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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9

 

“昨天……”再提起昨日郑商还是有些说不出口,磕绊了一下才继续,“昨天是我不对。我这个人做事情就是太自我,总没有设身处地去为别人想。”

从小到大,被家里人宠着,什么要求无不满足,唯一吃过的苦是来自电影,其他方面可以说不能更顺风顺水了。什么样的环境也塑造了什么样的性格,郑商也是这些年才终于肯正视这些缺陷,但这离改正,显然也还有一定的距离。

蒋一木却毫不介意:“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双方的,你又没有逼着我,嗯……”

最后一个字节还没讲完,郑商吻上了他的额头,那是个不带情欲的吻,虔诚地更像是一种仪式。蒋一木屏住了呼吸,时光仿佛在那一秒凝固,一切都太不真实。

当郑商再直起身时,蒋一木望向他,总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看上去很正经,又好像很紧张。蒋一木也不敢说话了,总觉得郑商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心突突跳得很快。

“小蒋。”

“嗯?”蒋一木打量着郑商。

“做我男朋友吧。”

话音落下,蒋一木却皱起了眉头,大惑不解——男朋友?这是说,他们之前其实不算恋人关系?那难道就是单纯肉体关系的炮友?

内心的欢喜被一盆水从头泼了下来,全变成冰冰凉。

可郑商并未察觉这细小的感情变化,他急切地想将憋在心里的话全数倒出。

“我虽然也有过几次恋爱经历,但我在感情上总是比较钝,很多时候就凭直觉来。”郑商顿了顿,在片场会越来越多地将目光投射到蒋一木身上,这几日极为反常的心不在焉,不过都只证明了一个关于爱的简单事实。他好久没有为一个人这样心神不宁过了,他无法逃避。“其实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顺眼,但那时候也没有更深的想法,点头之交,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在剧组的这么些时间里,我发现自己渐渐有了些不一样的情感。喜欢就是喜欢了,我这个人也不会讲什么多深情的话,可就是想对你好,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蒋一木很认真听着,可耳边又耳鸣一般嗡嗡直响,他盯着郑商,异常认真而专注。

“你呢?”郑商问道,小心翼翼,将手伸进被子握住了蒋一木的手,仿佛是要探一探他的真心。

而蒋一木这才终于被拉回了一些神志。郑商寥寥几句,轻而易举就将自己蛊惑——其间心里的委屈涌上来过太多次了,他觉得从前的两个月里他根本没有得到郑商应有的尊重。可等男人再多说两句,他又能很快自我安慰似的将坏情绪甩在脑后,只记得郑商的好了。

“好。”

蒋一木的嘴里不可能吐出任何对郑商的拒绝。那个字听起来很轻,却因为太过激动,完全在颤抖着。

梦想成真,他从来都不会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天。

后来……两人之间的温情在蒋一木眼里简直像是在做梦,他没想过自己会听郑商讲那么多的情话,质朴而真诚。

“也许你会从其他朋友那边会听到些我的所谓传闻,感情上的,我不敢去说他们说的每一点都不是真的,但现在我敢向你保证,我对你是真的。我现在,以后对你说的话也是真的。”

“我这个人可能真的不太会体贴人,也可能常会忽视另外一半的一些情绪,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憋着。如果有什么不高兴的都尽管跟我说,不要冷战,不要跟自己闹别扭,那些话说开了也其实根本都没什么。”

“我是你男朋友,我肯定只对你一个好。咱们这个圈子,谈起未来其实挺缥缈的,那些所谓天长地久的承诺其实挺不切实际。所以我更习惯说脚踏实地的当下,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呢?”

蒋一木牵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脑中仍飘忽着,无法清晰地将今晚的一切串联,可说起对郑商的爱,那是最毋庸置疑的事情。

他想,没有人再会像自己这样爱着郑商了。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郑商又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问愣了蒋一木,犹豫磕绊了许久,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到了嘴边的七年了,却始终说不出口。他还是不太想于此刻在郑商的面前剖析自己,那就像被扒光了一样,将秘密全部倾倒出来,从此也失去了心底最后的一点防线。

他犹豫着,郑商得意地笑着,帮他补充着答案:“是在这个戏开拍之前?比第一回酒吧还早?”

“嗯……”终于摸到台阶,蒋一木含糊应答着。

“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看了你的电影……很喜欢。后来看了一些访谈,电视节目,觉得你有才华又有趣……”

蒋一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八年前的那个夏天,属于他的十六岁暑假,他买了一张电影票,从此人生轨迹全被改变。影片好看到记忆深刻,映后的导演交流更是直击内心,爱情的到来往往没有什么道理,台上那位高高帅帅的男人,举手投足都牵动着他的心。

他掉入了爱情漩涡……不顾家人反对报考了电影学院,只为能有机会认识那位导演拍他的戏。他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梦想似乎越来越远了,可没想过,峰回路转。

“哪个电影?”

“《小河》。”

“那是我很早期拍的了。”

“但你的作品我几乎全都看过。”

郑商显然对此很惊讶:“最喜欢哪部?”

“《山岭》。”

郑商更惊讶了:“好巧,我也最满意这部了,虽然在大众层面上得到的认可并不多,也一点不卖座。”

蒋一木自然对这个答案不惊讶,他看过郑商全部的访谈,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他回答《山岭》也并不是故意去迎合郑商。

蒋一木从第一次看它就被狠狠戳中,他喜欢这部的叙事,喜欢它带着阳光味道的摄影风格,喜欢主人公的倔强。他喜欢极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再看一遍,反反复复,看过了数不清的次数。

可还是喜欢。直到后来看郑商说自己最喜欢的也是这部电影,激动地就像找到了知音,他觉得自己是懂郑商的。

“那是我少年时代一段时光的投影,”郑商顿了顿望向男孩,“我很珍惜。”

那日温存过后,蒋一木觉得自己已然完全康复,又能活蹦乱跳了,就想着赶紧出院回到剧组。结果,却被郑商坚定按下。

“你再这么任性我就把你的戏往后推迟两天再拍。”

蒋一木噤声,因为他知道郑商大概是真的说得出就干得出。心中忍不住吐槽,这导演兼任男朋友的,确实是惹不起。

但强势的爱人在离开时还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乖,听话点。”

于是吃了糖的孩子决定示弱,今天先不给大人添麻烦了。

蒋一木那日在医院呆到人都快长毛了,最后才终于得来自郑商的批准出了院。在房间里憋了太久的,此刻他将全部的开心都写在了脸上,一点也不带遮掩。而开心又全化作不安与躁动,驱动他直奔片场。

此刻,郑商刚拍完父亲高山和戏中女友的温情戏份。本预计一两条就能过的戏,后续竟磕磕绊绊拍了七八条——那种温情下的爆发总是差了一口气,让龟毛的导演感到万分之疲惫,拍一条就得讲讲戏。但还好,也终于还是过了。郑商正歪着脖子揉揉肩,一转头就看见蒋一木站在不远处,调皮地冲他笑了笑。

“不回酒店?”郑商打着唇语问蒋一木,男孩又无辜笑笑,转身跟剧组其他同事打得火热。

蒋一木性格随和,在剧组一向人缘不错,这回他一天没出现又听闻是生病进了医院,自然收到了不少关心,男孩很感恩,一一道了谢。刚下戏的赵成也也走过来关切地问了许多,让蒋一木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还行,其实就是着了点凉,普通感冒而已,吃点药就好了。”

“那就好。还有,你跟小郑……他性格就是那样,人是不坏的,你以后要多包容他。实话说,你比他之前那些看着靠谱多了,我看他是想要定下来了。”

这话蒋一木初听只觉得一头雾水,到最后才终于回过味,脑子转了,脸也瞬间红了。

“谢谢您。”他只知道郑商跟赵成是多年朋友私交不错,只是没想到郑商竟然将这事也告诉了他。从前那些都是什么样?那自己又到底真的是不一样的吗……

这个问题细想大概不会很愉快,也很可能只是些无意义的捕风捉影,蒋一木努力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推了出去,又开始傻呵呵地闹了起来。

他白天睡了个天昏地暗精神正好,跟人聊到兴致浓时也丝毫不觉得累。不知不觉又一场戏结束了,而正跟旁边人聊得火热,蒋一木突然被从身后直接捂住了眼睛。

“猜我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好猜,而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蒋一木十分明白这个动作太过暧昧,他说出女孩的名字,让她不要再闹,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刚才是我最后一场戏。”杨曼曼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忽闪着,有些气鼓鼓地说道。

蒋一木点了点头。

“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回去了,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杀青快乐。”

“谢谢,也很开心,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个的。”

蒋一木笑笑,这个回答让他觉得暖心。

“对了,你还有没有其他话想跟我说的吗?”杨曼曼又问道,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复杂。

“没了吧?”

“那一木哥,我有对你想说的。”

“什么?”

“我……”

女孩的话还没说完,蒋一木就被身后的郑商给叫去了,只留下杨曼曼死死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堆积着一万个闷闷不乐。

郑商名义上是叫人来讲戏,可等蒋一木走到自己面前,他便毫不避讳地伸手摸了上去。蒋一木像遭了贼一般连忙偷摸打量着四周,可又在肌肤相触的一刻,如含了一大颗糖一般直甜到了心里。

“你跟那个杨曼曼很熟?”放开蒋一木后,郑商问,语气里有些酸酸的味道。

“还好吧,她也是电影学院的,是学妹。”

“哦,表演系的吧,是你的学妹。”

“唉,你总分得这么清干嘛!”蒋一木又想到自己第一回跟郑商有亲密接触时,他就说了相似的话,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没有,”郑商转过身跟附近的制片人说了几句,又扭过头看向蒋一木,“今天有好几个演员一起杀青,等会儿剧组一起吃个饭,你这刚从医院回来,要不先回酒店?”

蒋一木自然不答应,他的内心也很反感郑商总这样,将自己划在了一个圈子之外。三言两语,郑商也没再坚持了。

酒店附近的夜市大概是这座小城最喧闹的一片区域了,但受制于气候,夜市在这个月末关门将会调整休市时间到十二点了。郑商很喜欢这里,初期取景时他就一眼相中,本来计划剧本后期的一场戏在这里拍摄,但自从电影正式开拍每天忙到精疲力尽,倒是没机会再来这里了。

此刻,郑商手里正拿着个不大的相机,自打进来之后快门声就一刻没停过。

“小蒋。”郑商低声叫了蒋一木,男孩刚转过头,就听到一声快门声音。

“你在拍我呀?”蒋一木凑到郑商旁边小声问道。

“嗯。”

“给我看看?”

“胶片机,洗出来再给你看吧。”

“好吧……”

郑商很喜欢拍照,风景或人像,但拍摄时他很厌恶那些千篇一律的模特,更偏爱随意地拍下生活,记录那些活力与美好。按下数次快门,他就此留下了自己眼中蒋一木的定格。

那天末了大家都喝了不少,唯独蒋一木被郑商死死按住滴酒不沾,变成了那晚最清醒的人,他细致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看着人们在酒精的催化下剥掉束缚表现出最本真的一面,千姿百态看上去万分有趣。而身边的郑商大概酒量很好,脸只是微微有些红,桌下握着蒋一木的手格外得紧。

“累了就先回去。”郑商附在蒋一木耳边轻声说着,此刻已经接近两点多了,一大桌人边撸串边聊天,时间过得很快。

“不。”蒋一木果断摇头。

“那我陪你一起先回去。”

“好!”蒋一木雨过天晴。

郑商起身跟制片人打招呼自己先走让他帮忙招呼,蒋一木不好意思跟郑商这么同进同出,过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门外寒风不断刮着,这个时节的深夜实在有些凉了,郑商抱着胳膊站在门边正等着他。

“走吧,你没喝酒你开车。”

郑商将车钥匙扔进了蒋一木手中,男孩思索了几秒,这一切是不是郑商早就计划好的。

“有驾照吧?”

“有。”

“老司机吗?”

“驾龄两年。”

“不会把我带沟里吧?”

蒋一木哈哈直笑。

上了车,蒋一木刚落座,郑商就靠了过来,还未能准备好,激烈的吻让人近乎窒息。

本有些冰冷的空间瞬间变成了烧热的夏日午后。也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久,郑商才终于将他放开。两个人都没说话,鼻尖稀薄的空气终于逐渐回浓,他们都气喘吁吁,好似还在回味。

“走吧。”郑商伸手呼噜了一下蒋一木的头发,男孩嗯了一声,身体里装下了满心的甜蜜。

郑商拧开了车内的音响,那里面是他上次放进去的一张cd,接着上次继续播放着那首他很喜欢的歌。

张三的歌。

凌晨三点,望着身边爱人,酒劲儿上来了些,郑商跟着歌曲哼唱着,目光变得朦胧。但同时,又真实地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找到了久违的脚踏实地的归属感。

那到底有多久了,他也记不清了,但他知道,眼下一切,平淡而幸福。

郑老师的私人辅导让蒋一木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在演技上的迅猛进步——如果说从前在学校课本里实践课堂上学到的更多是基础的理论和大众化的表演,那么郑商教会他的则更偏向于导演积攒下的经验与“独门绝学”。

由藏于心中多年的仰慕者转变为亲密爱人,蒋一木没跟郑商聊过这档子狗血剧情,只是极真诚地表述了自己对于郑商过去与现在作品的热爱。一切混乱的情绪也只能由蒋一木自己去消化,但调整心态这事并不如设想那般简单——作为粉丝能远观即已足够,不用去纠结郑商性格里的另一面,欣赏作品与皮相就好。可等亲密关系更近一步,更多索求理所应当,便难免不会为他的强势与淡漠而难过。郑商很忙,这事蒋一木知道,郑商对待工作极为认真苛刻,这事蒋一木也再清楚不过,可知晓所有事情,又有一副朋友嘴里的好脾气,也不代表蒋一木就不会为郑商一整日都没有关心他而难过。

他是真心难过。那也许来源于一种不确定的安全感缺失,两人在一起的当下是开心的,可又时常浮现出虚无缥缈的悲凉,抓不住,好像多碰一下就会散。

而那样的难过又说不出口。这大概本就听起来有些矫情,更别说蒋一木对郑商根本说不出什么重话,对上他的脸就会觉得,这一切已经很好了,不该去要求太多。

于是他学会放低自己的期待,顺毛渐渐摸清了郑商的脾气,随之而来的便是偶像的“人设崩塌”——当然,郑商这样热爱自由的人从没给自己刻意贴过什么标签,只是蒋一木眼中曾经的那个郑商渐渐退场。

这不是一件可以用好或不好来评价的事,只是蒋一木在身份的转化间还是会恍惚,夜半梦醒,看到曾经天天念想的男人就安静躺在自己身旁,愣神间要去回忆好久今天到底是几月几号。

蒋一木骨子里的随和倒是让他很快能适应各种环境,单方面磕磕绊绊了一段时间,他习惯了郑商做事的节奏与性格。但凡郑商抽出些许时间花在自己身上,哪怕是一点点,都足够蒋一木感动了。

就比如说前几日片场的一个下午,郑商神秘兮兮把他叫了过去,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搞的蒋一木差点以为是拿来包养他的钞票。再摸了摸似乎也不是现金的手感,打开一看竟然是厚厚一摞的照片。再仔细看看,原来是那天剧组去夜市聚餐时郑商拿胶片机拍下的定格。

“最近有点忙,没时间洗照片,拿给朋友洗的。你喜欢哪几张,挑出来等我有时间了再洗一遍。”

蒋一木点点头,注意力全在相片上。他很喜欢相纸的味道,以及那上面封印下的时间记号,让人会抑制不住地想凑上去嗅嗅。那里面有许多张关于他的,郑商镜头下的光影带着极强故事感,连他与平日里看上去不太一样,像是被什么温柔包裹着。蒋一木的硬照一向飘忽不定,但在郑商的镜头前却温柔而舒展,笑起来露出大白牙,眼睛清澈而明亮。

“你想发在微博上做宣传也可以。”郑商随口建议,蒋一木却是立刻反对——他自私地不想与其他人分享第一回收到的来自郑商的礼物,即使这在郑商看来也许并没当做礼物,但对蒋一木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他很喜欢,方方面面地喜欢。

北方小城的气候愈发寒冷,候场的间隙也由此显得越来越难熬,几个小太阳放在一旁对轰也禁不住身体瑟瑟发抖。但值得庆幸的是电影的拍摄进度已经过了大半,一个月后全剧组就可以杀青回家了。

熬过开始那段磨合期,蒋一木与郑商间若有若无的别扭也在渐渐退散,爱意与亲密关系自然而真挚,但有时又真挚到有些忘我……蒋一木认真反省着近来的状态,一切都在朝向最理想的状态进发,拍戏进展顺利,ng次数减少,跟郑商的感情也是甜蜜蜜。但大概太过高兴就容易忽视旁的——蒋一木一向大条,某日下了戏后被袁明神秘兮兮地叫住,拐弯抹角地听了一些话,可最后也没拐到重点。他模模糊糊地应声,回到酒店后才缓过神来,思索清了袁明一通“废话”中的重点,原来他是在隐晦地旁敲侧击,他们片场里过分亲密的关系可能会引来人闲话。

迟到的恍然大悟让蒋一木瞬间红了脸,后知后觉地尴尬了起来。

后来,他也跟郑商说过这事,两人开始在片场避着些,只是恋人之间的小甜蜜总也还是藏不住的,若有心人多关注一些,还是能一一看穿。

由于剧组将剧本前后顺序打乱拍摄的关系,蒋一木几天前才拍了高雪同高山女友初见的几幕戏,没过两天又到了剧本的末页剧情,时空交错的感觉让蒋一木感觉既混乱又有趣。

那天结束了自己戏份拍摄,蒋一木没有先回酒店,而是就坐在附近一个能看到郑商的位置上,将几乎快要翻烂的剧本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内心感慨万千——自打那回高雪落水被老乡救起之后,高山高雪这对父子身上就在不断发生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一回差点就要了性命,想来都是后怕到不行,只感慨运气倒是真不错。

只是一回回光凭运气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经历过大小事情的父子俩慢慢也从互不对付走向和解,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将全部事情复盘一遍。一点点的抽丝剥茧之后,他们也意识到这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蓄意针对。高雪脑子聪明,高山年长社会经验丰富,两人联手设局请君入瓮,倒还真让他们抓住了一直躲在背后的幕后黑手,只是高山却因此被捅伤住进了医院……

嫌疑人进了看守所,真相揭晓后才发现这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幕后之人误以为高山的宝盒里另有玄机。只是……

“能让我看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吗?”医院里,蒋一木饰演的高雪坐在高山的病床前,眼里满是小心与不安。

“看吧。今天让你把它从家里拿来就是给你看的,这些事你是有权利知道,毕竟你也已成年,我不能瞒你一辈子。”

高雪点了点头,掀开盒盖的手急切得带着颤抖,甚至差点将其打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这明明是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盒子而已。随后,盖子被打开,就见那里面躺着几张泛黄的纸件,显然是经历了长久岁月的洗礼。

高雪小心将它们一一取出捧在掌中,纸上面是油墨痕迹和工整的笔迹,他自第一行起耐心,几分钟后,哭到不能自已……

那是一张收养证书和几张报纸,它们共同交织作一个结束与开始的故事——十八年前的一个下雪天,正准备将自己三轮车上的废品拉去变卖的高山,在一处偏僻垃圾站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弃婴。掀开包裹孩子的毯子,就见那婴儿脸色发紫,呜呜发出痛苦的声响,直吓了高山一跳。

他连忙报了警。等待警察到来的时间里,高山在车上收拾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将婴孩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也就在此刻,他伸手逗了逗婴儿,那本来呜呜的孩子竟突然笑了,笑得天真又可爱。

冥冥之中,他们大概是真的有缘。

警察赶来后,那婴儿被送至附近的医院,被安排做了一套全面的检查。而与民警所推测的大差不差,这个男孩是因为有严重的病症才被抛弃。那是一种先天性心脏病,一切指征都表明这孩子已经危在旦夕……

可怜的小生命需要做手术,好心医生给出了一套完整的手术方案,在警察和高山先行垫付了医药费后,孩子又被查出是罕见的血型,医生开始担忧手术如又意外将无法及时供血。可谁又能想到,高山竟是少见的同血型,狗血的结果就好像他真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几天后,手术一切顺利,他们一起拯救了一个小小生命。

那之后,单身汉高山经由警察帮助走了正规手续收养了这个男孩,给他取名高雪。他凭借自己一双卖废品的勤劳双手将这个小男孩抚养成人,本来暗淡的生活也因为新生命的出现而焕发新机。

那是于蒋一木而言太难演的一场戏。开拍前他就反复斟酌着细节,微表情的分寸,台词的断句重音……可等真正到了镜头前,所做与所想间隔着一长段的距离——赵成贡献了影帝级的表现,他用了一种极为克制的表演方法,表面看起来不动声色,可站在几米外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无限能量。他抱着哭到接近崩溃的高雪,语气温柔地讲着安慰的台词,蒋一木在郑商多次ng调教后终于精确达到了他的要求,哭戏和台词必须处于一种平衡状态。

那太不容易了。即使在喊了“过”后,蒋一木的情绪还是难从其中抽离。这么一刻,他不仅仅在饰演“高雪”,更像是完完全全地进入了这个角色,进入了他的生活……那是蒋一木未曾想过的,却也无比感同身受的人生。

结束之后,蒋一木得到了赵成大拇指的赞许,眼眶湿润,开心到说不出话。

他走出了镜头,走向了休息区,远离喧闹之后他终于缓过神来,觉察到被这场戏掏空了所有精力。蒋一木累到快要直不起身了,于是他越过了休息区,告诉袁明先送自己回酒店,可始终还是没能同忙碌的郑商道别。

但郑商还是给了他回应。回去的车上,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蒋一木被提示铃声惊醒,打开手机发现收到了一条长长的信息。

“小蒋,很高兴今天在片场又看到了你的进步,祝贺你。这么几个月来,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成长的,你也给了我太多的惊喜。我一直都觉得,优秀的演员身上都是能看到灵气的,第一回看你演戏时我就从你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我想我跟你提过,只是它当时被其他东西给遮去了。

我一直都在想,我并不是想要改造你,或者把你变成我心目中的某个样子。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只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更好的演员,热爱表演,热爱电影。人如果能够没有负担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本来就是幸福。这些日子来你应该对我也有诸多嫌弃,但实际上,我是受了你不少影响,心比从前安定了很多,失眠的日子也少了,你身上的能量让人着迷。

不知为何,这一刻突然就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有感而发,刚才当面没来得及对你讲,现在把想说的发在信息里,倒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想你了。”

看到最后一个字,蒋一木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下来了。平日里的郑商极为严厉的,从未大肆对旁人表达过赞美,蒋一木也是第一回从他这里听到这么多的溢美之词。

他从未觉得自己优秀,也没有野心要变成多优秀的演员,但他想为了郑商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成为一个能配得上他的恋人。即使关系发生转变,蒋一木想,自己也还是改不掉不断仰望他的姿态。

他就是自己的神。即使理智战胜无限感性,即使非常明白郑商身上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光环之下,这一切似乎也并不重要。

郑商长长的留言给蒋一木打上了强心针。可在突然的亢奋之后,身体上最直观的倦意还是涌了上来。回到酒店他几乎是没什么力气洗澡,倒在床上没几秒钟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朦胧中蒋一木想要开灯看看时间,可月光投映下照到了一个熟悉男人的身影,蹑手蹑脚地靠近他,影子离他越来越近,蒋一木当即又眯上眼假寐。这一刻的郑商很有趣——他看上去像一只大猫,光着脚轻轻靠近蒋一木,半跪在床头认真观察着,似乎是忽然发现了什么趣事。而后他又起身绕了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努力控制声响以免吵到蒋一木。但一直假意入睡的男孩终于在此刻憋不住自己的笑意,从身后抱住了郑商。

“吓我一跳……”郑商的声音里带着些沙哑的疲倦,显然也是没料到蒋一木醒了。

“没想吓你。”蒋一木将头窝在郑商肩上,发出些糯糯的呜呜声响。

“什么时候醒的?”放在他腰间的手被郑商移开,他翻过身与男孩面对面。昏暗之中,一双真诚的眼睛格外明亮,那像是一股清澈无比的泉,却也能摄人心魄。

凌晨一点半钟,可蒋一木不困了。他们又聊了起来,聊起了很多很多,或者更严格来说,是郑商的敞开心扉——他也有很多压力,他也有很多心里话,可性格使然让他不想将这一面表露,可总归他还是需要一个倾听者的。

他亲吻着蒋一木的额头,无关情欲,因为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个人。

“我这个人,二十出头时的性格比现在还要差很多。从小家里对我没什么约束宠着我,我一直挺目中无人,觉得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想做什么都一定能做成。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在做电影上我受过太多的挫折,我不想一直重复,我有很多想表达的,但又好像真的很难跳出从前的舒适圈……对了,你想听我拍第一部长篇电影的故事吗?”

蒋一木点了点头。当然,关于郑商的过去他都想有所了解,近乎变态。

剧本上标明“结局”的最后一场戏拍完了,可这并不代表剧组就此杀青。“结局”之后再倒回去拍了开头,不知道是不是先后顺序调转带来的混乱,蒋一木很恍惚,这其中的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一样,每一秒钟都过得飞快。他还想在这里再多呆呆,多保存一些属于《高山》剧组的独家记忆,可手机上显示的日期还是无情地将他拉回现实。

距离电影《高山》完全杀青只剩三天,蒋一木陷入了焦虑之中。近来他实在忙碌——因为封闭拍摄的关系,近几个月来找他试的戏都被推掉,当下的工作结束后他即将迎来大片的空档期。袁明火烧屁股般的愁,如果手下艺人电影杀青后回家抠脚,那代表着他根本也拿不到一毛钱工资。后来,他辗转找了好几层关系,才终于拉到一个古偶男主资源,剧组靠谱还是草台另说,可男主这个角色绝对是典型的美强惨,只要好好演肯定吸粉。

而后,袁明把剧本递给蒋一木,果不其然收到了反对意见,但并算不上激烈。袁明也能理解,摸着良心评价一下这版剧本定稿——不论是从文笔还是剧情走向来说,都不是大众意义上的优秀。

“但《江湖浮生录》里这个男主写得真的挺有意思,不是套路模式化的那种,跟前几年爆火的那个男主成方有点像,市场吃这一款,绝对能爆。”袁明推销得十分诚恳。而在到底拍不拍某部剧这个问题上,蒋一木从来都没有话语权。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又不是什么大表演艺术家不必端着架子,就现阶段来说,听公司安排就好。

“谈心”过后,《江湖浮生录》的合同很快签订。虽然知晓蒋一木还在电影剧组,但剧组还是催债般地在讨论群里天天催促蒋一木赶紧来报道,好好拍一组定妆照神图,再跟女主接触培养点cp感,剧还没开拍就能先火一把。那些话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真心,开始蒋一木看到还一笑而过,后来他直接将群屏蔽,有次冲动之下还差点就退了群。

还好很快冷静下来,没踏出那一步。

《高山》剧组就像是蒋一木平行世界里的世外桃源,这里是不一样的。有爱着他帮助他成长的导演,有怀揣耐心与自己对戏分享过往经验的实力派前辈赵成,有沟通高效专业过硬朝夕相处的各位工作人员……

蒋一木舍不得这里,也更生出对下一个剧组的无边忧虑。

“怎么了?”短暂的晚餐休息时间,郑商先是不见了,而后又是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捧着份盒饭突然出现,坐到了蒋一木身旁。一向“不拘小节”的郑商也在这些天里看出了蒋一木的反常——拍戏时好似还是正常表现,离开镜头后却几乎是立刻丢了精气神,他看着实在心疼。

“没事。”蒋一木有些疲倦地摇摇头,隐形的狗耳朵好像也耷拉了下来。

“累了吗?”郑商问,“就剩三天了,就快能回家休息了,这么几个月你从头跟到尾也够辛苦的。估计之前的剧组没有像我这么变态的,不容易,再坚持坚持。”

只见蒋一木先是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就哭了出来,声音不大只能听到吸溜鼻涕的声音,可整张脸抽搐地皱到了一起。

郑商立刻慌了。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一边,半蹲在蒋一木面前直接伸手帮他擦泪。

“怎么了?”

“我舍不得……舍不得杀青……”蒋一木哭得厉害,嘴里的话也含糊不清。

“唉……”刚被吊起的心落了地,郑商没忍住乐了出来,“怎么有比我还夸张的工作狂,还有不想杀青的。”

眼泪一刻没停,但蒋一木的面部表情倒是没那么扭曲了。郑商捏了捏他的脸颊,带着点逗小孩的意思,试图要让他不要那么伤心了。

“真这么难过啊?”郑商问,面前的蒋一木已经哭红了双眼,像是只快要进锅的兔子。

“就是……很舍不得。”

郑商哭笑不得,对着蒋一木有些招架不住,想亲亲他想抱抱他,可余光已瞥到不远处的同事正小心地朝他们这边看来,虽然只是瞄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可郑商只能克制。他无法做太多动作,最终也只能擦擦眼泪说说话,就见蒋一木的情绪终于一点点恢复了正常,虽然鼻头还是红彤彤的。

“我没事了,你去工作吧,我等会儿跟你一起回去。”蒋一木终于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了,说着说着,莫名其妙也被自己逗笑了。

“没事了?”

“就是刚才突然舍不得你,现在好多了。”

“我不是在呢……”郑商终于站起身来,摸了摸蒋一木的头,“我一直都在的。”

之后的三天果然过得很快,如意料之中。那天最后一场戏在黄昏时开拍,等郑商喊下“cut”时,身后的天空正呈现出最美的晚霞。那一刻所有人都像是被遥控了一般,同时默契地抬头望着天空,时不时发出惊叹。

最美的画面在此刻被定格。

“杀青了!”郑商大声喊了出来,附近也不断有人同样应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着整个无边的空间,片场又变得无比热闹。

酒店餐厅的宴会厅早已被剧组承包,自片场归来,大家很快就又聚在了一起。距离开机已有整四个月了,剧组一行两百多人也从夏走到了冬,一向并没有那么感性的郑商在宴席上说了无数的感谢——感谢一起并肩的兄弟姐妹,感谢大家的信任,感谢各位的付出。这部电影的第一步终于踏实地迈了下去,之后还有后期,宣传,希望继续携手,一起铸造这个梦。

真情流露的郑商在酒桌上自然也没少被灌酒,蒋一木坐在离他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上,和几个剧组认识的朋友聊到忘我。他们都喝得很多,也是在长久的忙碌与压抑之后,终于能完全地放纵一次。蒋一木喝到脸通红,旁的人在眼中渐渐也变得模糊,脑中出现一个想法后,要花去许久的之间才终于能想明白。这种感觉有些不受控制,但蒋一木很喜欢,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很快乐,不用去多想的简单的快乐。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酒精的熏陶下渐渐不再拘束,几个好事者撺掇郑商唱歌,饭桌上的各位也跟着一切闹腾“唱歌”“唱歌”的。蒋一木也加入其中,举起手吹着口哨,比谁喊得都要卖力。他没听过郑商唱歌,作为粉丝后援会“名誉会长”,也十分确定他本人应该是没有在公开场合唱过的,因为他号称自己是五音不全。而真相如何,一直并不为人知。

郑商开始还一直坚定地拒绝着,想要随便糊弄过去,可旁边的各个人简直是拿出了围剿包工头讨债的气势,他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不知何时被递上了话筒,一会儿伴奏也有了,郑商便大方地站在了台上。

“我就随便唱一首吧。”

厅里立刻静了。郑商的声音很好听,一开始没追上伴奏还带着几分生涩的颤抖,可唱了几句后就慢慢进入了状态。再等进了副歌旋律耳熟能详,台下有人打着拍子,慢慢还有人跟唱,伴成了很美妙的和声。

那的演唱不一定很完美,但却足够动人。蒋一木闭上了眼睛,歌声在大脑里不断回荡,也不知道下次听到郑商开口唱歌又会是什么时候,但他还是想要好好将当下的记忆珍藏。

郑商给火热的气氛又添了一把火。唱歌的人更多了,闹腾的也更疯了,蒋一木晕乎乎地被许多人拉着拍照留念,虽然最后他已经有些记不清究竟有谁了。

但这都并不重要。蒋一木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场漫长而美好的梦,他不想醒来了。

杀青后的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一起走过几个月有说有笑时光的同事们各奔东西,曾经喧嚣的场地也在人去后只剩下寂静。

机场候机厅。半个小时后,蒋一木即将搭乘回程航班前往《江湖浮生录》剧组拍摄定妆照,早晨一睁眼时的恐惧感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他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睡过了头,赶忙爬起来冲去浴室准备洗澡更衣,可站在大大的镜子前看到自己惺忪的睡眼以及快掉到嘴边的眼袋,这才回想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今天又是个什么日子。

一切都结束了。一想到这一点,瞬间的悲伤就要将蒋一木淹没,他有些落寞地打开龙头用凉水冲脸,混沌的大脑终于逐渐清晰——人总是要学会跟过去告别。

郑商跟蒋一木并不同路。除了剧组杀青后的某些收尾工作要忙外,他还有同当地宣传口领导的商务工作要忙,吃饭喝酒答谢,毕竟这次剧组能在这里顺利完成拍摄离不开他们的协调和调度。刚入行那会儿郑商从没操过这份心思,总觉得这类事与自己无关,还带着些清高劲儿,可在圈子里越久,再尖锐的人也会渐渐被磨平棱角。他变得圆滑了许多,也从合作多年的制片人朋友那里抗了责任到自己身上。

郑商很喜欢这里。蒋一木因为《高山》因为郑商也很喜欢这里。他们都没有用文字语言热情地表达过自己的喜爱,可两颗心还是在这一刻共振,达成默契。

机场广播扩散着登机许可的消息,蒋一木从落地窗边绕了绕,忽然发现外面好像下起了小雪……他定神看了好一会儿,眼前的画面美得让他出神。

他不想离开了。

落地东河市,蒋一木的行程被排得很满,像是要把之前闭关几个月的时间全都找补回来。

“行了,别拉着脸了,公司又不是做慈善的,再不给你找活赚钱,我下个月就能被老板扫地出门。”拉上车门,袁明安抚着蒋一木的疲倦,手指一边在快速打着字,处理着在飞机上被耽误的几个工作邀约。

袁明做蒋一木的经纪人已有三年了,从蒋一木当年一进公司就开始带他,那个时候袁明在这个圈子里也没混几年,之前是一位脾气蛮横的“公主”助理,后来“公主”嫁了富豪退了圈,袁明便升级为新人蒋一木的经纪人。袁明成长得比蒋一木要快很多,他情商高会说话,大大小小的活动都能被他抓住机会来拓展人脉。可真正想要炒火一位艺人还是比想象中要难上太多,天时地利人和,这世间万般事物的发展并不似设定好的机器那样,运行了程序就能导出指定结果,直到他们遇上了《高山》……一想起这事袁明还是觉得可惜,明明以自己的人脉再加上蒋一木的实力,拿下这个角色已有七八成的把握,可怎想蒋一木竟一反常态先斩后奏,还抢了自己饭碗。

看着身边的蒋一木对着手机傻笑,袁明不用瞟那屏幕就知道他是跟谁在聊天。虽说公司给他规划的路线从来都是演员,也没有什么禁止谈恋爱的变态规定,可年纪轻轻找了圈内的同性爱人不说,对方还是早就有不少感情上负面传闻的那种。

每每想到这里袁明就开始头疼,这肯定是个定时炸弹,但身处甜言蜜语爱恋中的恋人无法被点醒,而自己终究也只是经纪人,无权干涉他的人生。

“行了,别聊了,快到了。”袁明敲了敲蒋一木,“对了,你买个防窥膜吧。”

“那个太厚,看着眼睛不舒服。”

“厚?等你被拍到点什么可别跟我哭。”

“好吧……”蒋一木撇嘴表示妥协。

“对了,你也好久没出来做这些活动了,之前我跟你讲的那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当然,我又不是小孩子。”

“行吧。等会儿化妆的时候别玩手机。”

“知道了。”

蒋一木无奈听着袁明唠叨,心里自然也明白他这是为了自己好。一会儿导演和几位主要演员也会来到现场,结束他们会一起开个围读会,想想即将面对一群丝毫不熟悉的人,蒋一木心中不禁忐忑。

大脑开始出神,他会不自觉地想起刚才跟郑商聊天的种种,虽然男人口中时常会冒出让他忍不住生闷气的话,但刨除掉部分,还是足够治愈而快乐。

郑商这天受市里宣传口邀约参观本地博物馆,从千年前的历史看到当下的城市规划介绍,他自从同对方接上头后就忙得停不下来,也是得了闲才能跟蒋一木聊上几句。

“展览有意思吗?”

郑商认真地想了想才回复了语音:“是挺有意思的,小城市的博物馆没想到也能办得这么好,硬件打光上还是差了一些,但能看出来文案和置景还是足够用心了。如果先看过这个展,你肯定也会有兴趣在这里多呆上几天做个深度游。”

蒋一木兴致勃勃地聆听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就仿佛耳边低语一样。

郑商先前被引导员带至休息室没多久,一会儿又到去旁边的美术馆参加研讨会,穿插关心着蒋一木今天的工作。

“等会儿就要拍定妆照了,两个星期之后就开机了,行程也挺紧张的。”

“哪个戏来着?哪位导演?”郑商知道蒋一木要拍戏的事情,但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这戏更具体的一些信息丝毫不了解,虽然它也许也并不重要。

“《江湖浮生录》,导演是温永,我以前没接触过。”

过了好一会儿郑商才发来回复:“温永???”

“怎么了?”蒋一木难得看到郑商这么激动。

“这导演……一言难尽。你再把剧本内容给我讲讲。”

蒋一木其实也只看过两遍剧本,摸着良心来讲,它实在称不上是有趣,可很多时候,自己又并没有太多选择。他将故事复述给了郑商,最后有几分心虚地补充道“就是偶像剧不用多想”,而郑商的反馈果然如预料中一样负面。

“还是不要总接这种剧,把自己的演技都磨没了,浪费时间。”

“这不是还没开拍,你也不用就这么给我浇冷水……”郑商的话直接的实在不太好听,蒋一木下意识地反驳。

“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毕竟我是接触过他的。他名字在圈里也还算响亮,可就是一典型为了赚钱什么戏都接的主,没有一点自己的艺术追求。而且我还听说,好几部戏其实也都不是他导的,全交给手下工作室的新人拍。就这种人对自己的作品都没有什么敬畏和尊重,更别提还能给剧组其他人带来什么好的影响了。”

这些事儿也许都是真的,但是对于即将合作的同事,蒋一木还是本能地觉得背后说人坏话不好。可郑商的性格最好还是顺毛摸不要逆着来,于是他假意应和了几句,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那里现在应该都挺冷了吧,有多少度了?”

“零下十度了。”

“这么冷啊。”

“嗯。对了,刚才好像下雪了。”先前硬邦邦的语气之外,郑商终于又露出了一丝暖意。

“你拍了吗?想看自拍,想看那种帅帅的照片。”蒋一木撒娇道。

“没拍,刚才没来得及。”

“好吧……算了,不重要,你工作要紧。”

发完这条信息,蒋一木许久都没有接到郑商的回复,他只当对方又在忙工作了便没有多打扰。十分钟后,对话框里突然冒出了一连串的照片——白茫茫的背景前挺拔地站立着一位身穿黑色长款大衣的帅哥,光影与色调的绝妙搭配让它看起来好似一幅油画。

蒋一木看得脸发热:“你刚出去拍的吗?”

“对啊。外面风好大,还差点被人当疯子了。”

“哪儿有这么帅的疯子。”

“别捧杀我。反正我倒是不在意别人眼神,吹吹冷风也挺有感觉。”

此刻的蒋一木开心得要飞起来一般,他似乎能看到那个男人在雪地里摆出笨拙的姿势,也似乎能看到他在冲自己笑。

好像幸福真的可以就这么简单。

拍摄定妆照的近一个小时里,蒋一木没有见到导演温永,从头到尾只出现过一位脸生的副导演,这其实也很正常。可其余演员三三两两也都未能在约定时间到场,漫长的空白等待间隔让蒋一木已然失去了耐心。脑中忍不住回想起郑商刚说过的话,可蒋一木又不服气,只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定妆照的样片蒋一木并不十分满意,可当他想找到那位副导演再深入交流探讨一番时,就见他正同另一位演员凑在一起抽烟,眉头紧锁似乎一时半会无法结束。蒋一木只好作罢,转身回到休息室里玩起手游消磨时间。

又间隔了许久,导演姗姗来迟。而这日的工作也是到了此刻才似终于进入正轨,蒋一木最为期待的剧本围读正式开始——通读了两遍剧本也未能让蒋一木对这个角色产生共鸣,但开拍在即心里没底,他还是渴望从导演那里得到些反馈以寻求灵感。不管曾有过怎样的负面情绪,至少都要认真对待工作。

但到底只能说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偌大会议室里不少人,蒋一木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成了这其中对剧本最为熟悉的演员了。磕磕绊绊错字不断不说,围读过后的角色讨论更是与想象中相距甚远,敷衍随便能讲上几句的就算深度发言了,更别提那种明显一点准备没做的没数发言。

蒋一木很绝望。他自认还是个能应付尴尬场面的正常人,却在这个场景下真实地体会了什么叫如坐针毡,分分钟内只想逃离现场。好在所谓的围读会最后也没有持续太久,蒋一木这回倒是将这位导演的脸认得个清清楚楚,在心里也标记下了不甚好的印象,懒得再为他找什么借口了。

围读会结束后导演温永第一个溜得飞快,仿佛身后有人在追债,只留下可怜的副导演一一招呼着剧组各位同仁,蒋一木同袁明与他说了声后离开。

走出会议室的大门,蒋一木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都好像变得清甜了。

坐电梯下了楼,走出大厦坐在公司派来的保姆车里,蒋一木这一日的营业笑容也在此刻终于撑不住了,他没骨头似的靠在靠垫上,从头到脚都写着疲惫。

“袁明,你太狠了……”思索了半天后,蒋一木有气无力地做了如此总结。

经纪人一脸无辜地望向他。

“其实我也没听懂为什么非得接这个剧,要说男主角的话我确实没演过但也不用着急,从配角一点点开始演起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但这个圈子的法则不会因为你怎么样觉得而改变。”见蒋一木又提起这茬,袁明立刻严肃了起来,“公司做这个决定肯定是从多方面做考虑的,也是在各方面综合对比下来,为你规划一条最适合你未来发展的路。”

“嗯?”蒋一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从前我不想给你解释这么多,但你再这么别扭非钻牛角尖我还还是明说了,省得你误会我。”

“我没有……”蒋一木抓了抓头发,烦躁的也有些无奈。

“首先,我必须跟你解释清,这个剧背后的资方菠萝传媒,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头部影视制作公司。也许近两年摊子太大在制作上不如前几年精致,但凭着多年累积下的经验和人脉,在后期发行和宣传上绝对是圈子里的第一位,上星平台次次都不差。你看,这一年又一年的,市场上拍摄完成的电视剧这么多,有多少能在拍完后顺利播出?又有多少能在电视台上星播出?最真实的情况反而是就这么压着,也许几年后在视频网站上能见到个尸体。你就是再有什么偏见也要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也是公司争取了好久才置换来的角色。”

蒋一木没了声。虽然他性格一向乐天很多事情不往心里去,但这么些年也是看尽了这个圈子的冷暖,剧组工作人员对大明星的谄媚巴结,对小透明的不管不顾,有时候不过只想得到最简单的尊重,似乎都变成一件太困难的事了。

“咱们也不能摆着个影帝的架子,对吧?现在也没那么多选择,先拍拍这个累积些人气,后续也才能有底气跟别的剧组去谈,才能争取到更好的角色。”

“我知道。”蒋一木越说越没有底气。开始是他还带着点玩笑语气,不想把话题搞得那么僵,但袁明对他掏了心,这是一次难得开诚布公的机会,他不想他们之间存在误解。

“你肯定不会喜欢这一套规矩的,但工作上,肯定也不会事事都顺心。在这个圈子里混,说到底还是要遵循这些规则的。只当有天你站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上,你才可能有机会跟别人谈判,抛开这些规则让它们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运行。其实各个行业都一样,永远都是站在顶峰上的人才能有话语权,你看那些实习生底层员工哪个不是要吃苦受气,到头来也只能赚到手一点点钱,其实你已经比很多人要幸福太多了。”

蒋一木点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后逃避似的又把头转向一侧看向窗外。他仍然清楚地记得自己走进电影学院的第一堂课,老师问他们为什么选择学表演,得到了各种各样的答案——

“想成为明星。”

“想赚大钱。”

“喜欢表演,喜欢镜头,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

蒋一木没说话,他的理由显得太过私密而难以启齿。但现在想来,最初的梦想既然已经实现了,其他事情就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已然满足了。

之后几日蒋一木的工作行程依旧排得很满,除了在镜头和闪光灯前需要持续地保持状态拍摄代言宣传照与广告片之外,还抽空参加了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

蒋一木参加综艺节目录制的经历十分贫乏,但还好这节目的流程并不复杂,跟着导演走了一回后,之后的正式录制倒是一切顺利。而这次录制的惊喜全来源于粉丝——节目录制时他看到过台下的灯牌,但那时只当是节目组找来的托,却没想过在录制结束走出演播厅后被一群年轻小姑娘包围,手上还都举着手幅。

怎么回事?

蒋一木满脑袋都是疑问,袁明在一旁开了腔:“都是你的粉丝,真粉。之前跟我联系说想来现场看你,我就给了几张录制的门票,好像忘了跟你说。”

“啊啊啊木木好帅!”

“木木能给我们签名吗?”

“想要合照是不是个有点过分的的要求啊……但是真的好想要啊。”

蒋一木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回应,却一下僵硬在那里不知从何应起,说到底他也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场景。

“签名可以,合照也可以,但不要挤哦,一个个来。”这事还是经纪人袁明做起来更专业,他不动声色地切割出一个安全的距离,让紧张的蒋一木稍稍松驰了一些,之后的合影与签名倒是慢慢让他适应了节奏。

“木木,今天我们的到来给你带来惊喜了吗?”完成心愿的粉丝激动地大胆问道。

“当然。”

“那你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吗?”

“很感谢你们今天能来支持我,也很感谢你们对我的喜爱。”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那不仅是嘴上的随便说说,而是打心眼里实在的感动。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的粉丝,也是第一回在线下有这么多人夸赞自己。他没想过自己有多优秀,也十分感恩有这么多人真的喜欢自己。

那天后来更像是一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粉丝叽叽喳喳表白提问,蒋一木从来也没有什么架子,几乎是有问必答。

最后气氛热烈到停不下来,还是袁明最终出来打断:“不好意思小蒋等下还有其他行程安排,今天就先到这里了,希望下次活动还能见到你们。”

粉丝们恋恋不舍,蒋一木认真跟他们道了别。

回程车上。

“你为什么没提前跟我说啊?”

“提前跟你说了,这还怎么叫惊喜啊。”

蒋一木无言以对。

“这群姑娘都是微博上你粉丝后援会的。我之前也没注意,刚好他们私信联系我,我就和负责的接上了头,聊了聊都挺真诚。说起你最近的行程,刚巧有公开的综艺节目录制活动,她们想来看我就做个人情要了几张票给她们。”

蒋一木依旧沉浸在恍惚中还未走出来。作为迷弟,他其实最懂粉丝的小心翼翼,也最明白,也许只是小小的回应就足够带来无限的快乐。所以,他也在努力在满足着她们的每一个愿望与请求。

“以后可能还会有很多类似的活动,可能还会有更多人,你得学着去适应。”袁明语气轻松,蒋一木听到后禁不住傻笑。

“我很敬业的!”

“知道了。”

与郑商分别虽然仅有两个星期,但在蒋一木心里却好像足有一世纪那么长,隔着视频只能看不能摸,深夜时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还好郑商终于要回东河了。蒋一木也在这天幸运地完成了外地某个美妆品牌的站台工作,赶中午的飞机回家。

两趟航班落地东河机场凑巧只相差一个小时,返程本就让蒋一木足够开心,听闻这样的时间更添兴奋,嘴里嚷嚷着要一起回去。

“那行。刚好助理前几天已经帮我把车停到机场了,我到了先下停车场取车,到时候一起回去。”

“好啊好啊!”对于郑商的建议,蒋一木当然是一口应了下来。

两个小时后。

蒋一木刚落地,一打开手机就收到郑商发来的定位,附带了一张地下停车场车位指示的照片——“在这里等你”。

看完信息的蒋一木就只剩下傻笑了。

走到大厅取完行李,蒋一木带着袁明坐直梯下至负二层停车场。宽阔的场地弯弯绕绕极易迷路,可大概是幸运加持,男孩横冲直撞由着第六感指引,竟很快找到了郑商的车位号码。一路小跑过去,远远就看到车里的男人正仰着头发呆休息,更走近一点,蒋一木轻轻敲了敲一侧的车窗。男人闻声转头,就看见窗外趴着个可怜的小朋友,正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郑商赶忙推门下车。

“到的比我预想中要快。”郑商说着,一边自然地从蒋一木手中接过箱子走到后方,打开后备箱将其放了进去。蒋一木一直跟在他身侧格外乖巧,关上后备箱盖后郑商摸了摸他的头,站在另一边的袁明只感觉自己实在格格不入。

“你们都上车吧。”郑商朝着袁明的方向也看了一眼,招呼他们上车。但袁明从来也不是情商低到不懂气氛之人,此时人小两口甜蜜蜜自带结界,自己这倒插一下算怎么回事?还不赶紧寻借口遁了。

“没事儿,反正刚好顺路嘛。”袁明摆了摆手,可蒋一木却热情地作势就要把人给拉上车,还好体力差距让袁明在一顿拉扯后依旧纹丝不动。

“真不用,我跟朋友还有事,跟你们也不顺路,你们先忙不用管我。小蒋,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你,记得提前给我个地址。”

“好吧……”看袁明也真不是客套,蒋一木不再多坚持。道别过后他上车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手中颇有些慌乱地系着安全带。

咔哒,刚扣下锁扣的手就被另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皮肤相触,燥热一点点互相传递,蒋一木的脸也热了起来,他抬头看向郑商,接着就迎来了一个短暂而温柔的吻,虽然只是轻轻啄着,却足够让男孩从头到脚都烧热起来。

“想你了。”短暂的两秒过后,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魅惑凑到男孩耳边,蒋一木彻底失去抵抗,心砰砰跳得很快,可停顿过后,又没有了后文。

“好了,出发。”一吻结束,郑商又立刻变得无比正经。可若细细观察,倒是一定能捕捉到他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

“去哪儿?”蒋一木随口问道。

“去我家,好吗?”

“好……”当然好啊,我还没去过呢。蒋一木心里嘀咕着,瞬间又心酸地联想到,电影真正开拍前两个月的时间里,自己跟郑商多次的亲密经历全是在酒店,对方从未有过一私将自己带回家的意思……那段时间他所以为的,小心珍惜的恋爱关系,在郑商眼里也许只是肉体关系的炮友吧?说到底也是自己自作多情会错意,可在自己之前,又有过多少类似的混乱?

“想什么呢?”红绿灯前,郑商扭过头看向蒋一木,刚才还是欢喜的男孩此刻脸上全挂着忧郁。

“没……没事。”

“嗯?”这个敷衍的答案显然无法说服郑商。

“就是累了……”蒋一木的目光飘到另一边不去看郑商,他只怕自己再这样真要不争气地哭出来了。

“哦,”郑商伸手揉了他的脑袋安抚着,“累了就睡会儿吧,开回去至少还得一个小时呢,你这几天工作排得太满,累也正常,别多想了。”

“好。”蒋一木闭上了双眼,努力想要将脑袋里那些不太愉快的想法拨开。原本他并无困意,可想着想着,倒真就这么睡着了,再一睁眼,外面已然不再是熟悉的街景了。

“醒了?”郑商第一时间觉察到一旁的动静,“还难受吗?”

蒋一木摇了摇头。说实话,在入梦前的那段时间里他确实难过的快要死掉一样,可等清醒了,却又觉得一切其实也没那么差——至少自己现在是郑商的男朋友,那是几年前都根本不敢想象的快乐,人应该要学会满足。

拗过了这道坎,一切忽然豁然开朗。

“还有多远?”蒋一木问。

“快了。等下先去生鲜超市买点东西,好几个月没回家,家里冰箱都空了。”

男孩闻言点点头:“好啊。”

“那你喜欢吃什么?”

蒋一木扭头看他。

“我给你做,我做饭很不错的,虽然这些年总在外面拍戏很少回家。”

男孩讶异,这事儿自己这个头号粉丝竟然一点也不知情。之后又是一贯的傻笑,生动而可爱:“我不挑食。”

“那也得给我个答案。”

“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郑商说不出话了,但是这个答案他很喜欢。

蒋一木像个孩子一样一路好奇地张望着窗外。东河很大,虽然他在这座城市里也生活了多年,但是郑商家附近这片他确实没来过。这日是东河冬季难得的蓝天,午后的阳光映在路旁整齐别致的高楼大厦上,照出长长短短的影子,生动而美好。

“到了,就是这里。”郑商将车停在了路边,蒋一木下了车,刚走几步就被郑商牵住了手。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来这么一下着实让让没了防备,但身体的温度仿佛借由手心传递至蒋一木心里。

“没事儿,这边人很少的。”郑商与他贴得很近,“我就是想抱抱你。”

蒋一木无比受用,开心到快要跳起来。

逛超市一直是蒋一木很喜欢的消遣活动,更别提与喜欢的人一起,那是一个关乎家的代表符号。

进入超市后,顾客逐渐变多,郑商便放开了身边,而后他寻了一辆购物车推着,蒋一木就跟在旁边。郑商倒也真是拿出了几个月没好好逛超市的姿态,看着什么都往购物车里扔。蒋一木开始还有些拘束,渐渐才自然了起来,而后时不时凑到郑商耳边说些什么。两双手无意碰触又分开,他们由角落无人的冰柜走向人潮汹涌的结账台。

最后的账单金额直逼三千元,郑商和蒋一木大包小包拎着袋子放到了后备箱,十分钟后,汽车驶进郑商家小区。

“这是个很老的小区了,我很早前,刚赚了第一桶金买的。那个时候我手里也没多少钱,不敢买太好的地段也不敢买太大的房子,也没成想后来拆迁,这里倒变成一片闹中取静的宝地了,房子面积不算大但一个人住倒也够了。”

蒋一木津津有味地望向窗外,这里的环境他很喜欢,院子里有牵着孩童散步的年轻父母们,有下了课追逐打闹的少年,还有聚在一起下棋的爷爷一起跳舞的奶奶,一切的一切都是让他格外喜欢的生活味道。车再转了两个弯开进地下车库,郑商精准停入,之后他们直接乘坐一旁的电梯上了楼。推开门,屋子倒没有预料中那种许久没有住人的味道。

“前两天好像阿姨来打扫过了。”郑商小声嘀咕着,从蒋一木手里接过袋子放到了地上。

蒋一木在玄关刚换好拖鞋,郑商就直接一言不发地将人给抱了起来,吓得人只好赶紧环住脖子。他们靠得太近太近,蒋一木能够明显感觉到郑商腹下的硬物在顶着自己,这让他的脸更加烧红……

这样阳光正好的下午,屋内客厅却拉紧了窗帘,蒋一木被顶在了沙发角落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到最后腿软的都快要站不直了。郑商又抱着人去了浴室,本意是想好好清理一番,可没想又变成了趴在墙上的再来了一次,折腾到气喘吁吁才作罢。

洗好澡后郑商去厨房收拾刚买的食材,蒋一木只剩下一点力气,歪着头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他本想帮郑商打个下手,到最后只能做个看客。

“还疼吗?”刚杀了鱼,郑商走回客厅,说着又顺手掀开衣服,蒋一木受惊般地赶紧摇头。

“还得等会儿饭才能好,饿吗?”

“倒还好……”蒋一木答。

“那就好,反正我刚才也吃饱了。”

蒋一木被这话燥的脸又红了,脑中又想起郑商附在他耳边喊他宝宝的,叫他别再折磨自己的样子,一时心中的火苗又快要被点燃。

“你快回去做饭吧。”蒋一木颇有些难堪地将人推开,将脸埋在了大大的靠垫之下。

他爱极了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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