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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表白

 

“袁明你先回去吧,”熟悉的声音伴着推门声传了过来,来人竟是郑商,

这样突变的剧情显然也完全出乎蒋一木的意料,忽的像是有股子气血在身体里乱窜,他一点也不难受了,甚至已然满血复活。郑商一步一步走近,蒋一木的眼睛就全钉在他身上,一刻也不离,就看到男人拉开他病床边的椅子坐下,伸手覆上了他的额头,长叹了口气。

“还好。”

袁明也不知道是何时悄悄离开的,甚至没有听到一丝的关门声。而现在,病房里就剩下蒋一木和郑商两人,一个床上,一个床边。寂静瞬间弥漫着整间屋子,可眼神间依旧在无声地交流,暧昧与甜蜜在其中交换。

郑商的手很凉,他一结束今天的工作就赶了过来。夜晚刮起了大风,送他来的车子只能停在医院南侧,下车后他还需要顶着冷风走大约一公里才能来到住院部。可还好蒋一木的额头也没有那么烫了,这让他心里的愧疚略轻了一些。今日,从得知蒋一木生病的消息开始,他的良知已经经受太多敲打了。而此刻,男孩的眼睛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正望向他,却搅得他愈加心神不宁。

“昨天……”再提起昨日郑商还是有些说不出口,磕绊了一下才继续,“昨天是我不对。我这个人做事情就是太自我,总没有设身处地去为别人想。”

从小到大,被家里人宠着,什么要求无不满足,唯一吃过的苦是来自电影,其他方面可以说不能更顺风顺水了。什么样的环境也塑造了什么样的性格,郑商也是这些年才终于肯正视这些缺陷,但这离改正,显然也还有一定的距离。

蒋一木却毫不介意:“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双方的,你又没有逼着我,嗯……”

最后一个字节还没讲完,郑商吻上了他的额头,那是个不带情欲的吻,虔诚地更像是一种仪式。蒋一木屏住了呼吸,时光仿佛在那一秒凝固,一切都太不真实。

当郑商再直起身时,蒋一木望向他,总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看上去很正经,又好像很紧张。蒋一木也不敢说话了,总觉得郑商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心突突跳得很快。

“小蒋。”

“嗯?”蒋一木打量着郑商。

“做我男朋友吧。”

话音落下,蒋一木却皱起了眉头,大惑不解——男朋友?这是说,他们之前其实不算恋人关系?那难道就是单纯肉体关系的炮友?

内心的欢喜被一盆水从头泼了下来,全变成冰冰凉。

可郑商并未察觉这细小的感情变化,他急切地想将憋在心里的话全数倒出。

“我虽然也有过几次恋爱经历,但我在感情上总是比较钝,很多时候就凭直觉来。”郑商顿了顿,在片场会越来越多地将目光投射到蒋一木身上,这几日极为反常的心不在焉,不过都只证明了一个关于爱的简单事实。他好久没有为一个人这样心神不宁过了,他无法逃避。“其实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顺眼,但那时候也没有更深的想法,点头之交,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在剧组的这么些时间里,我发现自己渐渐有了些不一样的情感。喜欢就是喜欢了,我这个人也不会讲什么多深情的话,可就是想对你好,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蒋一木很认真听着,可耳边又耳鸣一般嗡嗡直响,他盯着郑商,异常认真而专注。

“你呢?”郑商问道,小心翼翼,将手伸进被子握住了蒋一木的手,仿佛是要探一探他的真心。

而蒋一木这才终于被拉回了一些神志。郑商寥寥几句,轻而易举就将自己蛊惑——其间心里的委屈涌上来过太多次了,他觉得从前的两个月里他根本没有得到郑商应有的尊重。可等男人再多说两句,他又能很快自我安慰似的将坏情绪甩在脑后,只记得郑商的好了。

“好。”

蒋一木的嘴里不可能吐出任何对郑商的拒绝。那个字听起来很轻,却因为太过激动,完全在颤抖着。

梦想成真,他从来都不会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天。

后来……两人之间的温情在蒋一木眼里简直像是在做梦,他没想过自己会听郑商讲那么多的情话,质朴而真诚。

“也许你会从其他朋友那边会听到些我的所谓传闻,感情上的,我不敢去说他们说的每一点都不是真的,但现在我敢向你保证,我对你是真的。我现在,以后对你说的话也是真的。”

“我这个人可能真的不太会体贴人,也可能常会忽视另外一半的一些情绪,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憋着。如果有什么不高兴的都尽管跟我说,不要冷战,不要跟自己闹别扭,那些话说开了也其实根本都没什么。”

“我是你男朋友,我肯定只对你一个好。咱们这个圈子,谈起未来其实挺缥缈的,那些所谓天长地久的承诺其实挺不切实际。所以我更习惯说脚踏实地的当下,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呢?”

蒋一木牵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脑中仍飘忽着,无法清晰地将今晚的一切串联,可说起对郑商的爱,那是最毋庸置疑的事情。

他想,没有人再会像自己这样爱着郑商了。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郑商又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问愣了蒋一木,犹豫磕绊了许久,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到了嘴边的七年了,却始终说不出口。他还是不太想于此刻在郑商的面前剖析自己,那就像被扒光了一样,将秘密全部倾倒出来,从此也失去了心底最后的一点防线。

他犹豫着,郑商得意地笑着,帮他补充着答案:“是在这个戏开拍之前?比第一回酒吧还早?”

“嗯……”终于摸到台阶,蒋一木含糊应答着。

“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看了你的电影……很喜欢。后来看了一些访谈,电视节目,觉得你有才华又有趣……”

蒋一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八年前的那个夏天,属于他的十六岁暑假,他买了一张电影票,从此人生轨迹全被改变。影片好看到记忆深刻,映后的导演交流更是直击内心,爱情的到来往往没有什么道理,台上那位高高帅帅的男人,举手投足都牵动着他的心。

他掉入了爱情漩涡……不顾家人反对报考了电影学院,只为能有机会认识那位导演拍他的戏。他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梦想似乎越来越远了,可没想过,峰回路转。

“哪个电影?”

“《小河》。”

“那是我很早期拍的了。”

“但你的作品我几乎全都看过。”

郑商显然对此很惊讶:“最喜欢哪部?”

“《山岭》。”

郑商更惊讶了:“好巧,我也最满意这部了,虽然在大众层面上得到的认可并不多,也一点不卖座。”

蒋一木自然对这个答案不惊讶,他看过郑商全部的访谈,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他回答《山岭》也并不是故意去迎合郑商。

蒋一木从第一次看它就被狠狠戳中,他喜欢这部的叙事,喜欢它带着阳光味道的摄影风格,喜欢主人公的倔强。他喜欢极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再看一遍,反反复复,看过了数不清的次数。

可还是喜欢。直到后来看郑商说自己最喜欢的也是这部电影,激动地就像找到了知音,他觉得自己是懂郑商的。

“那是我少年时代一段时光的投影,”郑商顿了顿望向男孩,“我很珍惜。”

那日温存过后,蒋一木觉得自己已然完全康复,又能活蹦乱跳了,就想着赶紧出院回到剧组。结果,却被郑商坚定按下。

“你再这么任性我就把你的戏往后推迟两天再拍。”

蒋一木噤声,因为他知道郑商大概是真的说得出就干得出。心中忍不住吐槽,这导演兼任男朋友的,确实是惹不起。

但强势的爱人在离开时还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乖,听话点。”

于是吃了糖的孩子决定示弱,今天先不给大人添麻烦了。

蒋一木那日在医院呆到人都快长毛了,最后才终于得来自郑商的批准出了院。在房间里憋了太久的,此刻他将全部的开心都写在了脸上,一点也不带遮掩。而开心又全化作不安与躁动,驱动他直奔片场。

此刻,郑商刚拍完父亲高山和戏中女友的温情戏份。本预计一两条就能过的戏,后续竟磕磕绊绊拍了七八条——那种温情下的爆发总是差了一口气,让龟毛的导演感到万分之疲惫,拍一条就得讲讲戏。但还好,也终于还是过了。郑商正歪着脖子揉揉肩,一转头就看见蒋一木站在不远处,调皮地冲他笑了笑。

“不回酒店?”郑商打着唇语问蒋一木,男孩又无辜笑笑,转身跟剧组其他同事打得火热。

蒋一木性格随和,在剧组一向人缘不错,这回他一天没出现又听闻是生病进了医院,自然收到了不少关心,男孩很感恩,一一道了谢。刚下戏的赵成也也走过来关切地问了许多,让蒋一木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还行,其实就是着了点凉,普通感冒而已,吃点药就好了。”

“那就好。还有,你跟小郑……他性格就是那样,人是不坏的,你以后要多包容他。实话说,你比他之前那些看着靠谱多了,我看他是想要定下来了。”

这话蒋一木初听只觉得一头雾水,到最后才终于回过味,脑子转了,脸也瞬间红了。

“谢谢您。”他只知道郑商跟赵成是多年朋友私交不错,只是没想到郑商竟然将这事也告诉了他。从前那些都是什么样?那自己又到底真的是不一样的吗……

这个问题细想大概不会很愉快,也很可能只是些无意义的捕风捉影,蒋一木努力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推了出去,又开始傻呵呵地闹了起来。

他白天睡了个天昏地暗精神正好,跟人聊到兴致浓时也丝毫不觉得累。不知不觉又一场戏结束了,而正跟旁边人聊得火热,蒋一木突然被从身后直接捂住了眼睛。

“猜我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好猜,而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蒋一木十分明白这个动作太过暧昧,他说出女孩的名字,让她不要再闹,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刚才是我最后一场戏。”杨曼曼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忽闪着,有些气鼓鼓地说道。

蒋一木点了点头。

“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回去了,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杀青快乐。”

“谢谢,也很开心,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个的。”

蒋一木笑笑,这个回答让他觉得暖心。

“对了,你还有没有其他话想跟我说的吗?”杨曼曼又问道,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复杂。

“没了吧?”

“那一木哥,我有对你想说的。”

“什么?”

“我……”

女孩的话还没说完,蒋一木就被身后的郑商给叫去了,只留下杨曼曼死死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堆积着一万个闷闷不乐。

郑商名义上是叫人来讲戏,可等蒋一木走到自己面前,他便毫不避讳地伸手摸了上去。蒋一木像遭了贼一般连忙偷摸打量着四周,可又在肌肤相触的一刻,如含了一大颗糖一般直甜到了心里。

“你跟那个杨曼曼很熟?”放开蒋一木后,郑商问,语气里有些酸酸的味道。

“还好吧,她也是电影学院的,是学妹。”

“哦,表演系的吧,是你的学妹。”

“唉,你总分得这么清干嘛!”蒋一木又想到自己第一回跟郑商有亲密接触时,他就说了相似的话,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没有,”郑商转过身跟附近的制片人说了几句,又扭过头看向蒋一木,“今天有好几个演员一起杀青,等会儿剧组一起吃个饭,你这刚从医院回来,要不先回酒店?”

蒋一木自然不答应,他的内心也很反感郑商总这样,将自己划在了一个圈子之外。三言两语,郑商也没再坚持了。

酒店附近的夜市大概是这座小城最喧闹的一片区域了,但受制于气候,夜市在这个月末关门将会调整休市时间到十二点了。郑商很喜欢这里,初期取景时他就一眼相中,本来计划剧本后期的一场戏在这里拍摄,但自从电影正式开拍每天忙到精疲力尽,倒是没机会再来这里了。

此刻,郑商手里正拿着个不大的相机,自打进来之后快门声就一刻没停过。

“小蒋。”郑商低声叫了蒋一木,男孩刚转过头,就听到一声快门声音。

“你在拍我呀?”蒋一木凑到郑商旁边小声问道。

“嗯。”

“给我看看?”

“胶片机,洗出来再给你看吧。”

“好吧……”

郑商很喜欢拍照,风景或人像,但拍摄时他很厌恶那些千篇一律的模特,更偏爱随意地拍下生活,记录那些活力与美好。按下数次快门,他就此留下了自己眼中蒋一木的定格。

那天末了大家都喝了不少,唯独蒋一木被郑商死死按住滴酒不沾,变成了那晚最清醒的人,他细致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看着人们在酒精的催化下剥掉束缚表现出最本真的一面,千姿百态看上去万分有趣。而身边的郑商大概酒量很好,脸只是微微有些红,桌下握着蒋一木的手格外得紧。

“累了就先回去。”郑商附在蒋一木耳边轻声说着,此刻已经接近两点多了,一大桌人边撸串边聊天,时间过得很快。

“不。”蒋一木果断摇头。

“那我陪你一起先回去。”

“好!”蒋一木雨过天晴。

郑商起身跟制片人打招呼自己先走让他帮忙招呼,蒋一木不好意思跟郑商这么同进同出,过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门外寒风不断刮着,这个时节的深夜实在有些凉了,郑商抱着胳膊站在门边正等着他。

“走吧,你没喝酒你开车。”

郑商将车钥匙扔进了蒋一木手中,男孩思索了几秒,这一切是不是郑商早就计划好的。

“有驾照吧?”

“有。”

“老司机吗?”

“驾龄两年。”

“不会把我带沟里吧?”

蒋一木哈哈直笑。

上了车,蒋一木刚落座,郑商就靠了过来,还未能准备好,激烈的吻让人近乎窒息。

本有些冰冷的空间瞬间变成了烧热的夏日午后。也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久,郑商才终于将他放开。两个人都没说话,鼻尖稀薄的空气终于逐渐回浓,他们都气喘吁吁,好似还在回味。

“走吧。”郑商伸手呼噜了一下蒋一木的头发,男孩嗯了一声,身体里装下了满心的甜蜜。

郑商拧开了车内的音响,那里面是他上次放进去的一张cd,接着上次继续播放着那首他很喜欢的歌。

张三的歌。

凌晨三点,望着身边爱人,酒劲儿上来了些,郑商跟着歌曲哼唱着,目光变得朦胧。但同时,又真实地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找到了久违的脚踏实地的归属感。

那到底有多久了,他也记不清了,但他知道,眼下一切,平淡而幸福。

郑老师的私人辅导让蒋一木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在演技上的迅猛进步——如果说从前在学校课本里实践课堂上学到的更多是基础的理论和大众化的表演,那么郑商教会他的则更偏向于导演积攒下的经验与“独门绝学”。

由藏于心中多年的仰慕者转变为亲密爱人,蒋一木没跟郑商聊过这档子狗血剧情,只是极真诚地表述了自己对于郑商过去与现在作品的热爱。一切混乱的情绪也只能由蒋一木自己去消化,但调整心态这事并不如设想那般简单——作为粉丝能远观即已足够,不用去纠结郑商性格里的另一面,欣赏作品与皮相就好。可等亲密关系更近一步,更多索求理所应当,便难免不会为他的强势与淡漠而难过。郑商很忙,这事蒋一木知道,郑商对待工作极为认真苛刻,这事蒋一木也再清楚不过,可知晓所有事情,又有一副朋友嘴里的好脾气,也不代表蒋一木就不会为郑商一整日都没有关心他而难过。

他是真心难过。那也许来源于一种不确定的安全感缺失,两人在一起的当下是开心的,可又时常浮现出虚无缥缈的悲凉,抓不住,好像多碰一下就会散。

而那样的难过又说不出口。这大概本就听起来有些矫情,更别说蒋一木对郑商根本说不出什么重话,对上他的脸就会觉得,这一切已经很好了,不该去要求太多。

于是他学会放低自己的期待,顺毛渐渐摸清了郑商的脾气,随之而来的便是偶像的“人设崩塌”——当然,郑商这样热爱自由的人从没给自己刻意贴过什么标签,只是蒋一木眼中曾经的那个郑商渐渐退场。

这不是一件可以用好或不好来评价的事,只是蒋一木在身份的转化间还是会恍惚,夜半梦醒,看到曾经天天念想的男人就安静躺在自己身旁,愣神间要去回忆好久今天到底是几月几号。

蒋一木骨子里的随和倒是让他很快能适应各种环境,单方面磕磕绊绊了一段时间,他习惯了郑商做事的节奏与性格。但凡郑商抽出些许时间花在自己身上,哪怕是一点点,都足够蒋一木感动了。

就比如说前几日片场的一个下午,郑商神秘兮兮把他叫了过去,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搞的蒋一木差点以为是拿来包养他的钞票。再摸了摸似乎也不是现金的手感,打开一看竟然是厚厚一摞的照片。再仔细看看,原来是那天剧组去夜市聚餐时郑商拿胶片机拍下的定格。

“最近有点忙,没时间洗照片,拿给朋友洗的。你喜欢哪几张,挑出来等我有时间了再洗一遍。”

蒋一木点点头,注意力全在相片上。他很喜欢相纸的味道,以及那上面封印下的时间记号,让人会抑制不住地想凑上去嗅嗅。那里面有许多张关于他的,郑商镜头下的光影带着极强故事感,连他与平日里看上去不太一样,像是被什么温柔包裹着。蒋一木的硬照一向飘忽不定,但在郑商的镜头前却温柔而舒展,笑起来露出大白牙,眼睛清澈而明亮。

“你想发在微博上做宣传也可以。”郑商随口建议,蒋一木却是立刻反对——他自私地不想与其他人分享第一回收到的来自郑商的礼物,即使这在郑商看来也许并没当做礼物,但对蒋一木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他很喜欢,方方面面地喜欢。

北方小城的气候愈发寒冷,候场的间隙也由此显得越来越难熬,几个小太阳放在一旁对轰也禁不住身体瑟瑟发抖。但值得庆幸的是电影的拍摄进度已经过了大半,一个月后全剧组就可以杀青回家了。

熬过开始那段磨合期,蒋一木与郑商间若有若无的别扭也在渐渐退散,爱意与亲密关系自然而真挚,但有时又真挚到有些忘我……蒋一木认真反省着近来的状态,一切都在朝向最理想的状态进发,拍戏进展顺利,ng次数减少,跟郑商的感情也是甜蜜蜜。但大概太过高兴就容易忽视旁的——蒋一木一向大条,某日下了戏后被袁明神秘兮兮地叫住,拐弯抹角地听了一些话,可最后也没拐到重点。他模模糊糊地应声,回到酒店后才缓过神来,思索清了袁明一通“废话”中的重点,原来他是在隐晦地旁敲侧击,他们片场里过分亲密的关系可能会引来人闲话。

迟到的恍然大悟让蒋一木瞬间红了脸,后知后觉地尴尬了起来。

后来,他也跟郑商说过这事,两人开始在片场避着些,只是恋人之间的小甜蜜总也还是藏不住的,若有心人多关注一些,还是能一一看穿。

由于剧组将剧本前后顺序打乱拍摄的关系,蒋一木几天前才拍了高雪同高山女友初见的几幕戏,没过两天又到了剧本的末页剧情,时空交错的感觉让蒋一木感觉既混乱又有趣。

那天结束了自己戏份拍摄,蒋一木没有先回酒店,而是就坐在附近一个能看到郑商的位置上,将几乎快要翻烂的剧本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内心感慨万千——自打那回高雪落水被老乡救起之后,高山高雪这对父子身上就在不断发生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一回差点就要了性命,想来都是后怕到不行,只感慨运气倒是真不错。

只是一回回光凭运气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经历过大小事情的父子俩慢慢也从互不对付走向和解,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将全部事情复盘一遍。一点点的抽丝剥茧之后,他们也意识到这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蓄意针对。高雪脑子聪明,高山年长社会经验丰富,两人联手设局请君入瓮,倒还真让他们抓住了一直躲在背后的幕后黑手,只是高山却因此被捅伤住进了医院……

嫌疑人进了看守所,真相揭晓后才发现这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幕后之人误以为高山的宝盒里另有玄机。只是……

“能让我看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吗?”医院里,蒋一木饰演的高雪坐在高山的病床前,眼里满是小心与不安。

“看吧。今天让你把它从家里拿来就是给你看的,这些事你是有权利知道,毕竟你也已成年,我不能瞒你一辈子。”

高雪点了点头,掀开盒盖的手急切得带着颤抖,甚至差点将其打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这明明是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盒子而已。随后,盖子被打开,就见那里面躺着几张泛黄的纸件,显然是经历了长久岁月的洗礼。

高雪小心将它们一一取出捧在掌中,纸上面是油墨痕迹和工整的笔迹,他自第一行起耐心,几分钟后,哭到不能自已……

那是一张收养证书和几张报纸,它们共同交织作一个结束与开始的故事——十八年前的一个下雪天,正准备将自己三轮车上的废品拉去变卖的高山,在一处偏僻垃圾站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弃婴。掀开包裹孩子的毯子,就见那婴儿脸色发紫,呜呜发出痛苦的声响,直吓了高山一跳。

他连忙报了警。等待警察到来的时间里,高山在车上收拾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将婴孩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也就在此刻,他伸手逗了逗婴儿,那本来呜呜的孩子竟突然笑了,笑得天真又可爱。

冥冥之中,他们大概是真的有缘。

警察赶来后,那婴儿被送至附近的医院,被安排做了一套全面的检查。而与民警所推测的大差不差,这个男孩是因为有严重的病症才被抛弃。那是一种先天性心脏病,一切指征都表明这孩子已经危在旦夕……

可怜的小生命需要做手术,好心医生给出了一套完整的手术方案,在警察和高山先行垫付了医药费后,孩子又被查出是罕见的血型,医生开始担忧手术如又意外将无法及时供血。可谁又能想到,高山竟是少见的同血型,狗血的结果就好像他真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几天后,手术一切顺利,他们一起拯救了一个小小生命。

那之后,单身汉高山经由警察帮助走了正规手续收养了这个男孩,给他取名高雪。他凭借自己一双卖废品的勤劳双手将这个小男孩抚养成人,本来暗淡的生活也因为新生命的出现而焕发新机。

那是于蒋一木而言太难演的一场戏。开拍前他就反复斟酌着细节,微表情的分寸,台词的断句重音……可等真正到了镜头前,所做与所想间隔着一长段的距离——赵成贡献了影帝级的表现,他用了一种极为克制的表演方法,表面看起来不动声色,可站在几米外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无限能量。他抱着哭到接近崩溃的高雪,语气温柔地讲着安慰的台词,蒋一木在郑商多次ng调教后终于精确达到了他的要求,哭戏和台词必须处于一种平衡状态。

那太不容易了。即使在喊了“过”后,蒋一木的情绪还是难从其中抽离。这么一刻,他不仅仅在饰演“高雪”,更像是完完全全地进入了这个角色,进入了他的生活……那是蒋一木未曾想过的,却也无比感同身受的人生。

结束之后,蒋一木得到了赵成大拇指的赞许,眼眶湿润,开心到说不出话。

他走出了镜头,走向了休息区,远离喧闹之后他终于缓过神来,觉察到被这场戏掏空了所有精力。蒋一木累到快要直不起身了,于是他越过了休息区,告诉袁明先送自己回酒店,可始终还是没能同忙碌的郑商道别。

但郑商还是给了他回应。回去的车上,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蒋一木被提示铃声惊醒,打开手机发现收到了一条长长的信息。

“小蒋,很高兴今天在片场又看到了你的进步,祝贺你。这么几个月来,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成长的,你也给了我太多的惊喜。我一直都觉得,优秀的演员身上都是能看到灵气的,第一回看你演戏时我就从你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我想我跟你提过,只是它当时被其他东西给遮去了。

我一直都在想,我并不是想要改造你,或者把你变成我心目中的某个样子。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只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更好的演员,热爱表演,热爱电影。人如果能够没有负担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本来就是幸福。这些日子来你应该对我也有诸多嫌弃,但实际上,我是受了你不少影响,心比从前安定了很多,失眠的日子也少了,你身上的能量让人着迷。

不知为何,这一刻突然就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有感而发,刚才当面没来得及对你讲,现在把想说的发在信息里,倒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想你了。”

看到最后一个字,蒋一木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下来了。平日里的郑商极为严厉的,从未大肆对旁人表达过赞美,蒋一木也是第一回从他这里听到这么多的溢美之词。

他从未觉得自己优秀,也没有野心要变成多优秀的演员,但他想为了郑商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成为一个能配得上他的恋人。即使关系发生转变,蒋一木想,自己也还是改不掉不断仰望他的姿态。

他就是自己的神。即使理智战胜无限感性,即使非常明白郑商身上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光环之下,这一切似乎也并不重要。

郑商长长的留言给蒋一木打上了强心针。可在突然的亢奋之后,身体上最直观的倦意还是涌了上来。回到酒店他几乎是没什么力气洗澡,倒在床上没几秒钟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朦胧中蒋一木想要开灯看看时间,可月光投映下照到了一个熟悉男人的身影,蹑手蹑脚地靠近他,影子离他越来越近,蒋一木当即又眯上眼假寐。这一刻的郑商很有趣——他看上去像一只大猫,光着脚轻轻靠近蒋一木,半跪在床头认真观察着,似乎是忽然发现了什么趣事。而后他又起身绕了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努力控制声响以免吵到蒋一木。但一直假意入睡的男孩终于在此刻憋不住自己的笑意,从身后抱住了郑商。

“吓我一跳……”郑商的声音里带着些沙哑的疲倦,显然也是没料到蒋一木醒了。

“没想吓你。”蒋一木将头窝在郑商肩上,发出些糯糯的呜呜声响。

“什么时候醒的?”放在他腰间的手被郑商移开,他翻过身与男孩面对面。昏暗之中,一双真诚的眼睛格外明亮,那像是一股清澈无比的泉,却也能摄人心魄。

凌晨一点半钟,可蒋一木不困了。他们又聊了起来,聊起了很多很多,或者更严格来说,是郑商的敞开心扉——他也有很多压力,他也有很多心里话,可性格使然让他不想将这一面表露,可总归他还是需要一个倾听者的。

他亲吻着蒋一木的额头,无关情欲,因为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个人。

“我这个人,二十出头时的性格比现在还要差很多。从小家里对我没什么约束宠着我,我一直挺目中无人,觉得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想做什么都一定能做成。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在做电影上我受过太多的挫折,我不想一直重复,我有很多想表达的,但又好像真的很难跳出从前的舒适圈……对了,你想听我拍第一部长篇电影的故事吗?”

蒋一木点了点头。当然,关于郑商的过去他都想有所了解,近乎变态。

剧本上标明“结局”的最后一场戏拍完了,可这并不代表剧组就此杀青。“结局”之后再倒回去拍了开头,不知道是不是先后顺序调转带来的混乱,蒋一木很恍惚,这其中的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一样,每一秒钟都过得飞快。他还想在这里再多呆呆,多保存一些属于《高山》剧组的独家记忆,可手机上显示的日期还是无情地将他拉回现实。

距离电影《高山》完全杀青只剩三天,蒋一木陷入了焦虑之中。近来他实在忙碌——因为封闭拍摄的关系,近几个月来找他试的戏都被推掉,当下的工作结束后他即将迎来大片的空档期。袁明火烧屁股般的愁,如果手下艺人电影杀青后回家抠脚,那代表着他根本也拿不到一毛钱工资。后来,他辗转找了好几层关系,才终于拉到一个古偶男主资源,剧组靠谱还是草台另说,可男主这个角色绝对是典型的美强惨,只要好好演肯定吸粉。

而后,袁明把剧本递给蒋一木,果不其然收到了反对意见,但并算不上激烈。袁明也能理解,摸着良心评价一下这版剧本定稿——不论是从文笔还是剧情走向来说,都不是大众意义上的优秀。

“但《江湖浮生录》里这个男主写得真的挺有意思,不是套路模式化的那种,跟前几年爆火的那个男主成方有点像,市场吃这一款,绝对能爆。”袁明推销得十分诚恳。而在到底拍不拍某部剧这个问题上,蒋一木从来都没有话语权。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又不是什么大表演艺术家不必端着架子,就现阶段来说,听公司安排就好。

“谈心”过后,《江湖浮生录》的合同很快签订。虽然知晓蒋一木还在电影剧组,但剧组还是催债般地在讨论群里天天催促蒋一木赶紧来报道,好好拍一组定妆照神图,再跟女主接触培养点cp感,剧还没开拍就能先火一把。那些话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真心,开始蒋一木看到还一笑而过,后来他直接将群屏蔽,有次冲动之下还差点就退了群。

还好很快冷静下来,没踏出那一步。

《高山》剧组就像是蒋一木平行世界里的世外桃源,这里是不一样的。有爱着他帮助他成长的导演,有怀揣耐心与自己对戏分享过往经验的实力派前辈赵成,有沟通高效专业过硬朝夕相处的各位工作人员……

蒋一木舍不得这里,也更生出对下一个剧组的无边忧虑。

“怎么了?”短暂的晚餐休息时间,郑商先是不见了,而后又是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捧着份盒饭突然出现,坐到了蒋一木身旁。一向“不拘小节”的郑商也在这些天里看出了蒋一木的反常——拍戏时好似还是正常表现,离开镜头后却几乎是立刻丢了精气神,他看着实在心疼。

“没事。”蒋一木有些疲倦地摇摇头,隐形的狗耳朵好像也耷拉了下来。

“累了吗?”郑商问,“就剩三天了,就快能回家休息了,这么几个月你从头跟到尾也够辛苦的。估计之前的剧组没有像我这么变态的,不容易,再坚持坚持。”

只见蒋一木先是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就哭了出来,声音不大只能听到吸溜鼻涕的声音,可整张脸抽搐地皱到了一起。

郑商立刻慌了。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一边,半蹲在蒋一木面前直接伸手帮他擦泪。

“怎么了?”

“我舍不得……舍不得杀青……”蒋一木哭得厉害,嘴里的话也含糊不清。

“唉……”刚被吊起的心落了地,郑商没忍住乐了出来,“怎么有比我还夸张的工作狂,还有不想杀青的。”

眼泪一刻没停,但蒋一木的面部表情倒是没那么扭曲了。郑商捏了捏他的脸颊,带着点逗小孩的意思,试图要让他不要那么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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