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这不算Xs扰吗?”
凌晨一点,谭嵊屿被电话铃声吵醒。
“谁啊这大半夜的……”
他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一看瞬间睡意全无。
是贺迟森。
心中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按下接听键,谭嵊屿发觉自己声音都在抖:“森哥?”
“你来我房间一趟。”
谭嵊屿回答“好”,电话挂断迅速翻身下床,来不及开灯也顾不上换衣服,穿着睡衣用手机屏幕照明跌跌撞撞往外冲。
贺迟森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粗涩沙哑,透着深深的疲惫,像是连着几天几夜没睡觉。
他真的害怕出什么事。
三分钟后他出现在贺迟森房间门口,花了十几秒平复呼吸,抬手敲门。
“谁?”
“我,谭嵊——”
话音被打断,贺迟森大概等在门后,开门动作相当迅速。
但是为什么要特意确认?难道他还叫了其他人过来?
“进来吧,沙发那边说。”
贺迟森转身,谭嵊屿看着他的背影,反手关上门。
这个人的背影看上去好落寞,仿佛被什么不可战胜的东西压垮了精神,憔悴到一种可以随时放弃生命、毫无留念离开这个世界的地步。
明明几个小时分开前他的状态还不是这样。
贺迟森在沙发坐下,示意谭嵊屿坐到他旁边。
谭嵊屿的注意力先是被茶几上的裂痕吸引,然后转到贺迟森交错的手指,再然后是他英俊的侧脸。
即使显露出疲态,这张脸还是过分帅气,让谭嵊屿仿佛置身于某个电影场景,并且心甘情愿沦为配角。
贺迟森的睫毛低垂得忧郁,眼睛一如既往深情,眼尾却红得异常。
难道他……哭过?
“吴桓聿来过我房间。”沉默良久,贺迟森终于开口。
谭嵊屿眼神飘向倒扣在茶几上的剧本,猜想他来之前两人估计在对戏。
“他给我口交了。”
谭嵊屿惊愕在原地,回过神才将目光移到贺迟森身上。
“我要告诉陆温寻吗?”
贺迟森看向他,目光冷淡平静,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绝对不是迷茫。
谭嵊屿合上嘴巴,动了动喉结,眼睛失去焦点,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有些机械:“……这不算性骚扰吗?”
“算吧,”贺迟森坦诚道,“但我没有立刻拒绝。”
如果没有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说不定他会默许吴桓聿做到最后。
“你也是男人,知道男人这种生物受欲望支配,那种情况下很难保持理智,”贺迟森将目光转到虚空中的某点,扯出一个浅笑,“我试着把他想象成陆温寻,没成功。”
“后来强迫他结束,让他走人了。”
“你觉得我应该让陆温寻知道这件事吗?”他转回视线,再次看向谭嵊屿。
这不是寻求建议的表情,倒像在寻找一个帮凶,企图获得相应的认同感,从而减轻罪恶。
谭嵊屿忖度片刻:“不说……比较好吧?”
贺迟森若有所思“嗯”了一声,“好在哪儿?”
谭嵊屿舔了舔嘴唇。
天杀的他怎么知道好在哪儿!
他只是有种回答真实想法会被炒鱿鱼的感觉才违心撒了谎,现在又要他提供证据支撑自己的谎言,那不是得接着再撒谎?!
贺迟森就这么看着他,耐心、平静、从容,仿佛不管需要多长时间他都会等下去。
“你们没有……做到最后,而且……刚刚也说了,那种情况下很难……保持理智,跟寻哥说你强迫他结束,寻哥可能……不会相信,甚至怀疑你对他有所隐瞒,实际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贺迟森点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
“毕竟,也不是你主动勾——”
“你知道我喜欢陆温寻,真心喜欢,不只是为了解决欲望。“贺迟森打断他,“我不想对他撒谎,但这件事虽然不严重却仍有可能破坏我们的关系,我只能选择隐瞒。”
谭嵊屿忍住想咆哮的冲动。
大哥你都这样了还“我喜欢陆温寻”?!
抛开差到极点的状态不谈,茶几上的裂痕和发红的眼角,你告诉我这是“喜欢”的表现???
自责成这副模样已经远远超出“喜欢”的程度了吧!简直是爱到无法自拔好吗!
默默在心中发泄完毕,谭嵊屿神色如常“嗯”了一声,“这是最好的选择。”
贺迟森将视线落回到他身上,“那你觉得,陆温寻喜欢我吗?”
不安。
从贺迟森脸上谭嵊屿看到这样一种情绪。
贺迟森也会有失去自信的时候?
“当然,寻哥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他说。
但这代表喜欢吗?谭嵊屿自己也不清楚。
陆温寻是个好老师,教给他很多东西,待人接物言行谈吐,让他掌握了娱乐圈生存的底层逻辑。
可他看不透这个人。
这个人总是温和沉静谦逊的,情绪没见过有太大波动,应对危机也轻松自如,一起工作很有安全感,然而他不经意间流出的孤寂又让谭嵊屿觉得,陆温寻好像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他看不出陆温寻的“喜欢”和“不喜欢”,在两个答案中选了对自己更有利的那个。
不过分吧?
“是么……”贺迟森喃喃道,仿佛回忆起什么,勾起嘴角笑了。
谭嵊屿松了一口气,贺迟森大概不需要他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回去睡觉时,贺迟森又开口问道:“如果陆温寻遇到今天这种事,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
一道送命题。
谭嵊屿看向窗帘,想象自己破窗而出的画面。
也许跳楼死得更快。
“寻哥他……应该……没机会遇到这种事?”
如果他是跪在地上的那一方呢?
贺迟森忍住追问的想法,再说就暴露太多了。
他知道这问题很难答,谭嵊屿的回避说明了一切。
“应该没有吧,”他附和道,“其实我俩的房子打通了,在家时基本都呆在一块儿。”
谭嵊屿:“啊?”
贺迟森微笑:“除了我们没人知道这件事,算是这么晚还叫你过来的补偿吧。”
“……那以后我在门口等你和寻哥时,你们不用再打时间差了?”
“还是要的,有监控。”贺迟森说。
谭嵊屿恍然大悟:“哦……”
“没别的事情了,你回去睡觉吧。”
“好,”谭嵊屿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要是吴桓聿再来,别给他开门。”
“嗯,”贺迟森点头应允,声音带笑,“总算有点经纪人的样子了。”
谭嵊屿走后他又在沙发坐了一会儿,余光瞥见那半瓶矿泉水,逐渐消退的烦躁卷土重来。
他起身拿过矿泉水瓶,走去洗手间倒掉,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真是惨不忍睹。
嘴角弯起一丝自嘲的弧度,贺迟森将空瓶扔进垃圾桶。
难看就难看吧,反正附庸不需要好看的皮囊。
【晚上不能回去吃饭了,孙霍非得聚餐,拉着不让走。】
【不知道几点结束,你不用等,困了就先睡。】
陆温寻回复“好”。
他不打算告诉贺迟森自己预约了贺迟森喜欢的那家川菜馆厨师上门烹饪,人回不来说了也没用,只是他不太能吃辣,现在又过了取消时间……
算了,就这样吧。
要怪就怪他太把贺迟森的话放心上了。
贺迟森不止一次抱怨酒店的饭难吃,说剧本围读费神耗力,感觉自己体重在直线下降,还提前让陆温寻做好心里准备,到时候见到消瘦的他别太惊讶。
陆温寻接受了他的撒娇,打算等人回家好好犒劳犒劳,满足他的食欲以及其他欲望。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送走师傅和配菜助手,家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餐桌旁坐下,独自面对满满一桌冒着热气的佳肴美馔,陆温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真是奇怪,难道他这么期待贺迟森回家吗?
陆温寻拿起筷子夹了簇毛血旺里的黄豆芽,就着米饭一起吃,又尝了尝其他几道菜,确认不是师傅失手,只是他自己没胃口。
他象征性地吃了半碗米饭,把剩饭倒进垃圾桶,洗了碗和筷子,擦干后放上置物架和筷桶,拖沓着步伐走到客厅,窝进沙发开始看电视。
留下一桌几乎没动过的菜在身后,还冒着热气。
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节目,陆温寻漫无目的地换台,从依靠进入角色来逃避虚假的自己,从痛苦的现实中抽离,放下仇恨,沉浸在一个短暂却美好的梦里。
他年幼时曾梦想追随父亲的脚步,成为陆越铭那样勤勉敬业、演技精湛的演员。也许过于勤勉了,常年在外拍戏导致陆越铭对家庭疏于照顾,一年到头和家人也见不了几次面,即便如此,陆温寻还是崇拜他。
每当在电视上或电影院里看见陆越铭,陆温寻心中总是充满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自己的父亲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说话语气、神态表情、行为举止和在家时大相径庭,但是足够鲜活,仿佛陆越铭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过着另一种人生,有另外的家庭、另外的孩子。
只是影片结束他才回过味,自顾自地对戏里扮演陆越铭孩子的小演员生闷气。
那时他常常会想,如果自己真的进入演艺圈并且混得不错,说不定有机会和陆越铭一起演戏,在某个世界留下共同存在的痕迹。
梦想就那样破灭了,甚至他从没告诉过陆越铭自己崇拜他。
似乎也用不着过分怀念扮演另一个人的感觉,他一直都在演戏,演着另一个自己。
当演员的都知道,出戏和入戏一样重要,不能及时抽身便会走火入魔,演着演着就当真了。
最怕骗过了自己,像他现在这样,站在真和假的分界线上,岌岌可危。
以为是贺仲把视频泄露给媒体。”
陆温寻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含着说不尽的苦涩:“今天我才知道,放出视频的人是贺迟森。”
谭嵊屿脸上的错愕转为震惊,“森哥?……”
“对,是他。今天也是他,当着我的面,把视频发了出去。”陆温寻收敛起嘴角的笑意,神情看着无比落寞,“我们发生了一些争吵,他为了求我原谅才会跳楼。”
谭嵊屿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既然你今天才知道泄露视频的人是森哥,那昨天的不辞而别是为什么?”
被发现了。
罢了,挑着讲故事就是容易出现纰漏,索性全都告诉他吧。
“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复仇计划。”陆温寻轻描淡写地说。
“收到那段视频后我有想过直接拿给媒体,但这样的反击力度太弱了,我得制造出对贺仲打击更大的事件。”
“贺迟森,就是我想到的解决办法。”
“在贺迟森拿到影帝的那一天泄露他的性爱视频,作为知情者的贺仲会比他本人更痛苦吧。”
“只是去给父母扫墓时我突然意识到复仇很没意思,明明自己不是同性恋却要和男人上床,拍视频不仅要确认角度,还得剪辑才能使用,被恨意填满的生活过于枯燥乏味了。”
可笑的是,枯燥乏味的生活里唯一乐趣就是跟贺迟森做爱,在那时他才感受到生命力。
“让贺仲痛苦又能怎样?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陆温寻避开谭嵊屿的视线,看着贺迟森留下的血迹,掩饰自己的心虚,“所以我逃走了。”
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谭嵊屿不会知道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但是……”谭嵊屿轻轻开口,“森哥很爱你。”
又来了,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荒谬感,甚至让陆温寻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
这些人以为的“爱”究竟是什么?到底哪句话他没说明白?为什么谭嵊屿听完还敢说贺迟森“爱”他?
“我不是为他开脱,发视频这件事显而易见是他不对,没有借口可以找,”谭嵊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会这么说仅仅因为知道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他深呼吸,然后下定决心般开口:“剧本围读第一天晚上森哥被吴桓聿性骚扰过。”
你情我愿的事算什么性骚扰?
陆温寻压下诘问的冲动,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示意谭嵊屿接着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