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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奥菲利亚(浴室漏尿)

 

【1】

周礼群在镜子面前观察着身上的痕迹,他看了好久才问:“我昨天应该没有发酒疯吧。”

“没有。”

周红蹲在阳台上的一盆芦荟前,长长的手指捏着玻璃杯柄,自己喝一口水,给芦荟倒一口水,带钻的耳坠在栗色发间隐约闪烁。她起身把杯子递给周礼群:“你很……”她为昨晚的矜持想了个形容词,“大家闺秀。”

听完,男人苍白的手摩挲着杯子,了然似的勾起唇角,他赤身裸体地坐在床边,低着头,云一样静谧虔诚,好像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杯子里剩下的茶水一口一口喝完。

“品出什么来了没有?”

周礼群闻言抿抿嘴,舌尖抵着软唇舔了舔:“是不是有点……甜?新品种吗?”

“我们老家省城里的特产啊这茶叶,很有名吧。”

周礼群应了一声,声音沙沙的:“我之前没有喝过毛尖嘛,我又不喜欢喝茶,除了奶茶。”

周红把他的碎发撩到耳根,触及到周礼群眼下倦怠的阴影,又把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时隔多年再见到周礼群的那天晚上,男人凌乱着黑发掐她的时候,她就意识到,性,这结实的纽带牢牢拴住了周礼群,激烈的高潮中,荡涤着他太多太多咬牙切齿的,势不两立的仇恨与偏执。

她年轻力盛的时候,没有书读了就喜欢掖着铁锹在村里的野地闲转,村里人笑她是“秀才”,她也不屑于告诉所有人她改变了什么。

她见到一颗长歪了的小树,找绳随手栓在临近的树上,把这棵树拉直,再过年她无意路过那个地方,看见那颗歪斜的树已经长直了,挺拔又壮实,拉直它的那棵树却变歪了,她改变了两棵树的长势,而以后谁也改变不了它们了。

她旁观着因那些她而改变的大小事物,在短暂的人生中,她有意无意改变了他们,让本来黑的变成白的,本来向东的去了西边……而这一切,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她用脚踹开正在交配的黑羊,让另一头急得乱跳的白羊爬上去,这对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羊的未来却截然不同,本该下黑崽的这只羊只能下白崽了,黑羊会恨她吗?但她不在乎,羊迟早是人腹中之物,恨她的那只羊的肉,和感激她的那只羊的肉,嚼到嘴里会一样香,在羊的骨髓里,吃不出那种叫爱和恨的东西,只有营养和油脂。

可小时候周礼群是那么笃定周红爱他,贴近他的脸颊,都能嗅到新鲜而快乐的灵魂。

周红不知道周礼群走过怎样崎岖的路,留下怎样的暗伤才成了如今的他——他有千千万万次机会过他骨子里倾向的生活,像他中学毕业了去邮局,去了技工学校,去当会计的同学。

她宁愿周礼群喝醉后倒垃圾似的说起她,一个没用的懦夫,一个混蛋,他倒了八辈子霉被这样的人诱奸,他的天真,他的等待,他的不值。

可是他没有,甚至醒了也没有。

她不懂这变化意味着什么,也无法假惺惺地问出口。

【2】

“正好,”周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锦囊,半蹲在周礼群泛红的膝盖边,笑容中透露出某种露骨的热情,“生日礼物。”

男人拿出其中泛着乌亮光泽的木质手串,无言咬住嘴唇,然后轻声道了谢。

“你戴着应该不会老气。”周红有意模糊,只是催促着他穿衣服戴上试试——她快四十了,神态还如同躁动的少年人。

周礼群犹豫地穿着衣服,扣子几下都没有拧上,周红看不过去,把他的手拉开帮他一颗一颗地扣好。

“姐,我想问……”

“问。”

“这个,多少钱?”

沉香磨得黑豆一样小巧灵气,由红绳穿着,在男人寡瘦的手腕上晃。

“钱?这只是普通的沉香,我朋友说,棋楠那种东西,十年前还好,现在很难遇到了。”

“虽然棋楠不能治病,但味道真好,衬你,寓意也好,你只记得它贵,其实愿意送你棋楠的人,很真诚,你不应该放弃的。”周红勾着他的手拍了几张照片,放开他,留下周礼群愣愣的。

她整理着相册里面的成果,侧颜迎着山间满窗类似自焚的红叶,仿佛一个香艳而惊异的梦。女人一动不动的瞳孔仿佛梅雨季节从黑色犀檐低落暗色青石沟槽的水滴,散发着南边特有的霉变气息,潮湿而污秽,从小到大,她冷脸的时候都会变成另一个人。

她突然转动眼珠:“有这么好看吗?”

“没有保护好这张脸,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事,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亲手在他们脸上……”

周礼群张了张嘴,冰凉的手慌忙地摸上了她的脸:“现在好好的就好。”

她微微偏过脸轻吻男人的掌心:“当然啦。”

周礼群因为掌心温热的吐息而颤抖,他撩起狭长漂亮的眼尾,深吸一口气,笑着点点头:“我现在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他薄薄的眼皮眨出层叠的褶皱,琥珀色的瞳孔,在晨光下,澄澈而烂漫,像是一种植物,知道过了花季,下一季要等待许久许久,所以用力地开,开到荼靡。

就是这双眼睛打扰了一个原本不相干的人啊,一个多年都无动于衷的人。

【3】

93年的暑假,那时天不亮周红要叫醒他,到河边的林子里把那些事情办完,毕竟一家子睡一个屋,周礼群又忍不住哼哼唧唧叫唤。太阳从天边逐渐升起,她隐隐约约看见身下的人,掰着男孩腿弯的手和揉捏穴肉的手就都开始粗鲁,她得赶在太阳彻底挂妥当之前完事。

其实她早已经开始觉得这事不对劲了,一开始周礼群粘人地要,她都尽可能装作看不见,周礼群很笨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乖乖地就不要了,避着她。

习惯他在身边缠着,快忘记了,他是个敏感,不合群的小孩,和任何人都隔阂着,除了自己。

不,或许还有那只老鼠。

他养一只老鼠,他们当时在麦地发现,一只被当做搬运工具的小老鼠,四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四肢抱着几条还是青色的麦穗,大老鼠用牙咬住它的尾巴,当车一样拉着它走。走近时,大老鼠扔下它跑了,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抱着麦穗躺地上发愣。周红顶了它一脚,它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轱辘着爬起来,扔下麦穗就跑,周红看见它背上磨得红兮兮的,没毛了,跑起来也一歪一斜的,很疼的感觉。

不过周红不知道周礼群偷偷养的是不是那只,她在村子各种角落见过很多背上没有毛的死老鼠。

她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周礼群要对着脏兮兮的老鼠掉眼泪。

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从屋子里走出来问他肚子还难受吗。

最后一次碰他,大概在八月中,那天早上天气好的出奇,万里无云的,河水像狸花猫一样贴着踝骨潺潺流走,她把弄脏的衣角洗了洗,周礼群就在河畔坐着玩荷花,裤脚挽到膝盖,小腿像浸在水里的一段嫩藕,阳光正从河道口的方向照过来,他转头笑,有些凌乱的黑发呈现出和瞳孔一样清浅圣洁的颜色。

这个没成年的男孩子,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刚刚哭着把精液溅在她衬衣上。

不甘与恍恐慢慢凌驾于她单薄的道德之上,那时她的脑海里兀自浮现的,是父母交媾的画面。她确实该走了,离周礼群远远的,他是她无法占有的,他必须结婚,生孩子,传承周家的牌位和坟地,母亲的子宫为了生下这个男孩受了多少的难,难道还有谁比她更清楚吗?她没有太多被重男轻女的体验,或者说投胎在这类种满庄稼的腐烂地方,孩子都是一堆肮脏的土豆罢了,但母亲所经历的苦难隐喻了什么,她活了几十年才最终明白。

那个拐卖来的女人没有瞎的时候说,这个男孩就是为了让她不这么孤独生下的,为了让她以后的生活不那么累,女人的凤眼里含着琥珀的裂痕,她说,一个女人,一个人会活得很累很累。

“开心……很简单啊,”周红回过神,伏在床沿歪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知道怎么样让我开心。”

周礼群点点头,抱着双膝很久才开口,嗓音那份粘腻的喑哑,除了周红以外没有任何人听过:“姐,我之前才想明白,我,太爱你了,炙热到,灼伤你,也灼伤我自己,所以,我已经努力忍住,心里荒唐,激烈的情绪。”

“我只是希望一切到四天前为止,我只是,希望我们好好的。”

“周礼群,都不用费心费钱去生去养,就有很好很好的孩子孝顺你陪着你,百年之后给你披麻戴孝,到底有什么不好!你甚至……都不愿意见见他们。”

周红露出了好古怪的表情,伸手捂住了半张脸:“算了,本来今天高高兴兴的,怪我,不过我也只是,放不下你。”

“嘶——”她突然长吸一口气,手移到了嘴上,含含糊糊地起身往门外走,“好久没有吃肉,都开始咬腮帮了。”

周礼群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到了卫生间,随手在浴缸里放了水,坐在边缘默默地看她,水流也默默的。

“昨天你给我洗澡了吗?”他问,指头在水面无所事事地划着试温度。

“你自己洗的。”

“那你给我洗好不好。”

周红意味不明地舔了舔后牙槽,扎起长发,半跪下来给他脱裤子,弯腰把水放了一半,取下花洒,抬抬下巴示意他进去。

现在水有点少,只到周礼群脚踝,他仰头看看自己姐姐又局促地低下,不明的火烧到他的脖子上,蜿蜒至腹间,映得脐钉很漂亮。

女人用目光摸过他逐渐泛粉的身子,脱了针织衫和裤子,背着手解开胸衣迈了进来,在弟弟紧缩的瞳孔中着花洒跪坐在他腿间。

周红很少和周礼群赤诚相对,不,应该说是从未把自己剥光了放在他眼里。

无论是调情还是真肏,她总是穿着上衣,衬衫,睡衣,或是别的什么,总之她身上总是有件遮体的东西,有的姿势周礼群被她弄得太痛苦太舒服,死死扯着她的领子,牙连她和那薄薄的衫子一起咬,把脸上的泪和口水全蹭到她身上,她也不脱,只是单手抓着衣领狠狠肏着他,低柔训话说不能这样。

周礼群知道他不应该这么盯着看,但女人心口和腹部的疤却梦魇般攫住了他,如同两只长有芒刺的细长眼睛与他长久地对视。

“闭眼。”

周红的声音在浴室里有着撩人的混响,她举着花洒浇在周礼群脸上,指腹抹过他的文雅的眉骨和眼窝,挡着鼻子小心他呛水。他的发被水打湿,幽黑的发丝沾在嫣红的颊上,一缕一缕的都是昂贵的鲜美。

周红洗过脖子,锁骨和手臂,看着那些地方紧绷而迅速染上异常的红:“真漂亮,好像匆忙的时间都格外疼你。”

“不!”周礼群闻言弹起身,肩膀不小心顶开了淋蓬,细细酥酥的水流仿佛从天而落,像迷蒙的雨,他抱住周红,脸贴在她肩膀上失神呢喃……

不,你永远见不到了,我风华正茂的时候,我的二十几岁,我真正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无论怎么小心地保护……

感受到背后的抚摸,周礼群孩子似的下意识地去寻找姐姐的唇,舌尖带着涩涩的茶水香。周红把他半拽起来,搂住他的后腰,收紧,让他的身体完全贴近自己,用力碾着那浅淡的唇瓣,蹂躏得靡艳。

周红缓缓把他的一条腿架在手臂上,揉着他的穴口,那翕动的褶皱几个小时前被肏得软烂,很好推开。她的头发也被淋湿了,扒在背后,但她没有关淋蓬,拧开放水阀,让水慢慢流走。因为她觉得周礼群这样很好看,像是盛装溺死在鲜花溪流的奥菲莉娅,甚至比她曾经读书时的想象的还要私密美好,朦胧的雨雾披在他平直清白的肩膀上,锁骨映着晃动的水面,仿佛晃动的梦,乳头胀得娇滴滴的,被工业制品伤害着,睫毛沾染水汽,沉沉地垂下。

他抬起清冷的眉目凝望着周红,那一刻周红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全部,他是那么眷恋她,渴望她的亲吻,她的安抚,他贞洁的,泡沫的生命仿佛只有在亲生姐姐的身下才能开出最娇媚的花朵,结出最甘甜的果实。

浴室里有专门清理私处的软管,周红把软管引了进去,温暖的涨腹感让周礼群发出低低的呻吟,他皎白的腿盘在周红腰间,能清楚地感受到脆弱的地方被水流的力量挤压塑造,他皱起眉拧腰,胯骨又被牢牢掐住。

“怎么了。”

“停停,要尿了……”周礼群耳膜又嗡嗡地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几个字的。

可周红低着头似乎无所谓:“尿吧。”

周礼群挣扎着想站起来,穴里的水流却更有力了,他捂住小腹不可置信地咬住下唇——周红竟然是故意的。

“你怎么会,你不应该,你不觉得恶心吗,你之前连——”

周红攥住他根微微用力,鼻尖碰鼻尖地在他脸上答非所问:“来,就在我手里。”

瞬间周礼群克制不住地颤栗了一下,喘息腻人,腿间断断续续涌出湿热的液体,他长腿僵硬地动了动,像条失水的鱼,周红亲了亲弟弟的喉结,拿起花洒给他冲洗,在他身下抹开馥郁的泡沫,揉搓过大腿甚至于是脚趾的缝隙。

“小二,转身趴在这里。”周红点点浴缸前边。

性爱是一条断头路,此时思考对周礼群来说如此艰涩,他茫然若失地转过身,臀肉就被掰开,他感到湿热的吐息在那里,感到……穴口不受控制的张合。

【1】

“啊嗯……!”

他湿润泛红的小穴被突然地钻入,姐姐的舌头灵活而熟练地舔舐着他的花心,不由分说地辟开褶皱深入,模仿着交合的动作进进出出,鼻梁一下一下地顶着他的脊椎尾骨。

“呜……姐……干我……”周礼群迷迷糊糊地叫着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甚至没有意识他刚软下去的性器又微微挺立了,塌软的腰肢又带了怎样引诱的味道。他眼前里充斥着锐利的耳鸣,但还是能听到下身舔弄的水声,就像他们平时接吻一样。

迷乱间周红的手和舌都离开了他,浴室泄进丝缕清冷的空气,可性是条无法回头的断头路啊,他恐慌难耐地哭着,像是要把命都搭在上面,白得过曝似的手死死抓着自己额前濡湿的黑发,一只手无意识地揉捏胸前的樱红。

“放松点。”女人踏入浴缸,俯身捂住了他的嘴,两根手指伸进去把软舌夹住,弯腰凑到他耳边去咬他粉白的耳垂,用假阳贴着他的会阴,磨了磨股间的缝隙,狭窄的环境限制了他们的姿势,周礼群趴在浴缸边缘,女人拽住他的左臂弯往后拉,粗大的硬棒借势缓缓挺进,握着他的性器随着频率一边撸一边抽插,瘦腰被肏得弓起来,拱着拱着把穴里的阳具吃得更深,那假茎药杵捣药似得捣他,两人相接的地方稍微分开又紧紧碰撞,周礼群浑身紧绷,被顶得一下下耸动,咬住指甲小声哼着,低垂狭长的眼角透出异常浓艳的妩媚。

他们又不是,已经读得很好了,也觉得漫画无聊了。”听语气,他是得意又有些惆怅的。

白思源交代完,自然而然地索取到了一个拥抱,女人任他搂住,深深呼吸,好像冷似的,又好像很累。

她看到白思源的头发静电地粘黏在颈侧,他又把自己搞得很凌乱,其实她想象过白思源冬天的模样,并不是这样。

诶,有票子的人是不会冷的,不管在泰兰德,在广东还是在燕平,他们都过春天,永恒地端坐在夏天的阴翳里,单薄漂亮。

吻,从脸颊开始,周红沉闷地用唇剥开本就没几颗的衣扣,泼撒出酥白的肩头和大片胸脯,隔着轻薄如糖纸般的衣料掌握他小小的乳房,粉红乳晕依稀可见,周红含住慢慢舔咬,揉出了淡色的奶水。

“baby,昨天说的考虑得怎么样,。”白思源昂着头,用手指在女人的肩胛骨画圈,慵倦地,挑衅地,又带着一身骀荡的病。“要不还是把欠我的三万块钱还给我,我会利滚利滚利滚利滚192个。”

周红狠狠咬在他裸露的心口上,把那粉肉咬出血痕:“哥哥你今年几岁了。”

十七年前,员工宿舍里白思源扔了塔罗牌在她的耳边承诺:“我们在一起就是天雷勾地火。”

剩下的世纪还会有这样跨越人群与阶级的相遇吗?周红不知道。白思源生长于泰兰德一个华裔家族,拿着猎枪逗自家动物园里的老虎时,她大概正在吃隔夜的馒头,看牛甩着吊交配吧。

“就差一个月而已。”白思源嘴一撇,揉周红的脑袋。

明明当初知道周红比他小一个月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立刻眯起野猫似的眼睛,用手心揉周红的发顶和下颌说着:“哦我们妹妹呦真乖。”

“我这辈子不要sex了,好怕你又浇汽油烧我哇,本来我可以叫床挺好听的呢,现在像个おばあさん1。”

“……我当时被下药了,我特别亢奋,我控制不住自己。”

显然周红当时是真想把他烧死,报道上这场深夜火灾蔓延到鞋厂最后由政府赔了不少钱,相比起政治机器的穷追不舍,白思源都显得好哄起来。

而白思源一听到周红的话,淡漠的眼睛果然盲目地射出一种灼热的光彩:“我知道,你还砍死了陈昌。”

“我害怕。”周红含糊地说。

“ok,你乖乖的,”白思源猫似的蹭蹭她右脸的疤痕,“我就先不去找你弟弟谈心咯。”

“他要结婚了。”

白思源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女人口袋里的钥匙扣:“喔,他,结疯?哪个老实女孩子要接盘呀。”

“你——他、好歹是我弟吧。”周红平庸的语法终于皲裂,甚至接近抓狂。

“我知道,我都知道。关于你最爱护的弟弟,我知道的比你多。笨蛋,你要知道吗?”

他说话还是那样,“知”说成“几”,小孩似的,周红苦笑一声,点点头。

【1】

餐桌附近有五个灯,吊灯,棒灯,灯带,射灯,背景灯,周礼群今天把它们全部都打开了。大理石台面被照得油光水滑,一切比白天还白,搞得好像人吃饭要靠光合作用一样。

桌上的小炒染着柔光,拍起照来很漂亮,周礼群拍了一张发给周红问菜已经准备好了,你到哪里了。

堵西惠这了。

那估计还要好久,周礼群放下手机,搞完猫卫生决定去洗澡。

为什么周红要打电话给他说想吃顿饭,坐下聊聊呢?周礼群以为他们没啥好聊的了,他要结婚了不是吗,但是周红“想”,他还是下意识地做了四菜一汤,等得像个娇妻瘾大爆发的婊子。

别墅外好像是狼在叫,或者是装模作样的狗呢?

如果周礼群提前知道迎接他的是一次家暴,他还会不会在响铃的瞬间打开门?对周红说:“晚上还好么,欢迎。”

她似笑非笑:“你洗澡了啊。”

“还是我帮你洗洗吧脏货?”周红咬牙切齿地捏住他的脸,虎口堵住他的嘴巴,拖拽着他的衣领丢到卫生间,挤了牙膏掐着下巴,不像在给他刷牙,是往他喉咙里狠狠捅,再灌水,泼他漂亮的脸上。

原本长而分明的睫毛粘连在一起,不堪其重失去弧度,男人生理性地难过而干呕,费力地抬起上颌,发出急促的喘息,喉结滚动挣扎着吞咽下呛人的混合物,薄唇的血色也尽情濡湿,颜色洇散于他口腔中的一小截舌尖。眼睑被卫生间煞白的灯光蛰得赭红一片,几乎兜不住涣散的瞳孔。

“姓周的,我做牛做马是为了送你到燕平做高学历鸡的啊,我这么贱么,你说我这么贱么!”周红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你是学究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呢。”

冷水骤然喷向他,男人一连被抽了好几巴掌,偏着头,一动不动的,血混着白沫从他的下颌滴到瓷砖上。

他沙哑的喉咙鼓动出轻柔笑声,慢慢,慢慢变得急促而高亢:“你又打我,你又打我啊周红,我的好姐姐啊,好大的本事,哈哈哈……”

病症耳鸣长久地穿刺着他的胸口,痛得五脏六腑流了一地,失血过多般的发抖。

他插着一手好秧苗的,振兴的姐姐,比他读过任何文字中的女性都要雄壮,扇他的每一个耳光都饱蘸力量。

每次他抛下尊严,抛下愤怒憎恨嫉妒不甘痛苦从身体的某些程序中掏出他引以为傲地得体贴柔试图面对她时……伤害他……

他垂头,黑发冰凉,手撑在地上,喃喃自语:

“你以为你有多干净呢?”

“你可以做鸡我为什么不能做鸡,你也这么脏,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连你都觉得我应该做鸡?”

女人如坠冰窟般牙齿磕碰个不停,最后指着衣裳凌乱的,湿淋淋的男人,一字一句,声线破碎:“你以为你上学的钱都是我卖逼赚来的?然后你就从善如流地去卖了?我他妈的,他妈的足足给你寄了有八万!你和我比什么?这么喜欢做鸡你都卖不到这个价!”

说完这句话她看起来好像还想说别的什么,但是又仰头笑起来一副无语凝噎的样子。

最起码的……做个干净的人呢。

那朵青睐的玫瑰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腐烂的?还是说她忽视了它既定的腐烂。

疲惫将她吞没,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干了,眼含血丝地叫了弟弟的名字:“周礼群,我对你失望透顶。”

捕捉到的陌生数字让周礼群脸色越发苍白,迷茫地瘫坐——钱与爱等价,他自然不会忘,那几年他收到准确金额是两万四,两块表,分装在那四封带着恶俗香味的信中,其实这些对三张吃惯了黄土的嘴来说已经够了,周礼群甚至害怕太多会让姐姐“吃不消”,他总是无法想象她被人榨干的样子,“叔叔,让我代替她好吗。”这是他曾经最常梦到的事。

梦没什么逻辑的,然后周红会碰他,深处他只要周红碰他。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去依靠的港湾,唯一无条件爱他的人,他从不害怕,因为姐姐总有办法,哪怕她可能在裸露龌龊,哪怕所有人都说她做了不好的事。

彼时彼刻,亦或是每时每刻,没有比姐姐更高大的神只。

“我,我没有,只是陪人家,聊聊天,我只愿意,当你的妓女。”他眼睛闪了一下,抓住周红垂落的手背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那张脸因为得到真相而迅速染上仓促的绯红,笑得那么不自然。

周红抽不出手,另一只手指动了动,粗鲁地掐住了周礼群脆弱的脖颈。

“姐,有一个很大的误会,姐,那么多钱,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呢,为什么,不说呢,如果我收到那么多钱了,我不会这样,我的贞洁,我的爱……”周礼群的呼吸开始急促,颤抖,发蒙,琥珀似的眼蒙上晶莹的水色。

他用脸轻轻蹭着姐姐的手,尽管这手的五指还深深陷在他白皙的薄薄的皮脂里。肢体不自然扭动,像只发嗲的幼猫,又像是随时准备攀附而上的猩红毒蛇。

那眉、眼、唇每一寸都诱人,每一抹颜色都是迷魂记,周红张了张嘴,陷入某种难以镇定的眩晕之中。

泪水盐的质地让她没来由的恶心,反手扣住他的头发往门上撞,墙上的画框与鲜血一齐下坠,玻璃碎了一地。

她抱臂后退几步,好像怕眼泪和血能传染的梅毒和淋病通通找上她似的。

这响动落到监听设备里,让白思源嘴角愉悦到有些许颤抖,他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让司机拨出号码放到他耳边,苍白到些许妖冶的面颊绽放出磷光闪闪的笑。

骚货,就这么缺爱吗?

只会像水蛭一样恬不知耻地缠着她,那就不要怪我让你连“弟弟”都做不成。

星盘告诉他,他爱人的弟弟是个下作的贱货,可惜许多年前他这么说,周红不信。

他喜欢谈论宇宙与存在,占星与熵增,迄今为止周红仍然是他唯一能画出星盘的人,但周红不会为这些感动,于是白思源又有些迷恋这种对玄学和文艺的不屑,难道不是证明了思考必然毁灭?呵呵。

世界上只有他能给周红洁净的初恋,清白的身体以及戒律清规,她受蒙昧已太久。他们会结婚,她还生龙活虎的,正是建立大事业的好年龄不是吗,他会和……孩子共同支持她,他们会是最美满的家庭。

【2】

看到白思源来电周红下意识眼睛一闭,即便已经烦得想把手机摔还是决定出去找地方接这个电话——这是特权阶级的狗应该做的。

她多想做个自由的人,而不是拴着链子的狗。

“让开。”

“让开?”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都这样了,你还要走?你又要就这么一走了之,你当我是什么……”周礼群捂着脖子倚在门上,黑发潮湿凌乱地缕缕黏腻在他青白的脸上,血自眉骨蜿蜒流过眼皮,惹得他半眯起眼,精神恍惚。

“你把我当什么,一点点的不如你意你就要这样吗?”

“你怎么总是这么忙……为什么,你从来不在意我,因为太轻易得到了就不会珍惜吗?”

电话还在催命符一样响着,男人缓缓站起来,双手背后靠着门,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周红忍无可忍地捧着手机像捧着佛祖舍利之类的玩意,刻意修饰自己的语速——白思源发脾气跺跺脚她下半辈子铁窗泪都算是往优渥处想了:“够了!你打我吧,抽我,随便找点东西往我头开个洞,我们两清。”

她出卖自己,但从不希望周礼群得知她的一切,靠着在弟弟面前扮“家长”来维持尊严。结果唯一珍爱的弟弟居然也觉得她“脏”。

“当没有我这个坏姐恶姐,我也当没有你这个废弟蠢弟。我受不了我那些年养着的弟弟是这样一个毒东西,我不可怜吗?你让我出门吧,我求你,我求你了行不行!”

谁知周礼群闷闷地笑起来,踉跄着上前要夺过手机,力气出奇大,周红错愕地一转身却被他按倒在地,长腿夹着周红的腰冷似的一点点贴紧她的身体,眼角浸润荼蘼茶色,恍若未闻似的,癫狂地,不停地,不停地嗫嚅是我做得不够好吗,他比我好看吗,他比我学历高吗,他比我有钱吗,他比我会做爱吗?

挂了吧。

白思源用泰语对司机说,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更漂亮呢?让周红仔细比比吧。

不过,他想,周红是个fake的伪君子,道貌岸然又朝秦暮楚,让她承认自己好色,亲自把人分个三六九等不如让她去死。

曾经她靠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骗了他,她会下跪,她会流泪,她会反复道歉,她的誓言和狗叫没有区别。

怀里的男人压着她,软瘫而动情,后颈绢细的肌肤泛出馥郁红晕,很香很香。

手机摔出黑屏,周红消极地闭上眼睛,任由周礼群在她脸上印着一个个囫囵湿润的吻:“你无药可救了,你和这个社会推崇的感情逻辑,只是一种恶心的资源置换,或者是金钱与美貌以及其他高高在上的东西在互相成全。”

“周礼群,没有一切的时候,我们看看月亮,就很好。”

绝对真实,恍若白昼,田埂小路上,无数人至今印象深刻的月亮。

常用的话术,然后他动容,失神,意兴阑珊,她掀开他跑路,再次消失,继续沿着属于她的下水道东躲西藏,永不回头了。

“呵呵呵……”周礼群咧着嘴,尖叫,抽丝剥茧般歇斯底里。

“真恶心,你的话都恶心,恶心死了!”

“我不愿意被骗的时候就不是蠢货,”尖锐的红唇白齿在周红脑海膨胀,开合,变成翻飞红桃q的牌面,甚至比红桃还艳还亮,樱桃炸弹似的要爆了,“我知道过去很好,但也没那么好。”

……真润。周红有几秒都不知道他在废话什么。

美丽端庄的潘多拉盒子,性病温床。

曾经她悄悄观察了很久,错误地将周礼群沦为大龄剩男归因于自己,所以她在流理台吻他,也试图让他有子可依。

原来只是因为他是个肮脏的婊子,注定孤独一生,仅此而已。

“操!”失神间周红心口一疼,往下一撇看到男人握着的锋利的玻璃残片已经插进她的外套内口袋,扁平的监听盒被他不声不响地毁在里面,明晃晃的玻璃反射出她诧异的眸子。

白思源……周红怒不可遏了,抬眼却见周礼群笑容不改,两颊潮红,衬得眼珠夕阳似的柔亮。

周红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不能报警,你信我,刚刚,还是我们说的事他没有兴趣,不会和任何人泄露的。”

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耳光,她本意是想安抚安抚这疯男人眼见着濒临崩溃的神经,逼嘴一张又是训诫的口气。

如果周红之前冷静一些,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思维敏感而多情,她也许能早早嗅到周礼群疯了的草蛇灰线。

可是她三十九了,不再爱动脑子,亦无法时时刻刻都做出正确的选择。她唯恐周礼群破防了,而周礼群好像……真的破防得很彻底。

“你甚至纵容某个已知的人在你身上放监听器,你强硬的隐私权去哪里了,还是说,只有我,不被允许知道?”周礼群弯折眼睛,喜不自胜似的满溢了眼泪。那笑眼,好像剔透的培养皿,滋长近乎怨毒的狂热。

“原来懂事是坏事,原来体贴是坏事,我早该知道了,好,那我来监视你的手机,你的电脑,你附近的监控,我什么都会知道的,也不用摇尾乞怜……”

这下轮到周红破防了:“你的职业道德呢!你踏马学了点知识就用来——”

“是你先招惹我,是你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你毁掉我了!你为什么要找我!我不让你如意!”泪滴大颗大颗地落到周红的鬓角,将干涸血迹重新湿润,他迷恫而痴缠地蹭周红的脸,吻住她的上唇。

不行不行再这样躺地上周红感觉自己要成被上的那个了。

老调重弹周红大脑甚至都产生了惰性,阳痿的年纪再遇饥渴的他,从前那个小捧雪花似的孩子去哪里了?

唇瓣湿薄,她偏头直接含住周礼群的舌尖,惹得他应激地将细长手指插入她指缝之中。

“是,是我咎由自取,我作茧自缚。”周红气喘吁吁,弯曲膝盖抵在他两腿之间,在他的娇嫩处不紧不慢地顶蹭着,周礼群舒服得咬住猩红舌尖,下意识对周红笑。

就在他卸劲的瞬间,周红一个侧卷腹起身将他压在台盆柜上,慢吞吞将他的裤子脱到腿弯,嘲讽似的想:你所求不过还是这些。

所谓高知,宇宙在你,左右不过几根肮脏指尖的幅员。

而周礼群毫无知觉,他几乎攀缠在周红身上,纤长的腿勾着她的腰,缩起肩膀,下颌磨着周红的肩颈,要把自己挤到周红身体里似的。

“哈——”随着异物在湿热甬道的深入和挑逗,他湿漉漉的眼睛眯起来,滚动喉结挤出餍足的呜咽。

天呐他现在又完完全全不恨周红了,性的快乐席卷他,裹挟他忘却那让他舌尖麻痹的,粘稠的痛苦,绝望和所托非人,她的种种不爱与背叛,经过吻的调味他觉得每一股情潮都是那么甜蜜,因为太甜蜜,所以他总是迫不及待地吞咽下去。

既然她是姐姐,他是弟弟,他天生就要被这样惩戒,被这样折磨,被这样奴役,没有办法。伦理的底层代码一定蕴藏其中。

“……杀了,杀了我吧……”

“哈嗯……嗯!嗯啊……”

唇齿交缠时,水声淋漓,周红直接扼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恶狠狠地掐住他的穴肉。他下意识伸着细白脖颈迎合,温情的琥珀色眼睛迷离涣散,随着顶弄逐渐沉沦,呻吟凌乱而娇媚,下体痉挛着,腰肢痴迷地颤动,散乱栗发间周红目露凶光,恨不得此刻掐死他。

要不是她根本不能再杀人了,抓了她能惊喜地结掉五六起陈年旧案呢,她难道还要做幸运女神给某个局长命运的馈赠吗,让他们足以在政绩上大书特书。

应该在摇篮里掐死他,哪怕爸妈会像掐掉烂白菜帮一样掐掉她的这颗头颅。

“呵……”

直到周礼群彻底脱力,鼻尖沁着汗水,稀疏空气灌进他的肺腑,又从唇缝溢出,形成了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那笑短促而轻浅,仿佛用薄锐的刀切下的一片呼吸的切片,翅羽般透明,扁平,轻浮,承载不了任何信息。

他完全搁浅在高潮的快乐之间,甚至周红离开了都无法抽离,血迹斑驳的脸上长久地停顿着无数种化名为幸福的安逸和静谧,半眯着的眼含着一块濡湿的焦糖,那色泽柔和,祥和与他迷离的快乐淡淡地押了韵。

【1】

虽然慢慢长大了和妈妈不再说很多话,但周否有很多证据证明周红对他们姐弟俩没有保留什么秘密的。

比如他们知道周红刚回国在天涯写一些没有营养的,现在有几本很出名的出版了,比如她怕上电视上报纸露脸,怕被人认出来,被人揭发:我认得她,她不叫这个名字吧,她当时在我们公司……她骗了我们……她还在xx动手打了人……就是她,欠了三个月租金跑了!

他们见过保险柜里的枪,纯粹,漂亮,十几年依旧如同婴儿漆黑发亮的双眸,少女尚未被心血染白的青丝。

他们甚至能对她的男人都能如数家珍,最近是那个游戏痴富二代,书友贴吧金风玉露一相逢,周红就编自己十九岁失语症在休学。

哦周否怎么知道的?当然因为大部分打网游的时候这个178长腿沉默御姐是由他来扮演的——喂周红奔四了诶,哪有兴趣陪着电子宠物打怪升级。

远在重洋外的小宠物千里送了,周红拉黑删除得也特别迅速。后来周否登自己的号打游戏,对着富二代的新id“动什么别动感情”笑喷了。

动什么感情呢?她有太多男人了,就像她租过太多的房子,一次次欠着租金地全身而退。可是之前她招惹的火从来不会烧到他们姐弟身上,像今天这样,被打,还是后她是一个怎样的畜生吗?他知道周红对世界权力与血缘关系无边无际地烦躁怀疑,在一切轻微或重度犯罪中品尝到的麻木吗?还有被她束之高阁的洁癖?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周红看着他的时候,眼前幻视的是他爸爸或者他被强奸到窒息的样子吗?

周红好笑地勾起唇角,决定那双眼睛饱含的自以为是需要得到纠正……世间处处是假象,她孩子必须学会这一课题。

“你能做什么呢,把这个药就水吃了吧,好好休息。”

三唑仑溶解于水,周否想说什么似的张了张嘴,面无表情地喝了半杯,呆愣片刻就砸在床上,头发散乱地遮住大半张脸,周红把他的脖子折挂在床沿,头发因重力坠落,露出额头,她食指中指夹起他过长的刘海抽出床头柜里的剪刀就剪。

修完她才满意地捧起儿子的睡颜,太青春了,一摸好像沾满手水,水滴似的鼻尖湿润而冰冷。

“你还是别像白思源比较好。”

白思源不给周红碰的,只允许一些亲吻,牵手,拥抱,他说他“和外面那些能随随便便碰的男人”不一样。他要结婚的。

【1】

结婚。

一个荒谬的议程。

白思源却觉得理所当然。

哪怕周红法,粗糙地使用他却每一份颤栗都实实在在,周红蹂躏瞎子蹂躏爽了,尿意升腾,用他高傲的鼻梁分开阴蒂迅速蹭着前端,白思源狼狈而窒息地攥住周红的一截衣角,混沌不堪时想起了什么,笑了。

做起来为了爽不管对方死活的坏蛋,天生会说甜言蜜语油腔滑调拿她没办法,明知道她不爱任何人,比他更像一个目中无人的瞎子,也只能清醒地,绝望地……陷落。

“乖思思……”

他模糊地听到女人压抑地喟叹出自己的名字,胸口锥心一疼伤口却迅速发热溃烂地快乐起来。滚烫的尿液喷到他鼻梁上,如同迅疾山雨冲刷,白思源眉头与肩皆惊悸地一缩,又气又急又羞,却只嗔怪地呻吟了声就被拧着头发把喉咙深深打开去接,他极难受似的翕动眼皮,又像只霸食的野生动物怕来不及般直起腰反复吞咽,喉结迫切滚动,试图将爱液灌满胃袋,只是一切来的太没防备,还是漏了许多,他呛得脸红气喘,泪水涟涟。

“你是标记领地的狗吗到处乱尿。”

他脸上沾满了女人下体的味道,细长手指接着从脸颊流淌下的水,连内脏都被染上了不属于他的颜色,是个彻头彻尾的骚货,一个人人都爱人人都怕的漂亮婊子。

周红弯腰冲他学了两声狗叫:“反正你是我的吧。”

“你说为什么会没人进来啊,”她又歪头望着门口,轻笑着说,“就说那些人喝酒都是假喝,拿在手上好看,所以不上厕所,只有我是真喝。”

白思源捂嘴咳嗽不停,好久才从口袋里摸出房卡:“送我上四楼我要换衣服。”

“你什么时候把衣服放到四楼了?”

周红引着他上电梯,他微醺似的,一阵咕咕噜噜地回复,双颊飞着红云,他说泰语慵懒,语调起伏不大,是好听的,只是周红没什么好奇心,而白思源也不想刺激她,不然又要愤世嫉俗起来了不是吗。

占三千亩的地起那么高的楼,上层的套房留给下层宾客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房卡都是随请帖寄的,盼着你睡几夜玩几天,也成个会员,来办酒会,宴宾客。

打包与行李?你收下请帖,自然有人交接安排。

每每这时,白思源真的感觉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妹妹,互相诋毁之外,他不得不包容着她,明明他们同龄,佛历2536年,他出生时,正是泰兰德翻来覆去血腥政变的时候呢,不过,那段日子,对他来说依旧阳光灿烂,算好时节。

“喂,你记得韩谭吗?”洗完澡他清醒了些,坐在窗上,夜幕压在他身上,不压他冷艳,艳压就嗜血。

周红眼睛不抬,捧着他的脚趾剪指甲,敷衍地唔了几声。

“说话。”

“不是他的某个姘头吗,你说的,希望我没记错。”

“他很年轻就干得很高了,在你们这里很不容易呢,”白思源顿了顿,又道,“99年正好有一波破格提拔年轻干部,24岁当了法院副院长。”

“哇。”女人略显冷淡。

“你不是嫁给我,你是我的盟友,我们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的,这叫-。”

我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真正的家,和其他血缘都无关。

“什么意思。”作为纯种国人,庙堂之上的东西对周红有着深埋于基因的吸引力,白思源不会无缘无故说废话,他是要送自己当官吗,周红忍不住勾起嘴角,她这样履历的人?

“我伯母那种蠢货都当上了教育部秘书部长,新首相组内阁的时候,你不努力些,我会很丢人的。”

【1】

楼上的人所讨论的韩谭,此刻也在思索着一些楼上人的事情。

“我说,一家子生了对姐弟,有一个是同志,另一个是不是也特别有可能是同志,不管从基因,还是影响来说——”韩谭没打比方,刚刚他是真看见周礼群大姐缠着个长发及腰的妖姬耳鬓厮磨咬得不亦乐乎。

本来他只是对初恋情人的所有爱屋及乌……要不是他应酬完她们就从阳台消失不见了,真欲同这姐姐把酒言欢几回。

所以周礼群也可能是喜欢过自己的吧,他们曾有瞬间,是相爱的,会吗,他以前,现在,之后会喜欢男人吗?病症会遗传,他总那么钦佩姐姐,因为姐姐勇敢,不世俗,所以他也向往勇敢,不世俗吗?

或许,他今天要订婚的女人,也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他不觉得周礼群错,周礼群怎么样都好。

观察过被阳光射透的纯白山茶花吗,层叠的花瓣,阴影处藏的色都是幻变而缤纷的。

花语是,执着,温柔,孤傲,高洁。

为了形容他,他背下三千的花语。

舍友早看不惯韩谭做梦了,刻薄地指着他唤朋友来看:“得,又发神经病了。”

显然在场只有这个人能如此对韩谭说话,和书忱,从情怀讲,他当年是宿舍的大哥,班里的支书;从现实讲,他一年百亿,用美刀记;从道德制高点来讲,他娶了初恋女友,从来洁身自好,没有小三,男的女的都没影。

果然韩谭从善如流,低头认错:“好吧,今天他订婚竟然还会请我,我就冷静一点吧,这些年做的够不体面了,不能辱没他的善良与温柔啊。”

“你妹的原来你也知道不体面,你损死了,”和书忱闻言舒了一口气,笑骂,“都几把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老二都没怪过你。”

要说韩谭做过的最损的事,就是包养舞蹈学院的学生照周礼群整个七分像送去演同志电影。

白驹过隙,日子倏忽不在,同学少年各自出走,当官,创业,深造,韩谭甚至算不上他们中最玩物丧志的,他家底厚,无功无过地混着,也不会差。

许多人和事儿,不用努力就能够记住,有些东西,你想破脑子都想不起来。一个人,在世界上走一遭,什么都不放弃,什么都不丢弃总是倾向不可能。和书忱不可逆转地进入中年,早就开始仔细筛选往事,毕竟采访,自传,都要放点能大谈特谈的东西。

比如创业之初的故事。

各个假期他们总要去各个地方跑一跑的,好男儿嘛,志在四方,大二暑假,韩谭突发奇想,这四方城的蚯蚓我们都抓遍了,嘿,不如去礼群老家玩。

那里不是有革命遗址吗,去看看也怪好。

周礼群眼皮都不抬:“不要。”

喂,就没去过恁家啦,养出你这文静高雅的风骚样,就算是穷山恶水,那我们也觉得是好的啊。

“好你下辈子投胎去吧。”

从小到大周礼群没有过男性友人,这残缺让周礼群和大学里的男人逗嘴,都是学着周红和男人说话的样子,不去认同,不即不离,有些逼人,但实在又知道轻重。

他大概是个天生要众星捧月的婊子,蜕变得好快,学得出色极了。

手风琴,吉他,写剧本,打篮球,下棋,洗照片,杂拌的手艺目不暇接,被红某人压抑着的风情终于催熟了,喷发了,元旦的校晚会,他站在台上主持,洁白的西服,如同在开放一朵优雅而盛大的昙。

下了台,下了课,他幽幽离开所有人的视线,忙着工作,忙着自力更生。

自视甚高的王孙爷们人前唾他“小白脸”,“乡巴佬”,背地里不依不饶地约他吃饭,带他玩;普通男同学,只敢背地里骂他几千遍“骚情”,当面却畏着,甚至有时候周礼群做班长主动关心一下他们,他们还能高兴,得意许久。

被拒绝两次,一宿舍大院公子哥愤懑起来,我们给你钱行了吧。

“不要,八月农忙着呢。”

老二,你爸妈都不在了我们就是你亲兄弟,我们帮你种田哈。

第三次,周礼群终于放下书,清浅透亮的眼珠在正午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尽情迷失在他灿烂的微笑和话语中:“服你们,田抵给村里了,别祸害田了,我能带你们转转,不过老家土房太小,住不下你们这些大佛,你们晚上还是去城里住旅店吧。”

那个叫周店的村庄有巨大的威力,包括现在和书忱回想起来,仍是头晕目眩,已经走过的路,闭塞崎岖,恍若梦境。而早就提醒过他们不要开车的周礼群倒是望着窗外十分快乐,丝毫不提他从如此穷乡僻壤,走到七百公里外的天子脚下,有怎样的眼泪,辛酸,隐情,他的人生,是怎样的云遮雾绕,关险无数。

他只是趴在窗户上指着小路两旁满眼的绿笑眯眯地说:“青纱帐,我最喜欢往青纱帐里走了,打仗的时候,人往里面一钻,蚂蚁一样就消失了。”

“你见过小鸳鸯在里面野战吗。”后座有人有气无力地坚持发情,惹得大家哄笑不已。

村里不只有人,还有狗,汽车一来狗就叫,一条狗叫,全村的狗都跟着叫,叫声中含着狂躁与疑问,而人齐齐蹲在路边,有男有女,神情并不热情。

傍晚他们到县城旅店休息,和书忱冲完澡找到在阳台看月亮的周礼群,那素着的侧颜有着盈白月光都无法比拟的清冷。

“为什么他们那么奇怪,你们不都是亲戚的吗?”

“你可不能介意,他们都很好,只是我变太多,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明明他是那样谦和地为乡亲们辩护,和书忱愣是看出几分恃美行凶的意味来,班长说话就是发命令,命令被他稀松平常地讲出来,反而叫人不好违抗了。

“汽车,或者说,科技在他们眼里太强势了,象征着国家,政府,城市,权力,有钱人,只存在外出打工的人口中然后转移到他们的想象里,突然陌生降临,他们会好奇,更多的落寞,就是‘可悲的厚障壁’,忱哥。”

死去的知识攻击和书忱。那群农民蹲在路边时在想什么?他们和这辆汽车毫无关系,是两个世态,两种人生,车里的人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说不定还会从他们身上夺走什么。

“操这种感觉怪让人讨厌的。”周礼群坐在晚风中不说话,只留下和书忱苦闷,思索着改变点什么。

“如果所有人都能用上廉价地用上互联网,用上计算机,世界可能就不会这么封闭了,我要创业,或许做做盗版走低价?你来当合伙人吗老二。”

记忆中,青年透明美丽的脸庞上好像鬼上身了闪过不耐,那双越夜越亮的猫一般的眼睛,好像和全世界都隔膜着,和书忱情愿是自己看错了累晕了,也不敢相信周礼群在虚与委蛇,可那冰冷灵异的情绪,无数次在他脑海里被放大,惊悚而尖锐,如同顽癣一般真实。

后来的一切证明周礼群是多识时务的俊杰,和书忱自己都要哑然失笑,他的蓝图显然只造福了自己,至于人心,依旧割据分裂着,更甚也说不定。

“你刚刚什么表情,不想吗?直说快直说,你不信我能干?”和书忱晃了晃周礼群,他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自己要这样不依不饶的,是因为想证明什么还是难以启齿的……优越感?

反倒周礼群没事的人似的微微靠近他,年轻的身体总隐着灵动的香气,好像一条冰凉凉的小蛇,有形有迹地在经脉里游,和书忱放松下来,听他说:“大哥你可别骗我钱,我只能技术入股。”

“财迷,钻钱眼里去啊,还真以为你无欲无求呢,假清高!放心,大哥肯定带你挣大钱。”

而他笑一声,亲切又大方:“有时候我觉得当个理想主义者很好,有闯荡的勇气也很好。”

“如果脚踏实地,没有什么办不到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是,和书忱当然做到了,只是合伙人不是周礼群而已。周礼群很出色,写的加密软件,cad软件,杀毒软件,甚至中文系统都是他们中最好的,期末做的跳格子小游戏和书忱现在还装在电脑里没事解闷玩。两个人还一起做过黑客——和书忱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金盆洗手或者被招安,周礼群绝不是小打小闹地破解些软件,他会渗透,攻击,手里曾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上万肉鸡。

怎么看周礼群都是最完美的那个天使合伙人,结果东窗事发,周礼群无声无息地被送往外国留学,和书忱望着人去楼空,沙包大的两拳给韩谭打成熊猫尤不解气,若非太多人拦着他几乎把此獠绑块大石头沉到镜心湖里去。

【2】

陶冶青和周礼群确认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退场,龙柳妃会怎么上台,刚说几句黄莘就去而复返,其实她没想打扰任何人,拎起放在地上的摄像机又要四处游走。

“大导演,怎么二月霜打的茄子似的恹头巴脑的,人家不愿意啊?”陶冶青倒是很在意。

“人真是一对拉拉,正谈婚论嫁呢,”黄莘撇嘴,分饰两角戏瘾大发地把那两个人雷天雷地的对话学了起来,然后摊手,“当我叶公好龙好了,我拍片从来不用情侣啊。”

身旁的周礼群静静听着,五官微笑,葳蕤自生光,都这样完美妥帖了,还时不时碰一下自己左边额角和太阳穴垂落的黑发,用那带着淡淡光晕的,洁白单薄的手指无意识地整理。

哥们你……真的令人发指了,都说女神难当,我看男神也不遑多让,黄莘愕然,突然想到上月初周礼群据传在浴室晕倒受了点伤,难道伤在正面,可是根本看不出来啊。

“不是我请的,我不认识,周教授,你认识吗?还是龙柳妃找的人?”

被问到认不认识那两人,周礼群才笑道:“如果没有看错,红头发的人应该是我姐姐。”

就这样没了下文,陶冶青和黄莘都以为周礼群会继续说点什么,按照对话礼仪,就应该继续聊下去,将一切戛然而止的男人镇定自若地把微笑放在瞳孔四处游弋,半晌如梦初醒般轻哈了一声,感知浅淡。

“我该继续说点什么吗?”

他无奈又有点困扰地颔首:“好吧,很巧,我姐是小红美刀,榕树网写手辩才天,红尘粒粒砂也是她,她还有其他五六个笔名,但不能再泄密了,你们也不会说出去,对吗。”

留下这样关于祖坟和青烟的恐怖故事,周礼群施施然转身离开。

【3】

他轻得像只猫,在休息室的红软沙发前翻找,从瓶子倒出小把绿色胶囊,在手心看了一会,数也不数,囫囵吞下,打开水杯抿了小口水却没喝下去,咳嗽着吐在大理石地面上,嗓眼到喉管疼得仿佛生生咽下了铁蒺藜。

可慢慢他就不疼了,下意识抚摸自己额头的伤口,凌乱的身体被整理好放轻松,再次融入那种稳定而愉悦的状态,温馨的眸子里尽是一波静水流深,看看手表,他喃喃自语:“还能睡十分钟。”

醒来后他又是游刃有余,无所不能。

离开了你,确实过得好多了,虽然依旧很爱你,但爱情在我的生活中已经无足轻重了。

“你吃的是什么?”一道声音打扰他,如同风刮起平面湖心一阵冷颤的皱纹。

周礼群没计较谁进来,和善地想了想,回答:“药。”

“是真的药吗?”

“当然是药,龙小姐看我这段日子太难过,把她的医生介绍给我了。”

随即那声音高高扬起,落得支离破碎:“妈的,龙柳妃是不是恨透你了,把你往火坑里推,你不抽烟不喝酒,也不需要这种药啊,不要帮她了,我们不要帮她了,她已经疯了,她不止要报复韩谭,她还要报复你,不不不,她已经在报复你了!”

“哪有这么严重呢,都是二类药,龙柳妃和我同病相怜,帮助了我很多。”大把安定剂吞下后的男人对一切都是如此举重若轻。

“眠尔通吗,你在吃眠尔通还是利眠宁?你不会吃的利眠宁吧。”

陶冶青痛苦地捂住胃,她恨自己邪了门的第六感,恨这男人不听劝的莫名傲气,恨自己找过来打破幻想。

周礼群根本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清醒精致,黄莘又说中了。

她失望地看见男人不气不恼,甚至近乎神圣地微笑起来,他坐在沙发上,一身风光霁月的白金西装,精明强干,长腿交叠,或许是因为他的脸庞现在如此惊艳而完美,每一寸眼波的流转都自带褒义。

“原来你也吃过呀,为什么不能理解龙柳妃的好意呢,我们并不是生来脾气就这么差,不是生来看见某个人就立刻要掉眼泪,不是生来就充满怨毒,只是我们生病了,我也看了中医,说这是肝郁气滞,需要长久的调理,我等不了,我的工作,手下工人学生的工作,难道要为此停摆吗,中药也好,西药也罢,都是一种选择而已,对吗?”他循循善诱。

不,镇静剂不治这个,它带给你再美妙,再幸福,再平静的心情都是假的,一克少吃就要讨债般加倍反噬。

你难道忘记了真正的有益的情愫是什么样子吗?真正有益的快乐,坦然而强大的心境?尊严,自我,不是简单吞咽的动作能产生的。

陶冶青有太多话想反驳,以至于抱着手肘彻底沉默。她初次买到镇定胶囊在墨西哥,还是不成熟的小孩子,可周礼群三十六了,有比自己更漫长的人生经验,自己都懂的,他难道会不懂。

男人眼角眉梢含着的是与初次见面时别无二致的动人笑意,却空洞洞的,比自己更像一个美丽的笑话。

“我可以接受你的过去,因为那不是你的错,莘莘说你水性杨花,心机深凤凰男,我都不在意,但你沉迷镇定剂,我、我……”周礼群捂住鼻尖和嘴,陶冶青自知失言了,连忙后退,“周教授,订婚的戏过了,我们就……再见吧。”

“我知道你不会和其他人说的,吃药,也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这样避之不及,我还是原本的我,并没有什么改变。”年长者说着,用修长温热的手指包裹住了她的手。

从周礼群回国,他们在剧院认识有三年,第一次有这样的肢体接触。

“不会和任何人说的,我们之间也有秘密了,教授。”

【1】

楼上的人所讨论的韩谭,此刻也在思索着一些楼上人的事情。

“我说,一家子生了对姐弟,有一个是同志,另一个是不是也特别有可能是同志,不管从基因,还是影响来说——”韩谭没打比方,刚刚他是真看见周礼群大姐缠着个长发及腰的妖姬耳鬓厮磨咬得不亦乐乎。

本来他只是对初恋情人的所有爱屋及乌……要不是他应酬完她们就从阳台消失不见了,真欲同这姐姐把酒言欢几回。

所以周礼群也可能是喜欢过自己的吧,他们曾有瞬间,是相爱的,会吗,他以前,现在,之后会喜欢男人吗?病症会遗传,他总那么钦佩姐姐,因为姐姐勇敢,不世俗,所以他也向往勇敢,不世俗吗?

或许,他今天要订婚的女人,也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他不觉得周礼群错,周礼群怎么样都好。

观察过被阳光射透的纯白山茶花吗,层叠的花瓣,阴影处藏的色都是幻变而缤纷的。

花语是,执着,温柔,孤傲,高洁。

为了形容他,他背下三千的花语。

舍友早看不惯韩谭做梦了,刻薄地指着他唤朋友来看:“得,又发神经病了。”

显然在场只有这个人能如此对韩谭说话,和书忱,从情怀讲,他当年是宿舍的大哥,班里的支书;从现实讲,他一年百亿,用美刀记;从道德制高点来讲,他娶了初恋女友,从来洁身自好,没有小三,男的女的都没影。

果然韩谭从善如流,低头认错:“好吧,今天他订婚竟然还会请我,我就冷静一点吧,这些年做的够不体面了,不能辱没他的善良与温柔啊。”

“你妹的原来你也知道不体面,你损死了,”和书忱闻言舒了一口气,笑骂,“都几把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老二都没怪过你。”

要说韩谭做过的最损的事,就是包养舞蹈学院的学生照周礼群整个七分像送去演同志电影。

白驹过隙,日子倏忽不在,同学少年各自出走,当官,创业,深造,韩谭甚至算不上他们中最玩物丧志的,他家底厚,无功无过地混着,也不会差。

许多人和事儿,不用努力就能够记住,有些东西,你想破脑子都想不起来。一个人,在世界上走一遭,什么都不放弃,什么都不丢弃总是倾向不可能。和书忱不可逆转地进入中年,早就开始仔细筛选往事,毕竟采访,自传,都要放点能大谈特谈的东西。

比如创业之初的故事。

各个假期他们总要去各个地方跑一跑的,好男儿嘛,志在四方,大二暑假,韩谭突发奇想,这四方城的蚯蚓我们都抓遍了,嘿,不如去礼群老家玩。

那里不是有革命遗址吗,去看看也怪好。

周礼群眼皮都不抬:“不要。”

喂,就没去过恁家啦,养出你这文静高雅的风骚样,就算是穷山恶水,那我们也觉得是好的啊。

“好你下辈子投胎去吧。”

从小到大周礼群没有过男性友人,这残缺让周礼群和大学里的男人逗嘴,都是学着周红和男人说话的样子,不去认同,不即不离,有些逼人,但实在又知道轻重。

他大概是个天生要众星捧月的婊子,蜕变得好快,学得出色极了。

手风琴,吉他,写剧本,打篮球,下棋,洗照片,杂拌的手艺目不暇接,被红某人压抑着的风情终于催熟了,喷发了,元旦的校晚会,他站在台上主持,洁白的西服,如同在开放一朵优雅而盛大的昙。

下了台,下了课,他幽幽离开所有人的视线,忙着工作,忙着自力更生。

自视甚高的王孙爷们人前唾他“小白脸”,“乡巴佬”,背地里不依不饶地约他吃饭,带他玩;普通男同学,只敢背地里骂他几千遍“骚情”,当面却畏着,甚至有时候周礼群做班长主动关心一下他们,他们还能高兴,得意许久。

被拒绝两次,一宿舍大院公子哥愤懑起来,我们给你钱行了吧。

“不要,八月农忙着呢。”

老二,你爸妈都不在了我们就是你亲兄弟,我们帮你种田哈。

第三次,周礼群终于放下书,清浅透亮的眼珠在正午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尽情迷失在他灿烂的微笑和话语中:“服你们,田抵给村里了,别祸害田了,我能带你们转转,不过老家土房太小,住不下你们这些大佛,你们晚上还是去城里住旅店吧。”

那个叫周店的村庄有巨大的威力,包括现在和书忱回想起来,仍是头晕目眩,已经走过的路,闭塞崎岖,恍若梦境。而早就提醒过他们不要开车的周礼群倒是望着窗外十分快乐,丝毫不提他从如此穷乡僻壤,走到七百公里外的天子脚下,有怎样的眼泪,辛酸,隐情,他的人生,是怎样的云遮雾绕,关险无数。

他只是趴在窗户上指着小路两旁满眼的绿笑眯眯地说:“青纱帐,我最喜欢往青纱帐里走了,打仗的时候,人往里面一钻,蚂蚁一样就消失了。”

“你见过小鸳鸯在里面野战吗。”后座有人有气无力地坚持发情,惹得大家哄笑不已。

村里不只有人,还有狗,汽车一来狗就叫,一条狗叫,全村的狗都跟着叫,叫声中含着狂躁与疑问,而人齐齐蹲在路边,有男有女,神情并不热情。

傍晚他们到县城旅店休息,和书忱冲完澡找到在阳台看月亮的周礼群,那素着的侧颜有着盈白月光都无法比拟的清冷。

“为什么他们那么奇怪,你们不都是亲戚的吗?”

“你可不能介意,他们都很好,只是我变太多,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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