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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下一章脐橙左慈教习导补之术)

 

是夜,广陵王历时一个时辰终于绞干二人的长发,掩口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却听到窗口之处“叩叩”响了两声,不等他起身去看,又催促一般再次响起,很像敲门声。

……是谁,在敲打我窗?

他只得下床支开窗子,看到一只大鸢伸着脖颈,正抬着喙,似乎因为自己动作太慢还想给自己一下。他赶忙开了抽屉取出肉干,递过去当做送信的辛苦费。

似乎是长途跋涉,鸢也饿得狠了,便埋头吃肉干,吃了几口才抬起腿来,示意广陵王取下竹筒中的信件。

他拆开用油蜡密封的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卷丝帛。

广陵王看到落款,心中一惊,没想到师尊会特地派大鸢给自己传信来,平常有事交谈都是用能传音的心纸君,冷不丁写信,让他有些怀疑。

不过确实是师尊的笔记,除却用笔习惯,连语气都分毫不差。里面言简意赅的交代了他要闭关一段时间,归期不定,所以需要自己回一趟隐鸢阁,他有些事物需要交代。

怎么不用心纸君?

他仍带着点狐疑,又不觉得有人可以随意驱使大鸢,还能模仿出几乎不可能做伪的书信。

广陵王最终还是觉得有事就问比较直接,取出了师尊心纸君问话。

“师尊给我寄信了?”

小纸人点头,“收到了便回来吧。”

“那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师尊怎么想到给我寄信的,用心纸君多方便啊。”

接通的心纸君让广陵王心中隐约的不安淡去,可听到左慈说要闭关,又担心起别的事情来。

薄薄一片色小纸人一本正经地飘起来打坐:“恐怕艰难,若不派大鸢去喊,你此时应该睡的正香。我闭关在即,广陵离蜀地路途遥远,你尽快动身吧。”

“呃,尽快是多快?”

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广陵王在心纸君的通话切断之前抓紧问了一句。

“即刻启程。”

好吧,就知道会是这样,但事情紧急,也是没办法的,没办法的……没办法……

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眼下还得立即派人备船,才能尽快赶去。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所在的并非广陵王府,而是绣衣楼在南阳郡的某处据点——他虽身为广陵王,不过是承袭了父王爵位,自从离开隐鸢阁后也大都在绣衣楼各处据点奔波,颇有些秦王嬴政为了稳定局势,巡狩天下的意味在其中。

广陵这片生他的故土,反而不如北方诸郡县来得熟悉。

若在南阳出发,顺风顺水之时走水路,逆水而上之时乘快马,早则三日,晚则五日,必能抵达。加上他本身无需带辎重仆从,贴身近侍阿蝉武功高强,一路上又有各据点的人马接应,想必会更快些。

只是……

广陵王犹豫片刻,将自己的心纸君留在了副官枕畔,默默祈祷可千万别回一趟隐鸢阁就没了踪影。

师尊既然发话催促,他断然没有耽搁的道理,好在阿蝉今日守夜,招招手便过来交代几句后就将令传下去。

此处据点偏僻,正免了出城的麻烦,一路向西南乘舟而去,遇到激流又换成马匹,整整两天两夜,只有乘舟之时勉强可以合眼,等到了隐鸢阁所在之地,广陵王觉得自己走路的腿都轻飘飘的,不知道是不是累的腿软,还是船坐太久头发昏。

只是他还没安排好阿蝉的去处,就听到远远有人在朝他喊话,声音清丽婉转,却中气十足。

“娇娇儿!左君说你这会儿该到了,让我送你去云帝宫,他忙完便去找你,哎呀,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高啦!”

一位身着曲裾裙,尽显女性妙曼婀娜之美的女子走近了,广陵王只觉得名字到了嘴边,一时片刻却喊不出来,这女子黑发如旌旗,双眸似点漆,虽然衣裳形制古朴,但妆面却紧跟潮流,称得上一句绝代佳人。

女人似乎是猜到了广陵王为何不应声,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这脑子,难怪读书总是被左君念叨,本来就爱偷懒,如今连急智都丢了去么?”

“……绕了我罢,姐姐,赶路奔波,我困乏极了。”

广陵王难免会有些尴尬,隐鸢阁中不乏方士,更有仙人,其中多有些寿命不做寻常论断之人,譬如史君,师尊等。导致他面临着怎么称呼怎么错的窘境。

但女子听了他的话,反而笑靥如花,“哎呀,真是乖巧,实在可怜,既然你都喊姐姐了,那姐姐就领你回去。这位小姑娘是咱们娇娇儿的内侍对吧?去不了云帝宫,倒可以去我那边坐一坐。”

广陵王冲阿蝉点头示意,任由女子在前方带路,经过一处竹林时,女子停下脚步,伸手指向了林子深处:“这位小女娘,你且沿着茶鸢之声走,便能找到我的住处,还请在我家中休憩,能看到摸到的都随心用便是了。”

阿蝉早就得了嘱咐,现在也不多问,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广陵王,便凭借着自己过人的耳力朝竹林中走去。

这时清风徐来,女子的长发被风拂动,露出额角的一枚黛色小痣。

广陵王蓦地想起,这女子正是隐鸢阁的另一位仙人,张姜子,她的眼角和眉尾各有一粒痣,平常隐在眼角眉梢之中,不易发觉,但恰巧能和额角的练成一线,破有辨识度。

“张姜子前辈……”

他恍惚中回忆起了女子蹲下身来,冲自己摇晃拨浪鼓的情景。

女子笑眯眯应下,从袖子中摸出一枚玉韘交给他:“答对了,那就给你个礼物,只要送给合适的人,自有妙用。”

“我怎么知道,谁是合适的人?”

“云帝宫到了,你不是说乏极了吗?快歇下吧。”

说罢,对方的手轻轻推了一下广陵王的后背,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宫门,回到了自己幼年时常居的卧房内。

“虽说是要等师尊,但就这么将我扔在师尊的房内,也有些……,难不成我要躺地上睡觉不成?”

广陵王嘟囔着,他又不是小时候那一小团,睡师尊那仙气飘飘考验功力的“床”,自然不合时宜,况且哪有主人不在,自己就跑床上去的道理,登堂入室可不是什么好词。

视线在卧房游移片刻,广陵王锁定了一只软垫,那垫子蓬松柔软,平放在地上将头搁上去,正正好!

本就舟车劳顿,又是大半夜被喊起来赶路,就是铁人都得化成铁水,他头一贴上去,脑子就晕乎乎的,眼睛再也没法睁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广陵王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挪动了,而且对方正在抚摸自己的发顶,一派温柔慈爱之意,像极了史前辈。

……不对劲,史君在太一宫啊!

广陵王哆嗦了一下,有种白日见鬼的荒唐感,再困都只得强打精神,睁眼去瞧。

“怎的睡着在地上,近日赶路太过辛劳了吗?”

白衣白发,仙气飘飘的男人话语间有一分不赞同,广陵王条件反射的回话。

“担心师尊有急事,我便快快赶来,怎么不叫醒我?”

他问完这句话,惊觉对方不仅没叫醒自己,还将自己送到了卧榻之上,自己睡姿不佳,坐着没法睡,此刻正依靠在师尊怀里,岂止是没将自己叫醒,是干脆让自己从歇一会儿变成睡一觉啊!

略有些凌乱的头发被左慈以指为梳,细细打理好,这氛围让广陵王昏昏欲睡,他上下眼皮几乎要合在一起了,冷不丁听到师尊发话。

“此次闭关,吾多半不会短期回来,你的修炼不可懈怠,至于解开玉扣的法诀,吾会交给史子渺。每十五日开一次。”

“为什么不能直接给了我?我又不会乱来。”

想到自己为了修习所谓的[导补之术],竟然要将阳物用玉环扣住,而且这个玉扣还是专门炼制的,让他平日生活无忧,却难以和普通男子一样,自己掌握男女之事。

“若你不会乱来,取不取无异。”

左慈轻飘飘一句话便让他哑口无言。

“时间紧张,吾再引你行一遍气,切记抱守丹田。”

广陵王咬了一下牙,问出一个致命问题:“师尊,待你去闭关之后,最少一月一次的修炼,我怎么办?找史君解玉环,然后再找炉鼎吗?”

左慈的回应只是沉默。

炉鼎吗?或许是无心之言,可说出来依旧令人心中凝滞,似乎是让人捏住心脏攥了一把,不致命,却猛地收紧,让左慈痛了一瞬,但这痛楚来的快,去得也快,让人疑心是错觉。

他是应该明白,这个孩子有着非同寻常的顽固与执拗。

多像一块石头,不论捂多久,只要稍稍松开,就会冷却下来,像是从没在自己这里得到过一丝温情般。

广陵王这种话说给师长可谓是不敬,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初衷便不单纯,因此也无法怪罪他。

于是左慈便俯下身,解开了对方身为亲王才有资格穿戴的四彩组绶。

等松了直裾,露出广陵王少女般洁白的肌肤与欣长的大腿,对方才害羞一样夹了一下腿,小腹下方雪白无毛,幼嫩如处子,更衬得箍住他粉嫩性器根部那枚玉环颜色青碧,上面阴刻着流云白鹤,并不显得淫靡下流,而是犹如艺术品一般。

那物修长笔直,白嫩到好似精雕细琢的玉势,或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此刻虽然在左慈颇有技巧的抚弄下抬了头,显露出远超过同龄人的尺寸,但看起来依旧得体端庄,不近人情,似乎只是出于生理性的刺激硬起来,但并没有想发泄的欲望一样。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是没有,不想有,还是不敢有?

在广陵王眼中,他的师尊如白梅,如霜雪,是得道仙人,更是养育教导自己的长者。

长者赐,不可辞。

谁会拒绝长生呢?

在幼年懵懂之时,左慈带他冯虚御风,纵览蜀中天险。

他如鹰隼般穿梭于层云之上的某个时刻,忽的在心中生出无限的向往来——想要成为师尊这般的人,想要从他脚边的一枚团子变成和他并肩而立的人。

“我想要修习仙法。”

尚且稚嫩的童声十分坚定,广陵王等了很久很久,才听到对方回了一句“好”。

只有拜入隐鸢阁,修习仙法,才算是成为师尊真正的弟子吧。

然而成仙之路漫漫,若无机缘谈何容易呢?

广陵王不明白自己选择了怎样的道路,他只知道白梅会被自己攀折于手,白雪亦在自己唇下染上朱丹。

在他尚且不懂人伦纲常之际,就已经大大的违逆,和师尊滚到了一张床上。

侍女们神情惶恐,好像得知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跪倒在地上请求宽恕。

“师尊,她们做错事了吗?”

“并无。”

这个答案让刚满十三岁的广陵王难以理解,但他很快想到了太一宫的刘辩。

作为半个太子伴读,广陵王是清楚刑不上大夫的,“那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她们知道就要受罚吗?”

“你无错,是她们囿于成见。吾等修道之人,本就百无禁忌,你何必在意他人如何。”

这个解释其实并不能彻底打消他的疑惑,但每一次的修炼都成了他最近快乐的事情,尽管依旧和考察作业一样,需要被督促教导,但能和自己敬爱濡慕的师尊腻在一处,融为一体,在心理上的满足感已经超过了被控制射精的难受。

着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修习之法了,据说佛教也有欢喜佛呢。

左慈通过自己的修为来为自己珍爱的弟子引气入体,增寿延数,又有什么错呢?

仙人之躯清洁如新雪,芬芳如白梅,一丝淡淡苦味反而增添几分回甘。

左慈擅房中术不算是流言,毕竟修道讲究阴阳调和,吐纳采补,二者多少有些共通之处,只是当对象换作人,就成了导补之术,他则从修炼之人变成炉鼎。

这简直称得上一种牺牲,可这人又偏偏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就算被整根捅进去,都闭着眼一声不吭,甚至会一边自己跨坐在他身上吞吐起伏,一边以手抚摸广陵王的各处穴位,替他引气,冲击穴位,打通关窍。

他的房间内只有吊椅般的床榻,广陵王坐在上面,左慈便只能褪去衣袍,跨坐在广陵王身上。

他坦荡磊落,似乎不觉得脱光衣袍,主动用手指抽插后穴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很想打破这种平稳的表象,很想让沉稳自持,被操到底都只是略微呼吸凌乱的师尊叫出来。

左慈早已经辟谷,身体芬芳馥郁,皮肤毫无瑕疵,在烛火映衬下莹润胜过瓷上薄釉,胸腹大片的肌肤如堆雪砌玉,只有胸前有些不同,乳晕和他唇色一般浅,夜间看着只余两点石榴籽俏生生立着,却是嫩红乳尖。他的臀肉软而不肥,坐在自己胯上的触感极佳,很难不让人想要狠狠抓在手中凌虐一番。左慈的性器硬挺,半点血色也无,比之广陵王的那器具的过分精美来说,多了些成年男人的狰狞,却因色如羊脂,匀称修长而少了几分下流,下方两个囊袋圆鼓鼓的,也不知,仙人是否也有繁育子嗣之能……

他需要忍耐自己的欲望,按住自己想要触碰左慈柔软小腹,吮吸对方浅粉色双乳的冲动。

广陵王甚至在初次通精,被带去修炼之后,误认为自己对毫无印象的母亲产生了什么思念之情——否则他为何那么想要去咬师尊的胸呢?

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好笑,他根本没享受过什么父慈母爱,对左慈先有畏,后有敬,又随着时间发展为濡慕憧憬,甚至依赖。

这依赖是对母亲父亲的吗?

或许有一二分,但他每一次[检查作业]之时,想的都是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之事。

左慈是他的师尊,养育他,教导他,但同时,他们上床,分享一杯茶水,一块点心。左慈的卧室之中,每一处抽屉都有他的东西,他在对方的书案上抄写经书。

所以,百无禁忌的背后其实是突破了某种禁忌吧?

同性之间的,师徒之间的,养父与爱子之间的,媾和……

广陵王闭上眼睛,用手箍住了左慈想要抬起的腰,朝下压了一把,让没有防备的左慈猛地坐了下去,左慈修习房中术,方才正摆腰将埋在自己穴肉之中的性器拔出,因此谷道紧绞,不住吮吸,现在还未反映过来,就被圆润的龟头碾过每一寸闭合的穴肉一口气捅到了深处,终于松了牙关,惊喘一声,软下腰来。

他似乎是不明白自己的爱徒突然折腾什么,低下头来看向广陵王。

那双淡漠的绿眸此刻水润无比,沾染了本来不该存在于仙人身上的情欲。

“……好难受,这次可以射吗?”

左慈听到他的哭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枚精致的玉环被默念的术解开,仙人修长的脖颈抬起,胸膛剧烈起伏,修长双腿也难耐的绞紧,最终发出了叹息般的呻吟。

广陵王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被妥帖安置在床榻之上,屋内烟雾缭绕,让他鼻子有些不舒服。

“你醒了?”

等到这人出声,他才意识到屋内还有旁人,循声望去,看到了正在擦拭银针的张仲景。

“张首座,你怎么来了?”

身为翳部的负责人,平时不说忙的脚不沾地,起码没空来搭理自己才对。

“方才你昏睡过去,左君被诸位长老叫去议事,便让本座来为你诊治。”

说罢,张仲景就走了过来,用手势提醒这位“病患”不要乱动,“你身上还施着针,莫要乱动。”

广陵王听他这么说,想要坐起来的动作止住,往自己身上看去,果然看到自己的手套外衫等衣服均被剥了去,但躺着视野受限,只能看到虎口,双臂与前胸扎着数根银针,倒也不痛,只是略有些酸胀之意。

“难不成本王真生了什么病么?屋子里药香这样浓。”

张仲景手脚麻利的替他拔针,“脾胃虚寒,兼之舟车劳顿,睡眠不足,你引气入体的时候,年纪尚幼,但往后生长便延缓许多,因此便不可做寻常论断。”

“呃,张首座不妨直言。”

“你体质差些,并非根骨不行,是因为这身体还未长好,日后要精养着些,不可操劳,注意饮食,否则……”

张仲景说着还停顿一下,让人忍不住催促。

“否则?”

广陵王看到对方的手朝自己的脸伸过来,有些想要躲开,但他是个好病人,谨遵不能动的医嘱,便硬挺着,直到太阳穴一松,方知道张仲景只是想要拔针而已。

“否则便长不高了。”

这话里略略带着一两分笑意,广陵王听了,便也笑起来,“怎么堂堂首座也捉弄病人?”

听到广陵王这样打趣自己,平素总板着脸的张仲景脸上显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他的容貌本就俊美,发色瞳色又异于常人,那一笑如春风拂过脸庞一样,叫人不由得跟着心情好起来。

“对了,你返回绣衣楼,帮我给华佗捎点丹药,上次他托我炼制,如今炸炉三次,让他自己去试药改配比吧。”

说罢就从药箱中摸出几个玉瓶,上面用颜料标了序号。

广陵王爽快应承下来,又问了几句关于左慈走之前前有没有留下其他交代。

“只说了让你日后谨慎行事,有事先去找史子渺。”

“哦,这样,那我便返程吧。”

“等熏香燃尽再动身,你肺气有亏,方子已经写了给你,记得吃。”

广陵王与张仲景颇有几分私交,因此虽不爱吃药,但没有弗对方好意,笑着收下了。

等香炉燃尽,他却是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感到有人在耳边轻声细语。

“阿芷……阿芷?起来了……”

这话唤醒了广陵王的意识,他心中凝滞,生出酸涩之意来,睁开眼睛看到榻边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张仲景。

“别这么叫我。”

听了这句话,张仲景脸上显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嘴唇微启,却没说话。

他的沉默并不是一剂良药,让广陵王心中的郁气难以消解。

广陵王翻身坐起来,扯出了胸前挂着的长命锁径直朝张仲景砸了过去。

“这个不是我的!我不叫刘芷,我也不是女人!你要是不死心,那就去找啊!把她找回来!我把长命锁给你,让她把我的名字还给我!”

广陵王本就精于骑射,此时扔东西准头极好,直直砸向张仲景的面门,不知是没预想过广陵王突然发难,还是不想闪躲,张仲景硬生生受了这一下,饶是金玉质软,都被砸的向后偏头。

“……对不住,是我失言。”

素有洁癖的张仲景这次没管地上脏不脏,俯身去捡落到地上那精美繁琐的长命锁,,待他抬起头来后,可以看到额头一片通红,皮都破了。

他想将长命锁交还给广陵王,对方却偏过头去,不肯接。

两人一时间竟僵持住了,等到屋内药香渐淡,才有人率先开口。

“张首座,今日本王心烦气躁,迁怒于你,还望见谅。”

张仲景听了,蓝色眼眸微敛,面色谈不上好看,“气郁伤肝,殿下保重玉体。”

他的声音仍是不急不缓,一派世家子弟作风。

两人之前的不愉快好像翻书一样揭过去,只是究竟如何,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广陵王毫不避讳在他眼前更衣束发,整点了身份牌之类的随身物品,便要离开云帝宫寻阿蝉。

张仲景攥着那副华贵的长命锁,手心硌得发痛,只是心内清楚广陵王执拗又敏感,此时唤住他也无济于事,便目送着对方离开,心中无限怅然。

时值秋日,本该是枯水之季,走水路恐因水位低易触暗礁,但蜀中几场秋雨下来,沿着巴陵水路倒可一路向东南到荆州。

广陵王回到竹海,接了阿蝉,却没有看到张姜子。

“楼主,那位张前辈说自己有事处理,不必寻她。”

阿蝉转述了张姜子的话,一派乖巧懂事的样子看得人有些唏嘘。

乱世铜炉,怎会练得如此澄澈之人。

广陵王点过头没多说什么,交代了接下来的行程,又让阿蝉联系用鸢鸟联系了各处据点以便途中有个接应,就出发了。

但等离开了隐鸢阁的范围,二人登上甲板,对方却冷不丁的问了句:“楼主…你是不是把自己的东西留在隐鸢阁了?”

否定的话刚到嘴边,广陵王想起来什么似的摸了摸留下痕迹的后颈,有些讪讪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便丢了。”

“突然少了点声音,我有点不适应。”

少女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关注点和他人不同,让人怀疑她的耳朵是否也生的迥异。

“连这个都听得出来吗?只是少一件璎珞样式的挂锁,本王周身光彩绶便有四组呢。”

广陵王有些诧异,对阿蝉的听力之强认知更进一步。

可能是返程的缘故,没人催促,除却偶尔需要停下来更新补给,倒也没有一开始来蜀地的辛苦。

一日难得天气晴好,夕阳余晖铺了满江,映衬这两岸奇崖怪石,满目青翠,美不胜收。

阿婵取岸上折了几根矮竹,用匕首削出尖端锋锐的长棍来叉鱼。

这里人迹罕至,鱼也鲜少躲避,生的肥美少刺,最后让阿蝉片了些嫩嫩的鱼腹肉,又加了些近日雨水灌溉下生出的秋笋。

此次虽未带盐粒,但倒是有些咸口的肉干,一并加了进去。最后吃起来竟然鲜美非常,阿婵甚至又跑到林中挖了足足一筐秋笋才回来。

“确实好吃,只是不知道少了这鱼是否还能做出来。”

听了这句话,她竟然是挽起袖子又要去抓鱼。

广陵王笑着阻拦:“我们路上多吃些就是了,捉得太多,又保存不了,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阿婵便放下自制的竹鱼叉,坐到了甲板上那堆笋旁边。

“这是我第一次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也想给傅副官尝一尝。”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广陵王心情有些复杂,他大半夜丢下被自己欺负哭晕过去的副官来到千里之外的蜀地,真是有种做贼心虚,落荒而逃的意思。

但天地良心,他真不是什么,有事副官干,没事干副官的酒囊饭袋糊涂蛋。

好端端的救人,怎么竟弄成这个样子?

不过想归想,他面上不显,依旧附和贴心乖巧的小阿蝉:“没事的,下次出差带上他,到时候也许会有更好吃的东西。而且咱们给他待这么多笋回去,他也会特别高兴的,还会晒成笋干,存起来可以吃很久。”

“我要再去给傅副官挖一些!”

似乎是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阿婵又一头扎进林中,但她到底顾忌自己近侍的身份,不敢走远了,第二次只挖了半筐笋并零零散散的一些菌子。

被夸了几遍的阿婵眼里亮晶晶的,等接应的人送了出入荆州郡的名牌,解了拴船的绳子之后,才稍微低落下来一些。

她听力敏锐,又警觉非常,坐船只是晕得厉害,虽然慢慢适应了,但到底不好受。广陵王就让她闭目养神,自己回了船舱中。

为了避免让水寇盯上,此次只用了像是渔船一般的普通乌篷船,船舱里虽然窄小,但床褥毯子一应俱全。

此时吃的饱了,困意便袭来,广陵王便想着躺下小憩一会儿。

但正在此时,袖袋中沉寂了许久的心纸君突然发烫,小小的纸人扑腾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说。

广陵王取出小小的心纸君,但太过困倦,就躺在枕头上,将小纸人放在胸口,打了个哈欠,接受了与对方的连音。

“你一声不吭跑了整整七日,一句话都没有交代,现在绣衣楼各部的人都有在闹事,有的打架了想让你调停,有的审批报销我不通过,要向你弹劾我,还有人要告发蛾部死士骚扰雀部,秽乱绣衣楼……你到底去干嘛了!”

瞌睡虫被吓得扑棱着翅膀往起飞,但又被广陵王攥在手里。

开玩笑,这会儿不睡怎么好起个大早哄阿蝉去睡?这个实心眼的傻孩子别出趟门累坏了。

“已经交代了,让你全权代理……哈——,辛苦你了,回去给你发奖金。”

边说边打了个哈欠,怕对方以为这是又在画饼,又补充了一句“师命难违,我回了趟隐鸢阁,正赶路往回走。”

“我听见有水声,你怎么不长记性,又走水路?上上次遇到水寇,上次卷进暗流,还有一次晚上没拴船,贪快赶夜路,结果飘到杭州去了……太危险了,喂,有在听吗?你不要图快,也不要纵容那帮人图省事,坐马车稳妥些。”

傅融的心纸君担忧一般来回踱步,踩的人有些胸口发痒。

“嗯嗯,知道了……这次是我定的路线,秋雨绵绵,楚水水位很好,我到荆州就上岸。”

说着说着,广陵王就感到眼皮越发沉重,“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谁担心你,某人一声不吭就跑了,我只是在担心他会不会一去不返,到时候没人给我开薪俸。”

换作平常,就算知道对方只是嘴上不饶人,自己也要与他争辩几句,但是现在困的睁不开眼,广陵王便伸手压住了打着圈踱步的小纸人:“不跑,跑了就没有这么可靠能干又做饭好吃的副官了,傅融,等我回去……”

“……你困糊涂了不早说。”

另一边还在账房处理公务的傅融看着睡的上半身歪倒的小纸人,叹了口气,把某人的心纸君摊成薄薄一片,放在了账本里。

傅融浅眠,又爱熬夜,常被调侃是熬最晚的夜,补最碎的觉。据说来绣衣楼养伤之前,一个人能打三份工。

虽说广陵王并不苛待他,但平日里依旧免不了为这穷酸王爷鞍前马后,在经历软玉香一事后难得睡了个囫囵觉,醒来之后竟觉得筋骨酥软,昏昏沉沉,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他睁开眼睛,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起床,缓了缓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广陵王的卧房内。

昨晚称得上一夜荒唐,他此刻有了些力气,也是因着及时将药性散出来,否则即便他体质特殊,恐怕也会有所损害,起码十天半个月都无法恢复。

傅融休息了片刻,起身想要穿衣服,却扯到了酸痛的肌肉——其中还夹杂着些微妙到难以启齿的感受。

垂眸看去,傅融往日光洁白皙的胸口此刻肿胀的不像样子,奶头都成了淫靡下流的红,轻轻一碰,就能感受到微弱却甘美的快意。

下身自然更不必提,尽管最后没让对方真的插进去,但被亵玩那么久,总让他觉得后穴里现在还含着东西一样,伸出指尖去探,本该密密闭合的穴口微微朝外鼓着一些,像是红肿着,有些烫。却可以摸到并不是严丝合缝的紧闭着,像略微开了一些的花苞,指尖擦到穴口嫩肉,让他不由自主的咬住下唇,止住那声到了嘴边的呻吟。

傅融佯装无事发生,起身想要找到自己的衣服换上,衣架上倒有件月色中衣,布料轻盈顺滑,在日光下闪着流水一样的光彩,显然不是他的自己的衣服。

那套跟了他一年多的制服,在昨天已经被毁的只剩下个样子,表面看起来或许大差不差,但衣带和隐秘处做的搭扣都被用刀割断,已经事不能穿了。

何况这衣服并不在手边,任他如何巧手,也是无力回天的。

傅融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恐怕难以避开所有人耳目。也不敢想究竟是广陵王故意为之,还是仗着自己本是男儿身,毫不在乎所谓“清誉”。

对方早就离开了,他伸手去触碰身旁的床榻,连余温都不剩分毫。若非暗香浮动,傅融还要以为对方根本没在屋内久留。

“殿下,今日要奴婢进去侍奉梳洗吗?”

一对侍女的身影停在外间,显然十分理解广陵王时不时的起床气,要等有准话才敢进来。

但对方问的话让傅融有些奇怪,难不成对方没起来梳洗吃饭不成?总不能是自己占了他的床,这人便跑去加班了吧?

这话说出去狗都不会信,傅融立马否决了自己的猜想,转而朝外面站着的侍女吩咐道:“去找身新的常服来,宽大一些。”

“……诺。”

侍女迟疑片刻,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傅融此刻缺顾不上她们会怎么想,起身拿起衣架上的那件中衣穿上,他若要出门,即便是不出堂屋,总也不能就这么赤身裸体的往出走。

索性这件衣服是当寝衣用,轻薄之余兼有宽大舒适,广陵王虽身量纤细,个子却高挑,因此穿着竟还算合体,只是胸口处却裸露着大片肌肤,胸口的肌肉线条被红痕和指印衬的淫靡起来。

等侍女们返回,傅融只开了半扇门,拒绝了侍女进来侍奉,自己将洗漱的铜盆端了进去。他要的衣服也被装在奁中呈了上来,傅融弯腰去接装着面巾和衣物的木奁之时,两名侍女的眼神都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自己,他面色不改,藏在披散长发下的耳朵却红彤彤的,烫得厉害,急忙拉上了门,阻断了那些窥探的目光。

得同他说清楚,工作归工作,若是想效仿那些个将军和门阀,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让他床上床下打两份工,他是断然不会应允的,加钱都不行。

软玉香只是个突发事件,最好还是澄清一下,免得麻烦,还要被骂断袖之癖。

一边脑内胡思乱想,一边用热水洗漱,面巾敷在脸上之时,感受到眼睛的胀痛,许是红肿着,他特意寻了铜镜来看,却因着黄铜颜色之故,镜中让倒无什么异样。

他便安心收了铜镜,出门上班了。

一路上收获异常目光无数,隐隐能听到什么“新衣服,怎么舍得……今日甚怪”之类的话,他只当是耳旁风,没预料到等他转身去了绣衣楼的据点报销制服,要求重制时,昔日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同僚居然贴了上来,一副狗皮膏药的架势。

“嘿嘿嘿,傅副官,你衣服呢?”

“自然是坏了,出任务人都不一定齐全,何况衣服。”

有些面生的同僚表情越发微妙:“昨夜我去账房报销外勤的开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找不到傅副官,倒是找到了您报废的衣服……”

“所以呢?”

傅融双手抱臂,一脸“所以你想说什么”的表情,就差翻个白眼了。

“楼主好凶啊……他用强的?”

对方圈起手指做了个下流的手势,傅融额角青筋直跳,忍住了杀人的冲动。

“别生气嘛,我开玩笑的,大家只是觉得傅副官总是和楼主在一起,楼主贵为亲王,封地广阔,又是绣衣校尉,不曾婚娶也就算了,连红颜知己都没有,所以很好奇罢了。”

“身为人臣,这话僭越了。”

傅融避而不谈,不过这也没法谈就是了,他以往不好奇,只是因为误以为对方是扮作男子的女娇娥,现在对方问起,他却是一问三不知,为何不婚娶,为何不找女人,为何……对他如此信重。

子嗣当然是重中之重,是保障,也是家族的势,广陵王这样的孤家寡人,实属罕见,难怪他人想要窥探。

但这却不是他想探究的理由。

傅融没放任自己想下去,但心底却暗暗下定决心,总要知道为什么的。

然而这人竟是一去不复返,接连不断的事务被送来,亟待解决,可问了楼内各部负责人,只有一句“楼主连夜跑的,说是有事找你傅副官,还留了一句话。”

傅融右边眼皮直跳,心中越发沉重,“他说的什么话?”

“绣衣楼和府内公文就托付给你了,傅副官!”

他眼前一黑,预感到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昏暗无光的未来。

在回到在东阳的据点之前,广陵王来到了位于洛阳与荆州交界出的歌楼补充物资。

他拢共收到傅融两次传音,事不过三,继续拖下去,恐怕回去就行不好哄了。

但没成想自己会在名下的歌楼里遇到连宿一个月也不肯结账的人。

负责经营歌楼的乃是绣衣楼蜂部成员小满,精于易容术,扮做的歌女红极一时,此时正在苦着脸同自己抱怨。

“殿下……这人是随军来的,据说是袁绍的谋士,但来了楼中成天便是喝酒抽烟,还犯了几次旧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死在咱们楼里,要不,咱们给他……”

说到这里,小满比了个手刀,在脖颈处虚划一下,显然是对郭嘉极其讨厌,想要直接做掉对方。

本来留着他,就是想要看看能否探听一些袁家的消息,顺便赚些银钱,但这人满口胡话,而且连帐都不结,亏大了!

两人正在房间谈话,突然有人敲门,虽然恪守礼节,并不敢拍门,但话语却十分急切。

“不好了,不好了!那个奉孝,快要死啦!”

听到这话,小满撇嘴:“死了不正好吗?”

“毕竟是袁家门客,还是随军谋士……”

广陵王沉吟片刻,起身推门,“我去看看吧,早听闻辟雍三贤的名号,良弓难得,便不拘小节了。”

有些慌张的侍女见出来的时候广陵王,不由得安定了几分,站在他的侧边引路,领他到了一处雅间内。

屋门大开,里面有个郎中模样得中年人正在床榻旁看诊。

“这位公子的情况如何?”

广陵王走到距离床榻还有几步的距离就停下,那郎中看模样并不认识他这个幕后老板,见面仅仅拱手见了个礼,“恐怕不行,这人胎中带病,生来便是病弱之躯,又烟酒不忌,现在仅是扎在耳上几个洞,便血流不止,某不才,另请高明吧。”

“麻烦了。去给这位先生结一下诊金,这里我处理吧。”

侍女福身,依言带着郎中退下,临走还不忘将门带上了。

广陵王凑近了看,床榻上横卧着一个紫衫青年,鸦青长发铺了半榻,衬得脸又白又小巧,尽管闭眼蹙眉,唇上还没有半分血色,都活脱脱一副病西施的美人样子,不像什么谋士军师,倒比他曾见过的不少男宠都来得貌美。

青年耳垂上佩戴着一对极尽繁琐华丽的夸张耳饰,本该觉得浮夸艳俗,但看起来却合该如此,像是孔雀翎羽,生来就该长在身上一般。

广陵王的视线偏向他左侧的耳朵,这人不光脸生的漂亮,连耳朵都长得精巧,此时左耳耳廓处的两个小眼就格外明显,正一刻不停的往外渗血,濡湿了他一缕长发,身下锦被也受牵累,让血污了一块。

普通人流这些血或许没什么问题,止住便好了,但这人不仅血止不住,按郎中的话来说,还是个虚的要死的病秧子,若没有神医妙手回春,只怕是要死一回。

好巧不巧,这里没有神医,但有个医圣的同门,巫医的上司,广陵王确实有些保命手段。

只是这续命汤,救命药,该不该给这么个短命鬼,的确需要考量。

广陵王最终还是救了,郭嘉的名气占三分,脸占三分,作为袁绍谋士的身份也占三分。

剩下的一分来自于某种直觉,或许不是自己偶然遇到了郭嘉,而是对方想要见到自己呢。

他屡屡背书不成,都靠急智救场,说是急智,也不过是所谓直觉,天生的敏锐有时候比充分的思考和论证更准确。

所以广陵王取了一粒小还丹,略肉痛地分做两份,掐住还在昏迷中的青年的下颌,给他塞了进去。唯恐他咽不下去,广陵王又抓住一旁的酒壶,给他灌了几口,确保郭嘉咽下去才停手。

等松了手,青年又软软的歪在榻上,耳洞处,血还在往出渗,他便又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瓶,撒了一些药粉上去,没一会儿,血便混着褐色粉末凝结成痂,止住了。

没过多久,郭嘉的脸终于不再像纸一样惨白,依然没有血色,但起码灰败死气消退,不再那么吓人。

中途阿婵送了一趟茶水点心,表示自己守在门口,楼主累了可以休息。

广陵王想了想,作为“救命恩人”,最好还是让郭嘉一睁眼久看倒比较实用,不然这丹药白瞎十分之七。

然后他就毫无负罪感的把尚且昏迷的郭嘉往床榻的边角挪了挪,自己靠着软枕闭眼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被人窥探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广陵王猛地惊醒,想要去摸藏在袖中的短刀,抬眼却撞到了一双如野兽般的金棕色眸子里。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极具兽性的冷漠眼眸弯成了一对月牙儿,他听到眼眸的主人笑语盈盈地开口,“哎呀,你醒啦?嘉正苦恼,自己榻上怎么多了位美人儿呢~”

郭嘉侧着身,长发披散,一只手托着腮,语调缱绻,声线优美,是那种不用看脸,只听声音都知道渣过很多人的浪子。

但广陵王没有忘记那种被审视,窥探的感觉。

世上不乏沽名钓誉之人,但郭嘉显然不是,他不卖弄自己的才华,也不惺惺作态,反而摆出衣服浪荡子的模样,倒有几分扮猪吃老虎的意思。

他来了几分兴趣,并不为这人嘴上没遮没拦的话生气。

“这话该换我说才合适。吃了我的救命药,你不醒,我都要急死啦。”

广陵王并不起身,反而伸手捉住郭嘉那一缕贴在自己脸颊上的头发,扯了一把:“需要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吗?还是你要玩猜猜我是谁?”

郭嘉沉默片刻,忽地笑起来,“不愧是殿下,嘉的确想见你一面,不过……殿下可以轻一些吗?扯的嘉好痛,药已经吃了,吐是吐不出来的,嘉只能送些别的给殿下了。”

广陵王没松手,目光和他对视,用无声的语言催促。

“殿下若要情报,我倒是有的是,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我介绍最漂亮的女孩子给殿下怎么样?”

说完,不等广陵王回应,郭嘉便咳嗽几声,从耳垂上取下了一只耳饰,塞到了他手里。

“殿下莫要推辞,若是不称心,有此物为凭据,嘉任你处置。”

“……自古美人配英雄,你介绍的[女孩子],莫要让本王失望才好。”

“殿下不满意,嘉任凭处置。”

郭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长长的烟杆,用红烛点了,深深吸了一口,从嘴里吐出朦胧雾霭,一张漂亮脸蛋在白雾中显得越发神秘。

“上好的亡郎香,殿下要分一口吗?”

广陵王喉咙微缩,忍住痒意,摇了摇头。

“你得活到本王要处置的那一天才行,瘾也是病,要命的。”

“呼……殿下不必忧心,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嘉定不自弃。”

广陵王自然不会说出在包间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并不理解,他没防备这个一刻钟前还昏死在自己面前,被扎两个耳洞便血流不止的柔弱书生,才在谈拢了价码之后措不及防被他揽住脖颈,贴着唇给自己渡过来一口亡郎香。

辛辣刺激的雾霭看似轻飘飘的,像一口仙气,但含进嘴里却呛得他直咳嗽。

郭嘉笑吟吟的看广陵王涨红的脸:“殿下现在的模样,可比天下最漂亮的女孩子,还要让嘉怜惜啊。”

“你倒是,大胆。”

广陵王伸手掐了一把郭嘉刚止住血的耳垂。

“呀,轻,轻点呀,殿下。”

美人泪眼朦胧,喘息着朝你伸手讨饶。

郭嘉这副样子实在美极了,饶是广陵王见过美人无数,都有片刻的失神。

不过他还是将郭嘉的手拍开,起身理了理衣裳,转身离开了。

野花虽香,但终归是野花。

广陵王叫来小满交代几句,便带着阿蝉离开了。

这遭突发事件让回去的时辰被耽搁不少,他索性弃用马车,带着阿婵换了便装骑马往回赶。正赶上城门落锁,凭着路引出了门。

秋月姣姣,流光如玉,途径一条小溪,在月光下闪的如同银河一般。两畔的芦苇轻轻摇曳,中间还有零星几只萤火虫穿梭,美不胜收。

广陵王不由得紧了缰绳,摸出锦绣的香囊,下马步入芦苇从中,伸手去扑萤火虫。

天气寒凉,捉起来容易许多,只是本来就稀少,捉了不过六七只也就罢了。

“楼主,需要我也去捉吗?”

“不必了,阿蝉,咱们快马加鞭,抓紧回去吧。”

广陵王自然不是什么小孩子,也不是出于怀念或喜欢来捉这些小虫子。

他只是冷不丁的,在看到这些泠然的微光之后,想到了傅融的目光。

——此时傅融正披着件外衣,用干布巾绞头发。

他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洗澡的时候受了凉,并不放在心上。

“真是的……我这次的休沐又错过了。”

傅融无意识的抱怨,但刚说完,耳朵就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声响,似乎是马蹄声。

大半夜的,谁在绣衣楼内跑马?难不成是有急事吗?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头发还没干,从从架子上拿了剑就要往出跑。

谁曾想这声音竟然越来越近,显然是奔着自己的方向来了。

这会儿傅融隐隐有了些猜测,心跳都快了几分,急步向前,将门拉开了。

远远跑来两匹骏马,为首那匹通体漆黑,身形高大健美,显然是一匹纯血神驹,偏偏四条腿和蹄子连接的那一小截的毛都是白的,像是踏雪而行一般。正是广陵王的爱马照夜。

“傅融,远远见你屋里灯还亮着,我过来看一眼。”

身着骑装的广陵王腿部发力,夹住了马腹,让马停在了屋门前。

“阿蝉回去休息吧,最近辛苦了,今天就不用值夜了。”

说完便翻身下马,又伸手抚摸马的面颊,解开了口嚼子。

“乖乖照夜,我的好宝贝儿,自己回去歇着吧,明日让人给你换上好的苜蓿草吃。”

照夜极通人性地低头用脸蹭了蹭广陵王,慢悠悠的朝马房的方向走了。

等到将人马都安排妥当,广陵王才抬眼看傅融,嘴角的笑带着一点明显的讨好。

“夜里风凉,莫要站在门口,省的引发头痛症。”

傅融没说话,将数日不见的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他不是没见过广陵王穿骑装,在紧身长裤与皮靴的包裹下,那双腿显得又直又长,扎起来的马尾和自己的略有几分神似,显得干练又稚嫩,他身量纤细,一张清俊脸蛋在月光下像会发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是不是这几年都没怎么变过?

傅融突然产生这样的疑惑,当初碰瓷来到绣衣楼,就好奇传闻中的广陵王怎么这样年幼,但如今跟他这么久,除了身高又增长一些,竟仍是束发之年的样貌。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但没来得及深入剖析,就被广陵王拉进了屋内,对方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你生我气了吗?”

广陵王见他始终不发一言,伸手去摸对方仍旧湿着的黑发。

冰凉的发丝被他抓住,绕在手指上,他想到了郭嘉鸦青色的发丝,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很像那种背着家里的夫人去秦楼楚馆花天酒地的男人,回了家又看见替自己操持家事的夫人仍留了灯,熬着不睡等自己。

内心不由得生出来些爱怜之意,何况傅融此时散着发,平日里的凌厉感全消,俊美脸蛋被烛火衬的分外柔美。

那是和郭嘉完全不同的好看,郭嘉美虽美矣,却带着不安于室的危险风情,像玉山崩塌,如瑶琴断弦,在吞吐烟雾之际,让人恍惚中看到华丽却纯洁的昙花在面前徐徐绽放。

但傅融不一样,他也生的俊,但好像很不在乎,或者根本没意识倒这回事一样,总是很少笑,做饭格外香,舌头格外灵,白眼翻得极其刁钻,总之就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像开了一树的花,高高的,香香的,除了盼着他结果,平时并不总在意这个。

但这些花一朵一朵次第开放的时候,也是美的,花落的时候像雪一样,带着香味的雪呼啦啦被风卷起来,落到你肩膀上。

没人在意他也要开的,而且还要结果。但如果有人在意是不是会有一点点不一样?

广陵王能嗅到对方沐浴之后,皂角的气味,混着他身上的朱栾香,形成一种很清爽的气息。

于是他自告奋勇要替傅融擦头发:“我来帮忙吧。”

“你确定可以吗?”

傅融用一种很怀疑的眼神看过来。

“你在看不起谁?那天我可是一点都没睡,刚给你绞干了头发,就收到消息往隐鸢阁赶了。”

广陵王大感愤懑,立刻从衣架上取了干的布巾就要去给他绞头发。

但他步子迈得大,挂在带勾上的耳饰便叮铃作响,吸引了傅融的注意力。

他眯起眼睛,仔细审视一番,又想到对方身上浅薄到近乎无的烟味,冷不丁的问了句:“你回来之前去哪里了?”

广陵王想起来什么一样,面上露出些笑意,凑到桌案前俯身吹灭了蜡烛。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棂处透出浅浅月色。

傅融想问他这是发什么疯,不想回答也不用掩耳盗铃吧,但眼前突然看到几粒小小的碧色光点,像活的星星一样,缓缓的浮动在面前,没过片刻,就开始慢慢绕着屋内飞舞。

他在心中默默数了一下,拢共有八个。

原来这时节还有萤火虫?据说这东西朝生暮死,是从腐烂的草里爬出来的,模样很丑,也不值钱,只有关了灯还能看看。

“回来时路过一条长满了芦苇的小溪,我钻进芦苇丛里亲手捉的。你看像不像星星?”

萤火虫的光很微弱,但飞得近,傅融勉强能借光看到一些广陵王的轮廓,和对方很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的很亮,傅融一边想着,一边屈指朝着对方的脑门敲了两下。

“很像,所以呢?你就用这么吹了蜡烛,等下打算让我钻木取火点灯吗?”

“……我有阳燧。”

“那请问,我尊敬的上司,你有阳燧,你有太阳吗?”

广陵王心虚的摸了摸鼻尖:“那不然去我那边借火好了,或者歇在我偏殿。”

傅融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反正你不回来我得熬夜加班,你回来也要折腾我,想早睡是不可能了,今天没人值夜,我陪你洗漱去吧。”

这话说出来实在是恨可怜,广陵王没忍住接了话茬:“傅融……你近来辛苦了。”

“知道辛苦那就多发薪水啊!我都多久没有休沐日了,你养的马都是乖乖宝贝儿,回去休息,轮到我只剩一句辛苦了?”

“呃,你非要这样也不是不行。”

这句话刚说话,傅融突然警铃大作,刚要制止,就被对方伸手摸在脸上。

“乖乖傅融,我的好宝贝儿,自己回去歇着吧,明日我就给你涨薪俸。”

“你,你说的什么话!别没钱就玩这一套,之前是打人情牌,现在你当是养情人吗?”

傅融一时口不择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等他说完再后悔,已经是太迟了,只能庆幸对方吹了蜡烛,现在黑的要死,根本没人能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傅融,你的脸好烫。”

像是为了确认这一点似的,对方两只手都摸了上来,捧住了自己的脸,傅融只觉得心跳快的有点不像话,想推开这人,又有点期待接下来对方要说什么。

“你莫不是吹了秋风,现在发烧了吧?”

呵,指望这人能说什么话?能指望他说人话?

傅融默默翻了个白眼,握住了还在乱摸自己脸颊的手:“我没发烧,清醒得很,你能不能今晚把上次掉温泉里的蓝宝石珠子捞出来?我去查了,那个东西现在要价不止黄金千两。”

实话,他因为想这件事,好久都没睡好了。

汤泉宫是个好地方,虽然没有他在广陵的沐月泉来得深,来得占地广阔,但挨着皇城的郡内,总是不少能工巧匠的。因此这里连廊画栋,锦帐熏檀,装潢更是典雅,不过因为离着泉水太近,潮气太甚,反而不宜居住就是了。

广陵王揣着手走在前面,他白天睡了一天,此刻倒没什么困意了,精神矍铄,步伐轻快,显得身旁的傅融有些苦大仇深。

等穿过廊道,走到植了翠竹芳草的庭院之中,傅融停了脚步:“你去泡汤吧,偏殿应该放着你的中衣跟布巾,我过去拿。”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却发现广陵王依旧走在旁边,对方身量比他要矮一截,这样的距离,显得有些乖巧。

“我也去吧,对了,你腿上的伤见好了吗?”

傅融垂眸看着现在没什么王爷架子的广陵王,忽然觉得他偶尔也是能说两句人话的。

“早就好了,本来就是皮肉伤。”

这话轻描淡写,傅融却有些不自在的偏了一下头,没和那双清亮的眼眸对视。

两人到了偏室,广陵王熟练地开启木箱跟橱柜,取了两套换洗得寝衣和擦身用的布巾。

“等下你也一起泡汤吧,近日疲惫,好好放松一下。”

说着他就将两套衣物放进了一个木奁中。

傅融眼神微动,“怎么不分开放,赐浴的汤泉和主泉隔了几十步。”

广陵王扭过头朝他笑一笑,嘴里的话依旧没个正形:“怎么,你要用我洗澡水啊?”

“……今天大家都不知道你回来,没安排人替你值夜,我离得近些也好。”

“你怎么不接我的话?”

广陵王嘴上依旧不肯轻易放过他,见他转移话题还追着去问。

傅融听了扭头就走,边走还边说:“我走了,我不泡了。”

真是铁骨铮铮。

“捞出来的蓝宝石归你。”广陵王在他走出三步之后,胸有成竹的开口。

然后这人立马若无其事的转身回来,还贴心的凑过来接过广陵王手里的东西:“我来拿木奁吧。”

广陵王却不给他,“傅副官为我旰食宵衣,殚精竭虑,作为人主,应有吐哺之心,让副官枕膝而眠。一个木奁而已,有什么拿不得。”

“你只是个亲王,说得跟自己亲政了似的。”傅融没忍住,吐槽了一句,“礼贤下士的例子多的是,你怎么什么恶心说什么。”

“这不是显得我重视你么,还是说你觉得抵足而眠比较符合常规?”

“……打住,你再说就跑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便到了汤泉池。这里修葺了整片的石阶,连衣架都是上好的漆器,防虫防水,精致非常。

广陵王因为赶路的缘故,将平日的亲王装束换作了骑装,此刻脱衣便简单许多,无需旁人服侍也能不让衣物拖地。

他先解了马尾,又利索的脱了上衣。下面的马靴包裹住整条修长的小腿,上好的皮子经过鞣制,呈现一种软韧的质地,让脱靴的过程像极了蛇在褪皮。

骑装的裤子也是贴身的,勾勒出广陵王的窄腰长腿,以及优美的腰臀曲线。

他正要去解腰间带勾,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傅融两步久蹿了过来,表情非常严肃的弯腰,小心翼翼的替他解下了那支错金包金,镶嵌绿松石的银带勾。

这带勾制成蟠螭模样,乍看就像一条长爪的小

蛇,鳞爪俱全,浑身镶嵌了近千片绿松石打磨的鳞片,每一片都细细地做了包金,眼珠则嵌入了一枚金黄色宝石。

傅融让他吓出了心理阴影,闭上眼便是那头冠被毫不怜惜的掷到地上,比荔枝还大的蓝宝石滚落温泉的情景。

如今见了一看就知道贵的要死的带勾,他焉能置之度外?

这要是摔在地上,磕掉了鳞片,恐怕难以补救。

广陵王见他这副样子,有些想笑,但又觉得对方有点可怜。

世上什么东西都能伪装,唯有抠和穷,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他的傅副官,如此抠门,背后定然也有一段辛酸往事。

穷不是什么好事,他作为亲王,自己是不愁吃穿,但手下绣衣楼各部,均是给自己卖命的,他自然不可能不给买命钱,世道艰辛,汉室衰微,日子过得紧巴巴。但这个穷只能算作自我嘲讽,和普通百姓比起来,自然是云泥之别。

绣衣楼四处设书馆、歌楼等营生,除了探听消息,亦有补贴花销之意。

思及此,广陵王像拍小狗头一样,挼了把傅融手感很好的长发。

但谁料这个动作其实不是那么很合适宜,被压着头往下按了一把,傅融怔愣片刻,便继续动作,将皮带抽出,连同带勾一起放在桌案上,就要继续给广陵王脱裤子。

这下发愣的成了广陵王,他虽是男子,平常也不乏侍女伺候,但换成他可靠能干的副官来做这等事,若非存心折辱,就有点剑走偏锋了……

他连忙按住对方的手,三两下便将那两条玉笋似的长腿从裤筒里拔出来,随手丢在衣架上。

“我先去捞一捞那破石头。”

“……那是蓝宝石。”

傅融下意识回了一句,却看到对方脱的赤条条的,白鱼般纵身入水,潜进了汤泉中。

等了半天,都不见水面上冒半个泡,傅融生出些焦躁不安,咬咬牙,踏着石阶下了水。

水温热而不烫,像饥寒时一碗热汤下肚,让人觉得十分妥帖,但他却没什么心思享受,打算潜下去看看广陵王又在催搞什么名堂。

但他刚入水,便觉得脚腕一紧,来不及挣扎便被拖进水里,活脱脱的淹死鬼索命现场,惊骇之余差点呛了水。

至于为什么差一点,那是因为有人提前堵住了他的嘴,还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对方的乌发海藻一样散开,没有重量一般随着水波晃动,脸凑得极近,近的可以数他的浓密蜷曲的睫毛。

傅融只觉得喘不上气,对方高挺的鼻梁亲昵的蹭过自己的鼻尖,唇上的触感柔软……好烫,他想闪躲,却不知何时被扣住脖颈,纤长手指插入发丝,按住了他的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傅融以为自己都要窒息,那只按住他的手松了力气,抽回来推了他胸口一把。却自己却燕子回身般调转了方向,继续朝下方游去。

他几乎要憋不住气,只能先浮上水面,一手撑住边缘的石栏杆大口喘息。

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唇上酥痒,舌尖发麻,不由得伸出指尖去摸,刚触到又立刻缩了回来。

怎么会……刚刚是?

傅融引以为傲的脑子此刻如同浆糊一般,几乎拼凑不出方才的情景,但广陵王自幼长在隐鸢阁,蜀中多水,想来是比他善水性的,经过方才那样一遭,也熄了下去找人的想法,只等着对方自己上来。

这次没让他等多久,广陵王攀着栏杆浮上了水面,还不忘抬手将散乱的发丝往后捋了一把。

“我也不知这水竟然这样深,方才总觉得要寻到那破,那宝珠,不甘心再折返重找,恰巧撞到你下水,便借口气用用,你吓到啦?”

“……所以找到没有?”

傅融心内有些说不清的怅然若失,也不知是已经猜到了那宝石可能找不回来,还是因为这句“借口气”。

然后他就看到广陵王冲他仰起脸,摆出无辜又可怜的眼神,“好傅融,地方拢共这么大,总不会丢了的,我一定找回来送给你。”

“鬼才信你。”

傅融忍住了朝他翻白眼的冲动,自己坐到了汉白玉阶上歇着面上有些倦意。

“是我总伤你心,这样,你可以提一个要求,或者一个问题,今天我必得办到一个,怎么样?”

广陵王凑过去,坐到他身旁,拿腿碰了碰他。

傅融有些意动,在他催促之前按住了那条不安分的腿:“你……为什么不澄清自己是女人的流言?”

“也许广陵王本来就是该是个女人呢。”说完这句话,傅融的腿又被他撞了一下,“开玩笑的。我有绣衣楼,又是汉室宗亲,若在盛世,定然权势煊赫,如日中天。但在乱世就是一块肉啊,傅融,谁不想将我撕碎了吃进去肚子里呢?他们只是在争谁分的多一些罢了。若我是女子,谁能拒绝将广陵和绣衣楼一口吞下的可能呢?同样,那些可以查出来我乃女身的势力,得知我是可以充盈府邸,开枝散叶的男子,只怕要连夜磨刀杀我,唯恐我效仿孙氏占地称雄吧。”

“所以,你才不娶妃纳妾吗?”

傅融没想到他会将这些事掰开揉碎了同自己讲,一时内心酸胀,呼吸都粗重几分,隐有几分滞涩幽微之意。

广陵王抬起小腿踢水,清澈水花被月光映得发亮,傅融只觉得对方眼睛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我不愿意娶妻,不愿意让他人为我白白送命,不愿意让别人抛下自己的姓名,来做我的附庸。所以蛾部每个人都有他的买命钱,雀部也留不愿嫁人的女子。傅融,纵然执法无情,杀人无数,我不觉得自己有愧。就是有些时候,总觉得对你不住。”

“……拿钱办事,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你做亲王,我就是鹰犬,给你撑门面。你做绣衣校尉,我就是副官,领命做事。赢了不要封赏,输了……死也不悔。”

“你就知道骗我,一文钱都要记账,怎么肯把命卖给我。”

广陵王低头望着水面,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也不肯再看对方的脸,只余一滴不知从哪里来的甘露落入汤泉池,顷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广陵王原本还想在各个据点巡视一番,但却忽的收到京都急报,拆开漆封,上面赫然写着“山陵崩,速返。”

他心中大震,已然明白这短短五个字背后的深意,来不及唤侍女,自己匆匆起身,就要换上亲王的服制返回雒阳,进宫稳定局势。

睡在榻侧的傅融见他匆忙,便起身服侍他更衣,替他整理组绶之际,才问了一句:“要出门?带谁护卫?”

广陵王听了这话,心内已经有了人选,从桌案上拿了皮质手套戴好,侧过脸跟傅融吩咐:“此次我作为亲王回雒阳,需要熟读律令,善于应对门禁关卡的辅佐官,你为我备车马,但恐怕不能进入内庭,只在宫外等候即可。”

傅融听了,点点头,将新换的制服穿好,便出门做事去了。

广陵王心中有些忧虑,明眼人皆知灵帝属意幼子刘协,可刘辩是长子,又为何皇后所出,在未立太子,但皇帝驾崩的时候,必然会引发冲突,甚至发生宫变都是可能的。

因此他还藏了袖剑在身上,带上了绣衣楼的信物,让蛾部首座天蛾在宫外布置人马,等待调遣。

越靠近雒阳,关卡便越严,索性傅融是省事的,带的辅佐官均是身着官服,又沉稳持重的,此外还带了府兵十余名,每到一处关卡,均不下马车,匆匆停一下罢了,掀开车帘递过名牌路引,连说明带催促的,过得还算容易。

只是到了禁中,氛围却不同,亲王依制可以在禁中驾车,只是不得冲撞贵人便可,但宦臣赵忠却不肯让他带人进去,说什么事急从权,还望殿下谅解。

广陵王按住了要发作的傅融,眨了眨眼。

常年浸淫在权利中心的人,都晓得一句话,声音越大的那个,往往是最不足为惧的。

若是混到了要以声高彰显存在感,靠恐吓威胁来使人屈从,不过是色厉内荏的跳梁小丑罢了。

倘若足够有底气,手中的牌够漂亮,那么多的是人俯首作揖,凑过来听你有何吩咐。突然笑一笑,都要将人骇破胆。

“常侍,可本王今日疲乏,无法御车。。”

“……殿下说笑,奴婢只是例行公事,今日宫内非召令不可入,您的辅佐官和近侍要留下等候,至于车夫,怎么都是要在禁门候着,这,并无不可啊。”

广陵王屈起指节,在桌案上敲了两下:“常侍不愿为本王效犬马之劳吗?”

赵忠那面白无须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低下了头:“奴婢有公务在身,并非不愿,广陵王殿下,还请您宽恕则个。”

广陵王见他表情,就知道这人心中定恨极了自己这仗势欺人的宗亲,不过现在却不透露灵帝已崩的消息,暗地里恐怕已经有了谋划,不过自己就是知道会如此,才会赶来,为趋于平衡的局势增添筹码,只需稍稍推一把,便不愁这些毫无立场,只求荣华的人不倒向有利的一方。

“常侍为先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王心中亦有感念,守宫门这一桩差事,若做的不好,本王会向何太后为你求情的。”

“……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赵忠低着头行礼,听到车架碌碌行驶之声远了,才敢抬头去看,那白净面皮此刻涨成猪肝色,额头一层冷汗,不知消息是从何处走漏,但身为天子之剑的绣衣校尉都站了何皇后的队,那行刺何进,拥立刘协为幼帝的计划,恐是难成了。

另一头驾车的傅融心内千回百转,有些不安。因为方才广陵王的话,他才知晓此次进宫并非寻常召见……

恐怕广陵王要争的是从龙之功。

两人在禁中分开,傅融留下在车架处等候,广陵王独自去了玄武门,经复道抵达朱雀门。

今日朝臣具在宜明殿等候,宫门落锁,只许进,不许出,且入宫要有召令。

这样严防死守,就连普通的宫婢和宦官都察觉到风雨欲来,何况是在朝为官的诸位大臣呢?

但民女出身的何皇后必然想不到如此缜密之计谋,想必已经有人献计了。

真不知是何日有如此胆识,又图谋何物。

广陵王心中默默叹息,终究不愿意再去细想。

他与刘辩乃是竹马之交,自幼许下承诺,若刘辩继承皇位,自己作为宗亲则要做绣衣校尉,成为陛下的剑。但绣衣楼毕竟是天子直属的部门,因此若刘辩没做成皇帝,已经是绣衣校尉的广陵王,就得另投他主,背信弃义。

不过要助刘辩并非仅为当年承诺,也考虑到刘协年仅八岁,恐怕要走桓灵二帝的老路,不若让刘辩即位,自己辅佐。

等到了宜明殿外,广陵王便脱了靴袜,交给侍从。

虽说身为宗亲,又兼职绣衣校尉,他本可以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但如今灵帝已崩,他若要行事张扬,恐怕日后让人捏住话柄,便乖乖遵照上朝的惯例执行。

他鲜少赤足走路,刚踏进殿内时颇有些不适应,但依旧小步快走,寻了个位置跪坐下来,等着太后和皇后来宣布最终通牒。

理论上来说他该去未央宫宣殿同何皇后谋事,但在知道已经有人为她献计之后,自己的定位便有些些许偏移,比起再取重复一些事前准备,倒不如以亲王之身,混迹与朝臣之中,拥立刘辩为帝。

但苦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依旧无人理会,向来不怎么上朝的广陵王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自觉跪坐得腿发麻,想趁着众人都在各忙各的,窃窃私语不休,偷着站起来去透透气,再不济,去未央宫打探一下何皇后进展如何也是好的。

但想的虽好,身体却没跟上脑子,他本是急匆匆赶路而来,一整天下来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又跪坐这么长时间,别说麻了双腿,稍一起身便觉得眼前一黑,腿脚软得使不上力,人就往一旁栽倒过去。

吾命休矣……众目睽睽之下出此大丑,真不知广陵王殿前失仪之事日后会沦为多少人的谈资……

但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自己的腰,还贴心的往近凑过来一些,用身体做支撑,让他靠着。

“殿下,当心。”

那人用极轻柔的声音凑在自己耳旁说话,听的人汗毛直立,耳朵发痒,广陵王差点直接蹿起来躲。

但对方不知道吃啥什么长大的,那手力气大的很,竟然一时挣脱不开。

总不能自己左右不分,坐武将那一堆了吧?

但感觉又不太像,广陵王腿部还麻着,脑子也晕乎乎的,只觉得这人身上一股子上等绿茶的清香,闻得让他又渴又饿,想好茶好点心吃。

“多谢,来得匆忙未曾进膳,有点发昏了。”

他说完就坐直了身体,想着这人怎么还不松手,想到第五遍,那双手终是松开,主人却幽幽叹息。

“太仆,袁基,见过广陵王殿下。”

“哦,你是袁绍的哥哥!”

袁基听了这话,面上的微笑更深一些,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广陵王一圈,心底感到一丝新奇。

他乃袁氏嫡长子,家中四世三公,如今官至太仆,家中叔侄子弟和各路门生几乎把持朝政,可以说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说出这样不知礼数的话来。

虽然本初是自己看好的弟弟,但毕竟是庶出而已。

总不至于是爱慕本初吧?

眼前人眸光清明,神态颇有几分憨然可爱,不知事一般,容貌虽美却也有些稚气,恐怕是未通情爱的,莫非是曾与本初有过交集么?

“正是,不知殿下为何来了朝会?”

广陵王朝他撇嘴,一脸不高兴:“明知故问,大家在等什么,我也一起等啊。”

袁基见他摔倒后被扶起也不坐好,只是盘起腿来,两只瘦窄白嫩,好似莲瓣的脚丫毫不遮掩地搭在深色朝服上——真是有些过于天真烂漫了。

这样想着,他眸色微暗,“那殿下可以静待佳音了。”

听了袁基的话,广陵王立马懂得了对方的言外之意,粲然一笑,乖乖遵照规定跪坐下来,与袁基攀谈。

“袁太仆,你我未曾见过,怎么就知道我是广陵王呢?”

“听闻殿下姿容出众,犹如汀兰芳草,见之如沐香风。闻名不如见面,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基语气不徐不缓,听起来分外真挚,不似吹捧。

广陵王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哪里,哪里。较之太仆弗如远甚。”

“我从不与人说客套话,殿下,”袁基俯身向前,与广陵王对视,“这好比是武帝听了《李延年歌》,去追问世上当真有此等美人一般,见面方知果然如此。”

“太仆将自己比做武帝么?”

广陵王斜睨他一眼,似有几分不愉。

袁家如日中天,就算他当真这样说,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敢质问,不过他倒是觉得广陵王比想象的有趣一些,起码不会因为一些好听话就飘飘然。

“岂敢,在下并非武帝,殿下实乃佳人。”

“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此时却有一人不知何时凑近些许,虽隔着袁基和广陵王的位置还有些距离,但是对方却很泰然自若的融入进了话题当中。

“烈也觉得太仆所言非虚,殿下实乃人中龙凤,非常人所能及也。”

“……?”

这突然起来的搭讪让广陵王有些哑然,这人头佩峨冠,着深色朝服,年级大约在而立之年,容貌虽有几分岁月的痕迹,但也称得上是儒雅俊美。

看起来倒是文质彬彬的,不知道为何会偷听人讲话,听也就算了,还追过来搭话。

不过……广陵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伸手指向了这人:“烈?崔烈?你是崔太尉?”

“正是如此,殿下果然聪颖。”

对面倒是不意外会被叫破身份,毕竟绣衣楼掌天下情报,说穿了就是特务机构,百官公卿的信息肯定都在广陵王手中。顶多是惊讶一下对方博闻强识,能在不知道脸的情况下对上号罢了。

“……古有李延年歌,今有袁太仆言。”

广陵王自觉这话算是微妙的嘲讽,毕竟李延年只是伶人乐师,还是靠献妹邀宠才出名。袁基将自己比做以色事人的李夫人,那自己虽不好直接回怼,但阴阳怪气还是可以的。

怎料这人看起来白皙俊俏,脸皮却厚的可以,竟是微笑应下了。

崔烈看起来还想要与他们攀谈,但殿中却突然起了一阵骚乱,半敞的宫门此刻大开,两名武将打扮的人一同进了殿中,与此同时,众人等了许久的内殿也有了动静。

不过这次出来的并非久不上朝的皇帝,而是何皇后,常侍官张让,以及皇长子刘辩。

张让手中碰着的托盘中放着诏书一份。

“诸位爱卿,今日朝会关乎家国社稷,国不可一日无主,今陛下崩于长乐宫,生前未立遗嘱。因循先例,由太后代为颁布遗诏,立嫡长子刘辩为新帝,今于灵前即位,待孝期结束后举行登基大典。望诸卿同心同德,辅佐新帝以安天下。”

何皇后一番话下来,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大殿鸦雀无声。

皇帝驾崩一事实乃隐秘,竟密而不发,未在京中各寺鸣钟,以至于除了手眼通天,早知内情的人,此刻都被这消息震住,一时无法回神。

但接下来宣读诏书,下令大赦等等的一系列流程结束后,也就都释然了。

毕竟当今的圣上作风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折腾,早早驭龙归天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谁做皇帝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因此百官都叩谢领旨,并不多言。

广陵王见事情发展如此顺利,心中不免奇怪,不知为何对刚入殿的两名武将有些在意,悄悄的将目光投向对面观察。

“殿下在看本初吗?”

袁基的声音压的很低,让他觉得耳朵发痒,不由得偏头躲避。

本初……方才进来那两人中,确实有一青年,身姿如松,挺拔非常,容貌却不似袁基这般俊美,多了几分刚硬不屈之质,但五官排布隐隐约约有些袁基的影子,想必就是他的弟弟袁绍了。

袁绍素有贤名,如今任司隶校尉一职,而另一位与他同行的,正是何进将军。

……这样一来,为何刘辩即位一事如此顺利,也就不难猜测了。

只是不知道袁基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思及此,广陵王反而不去看袁基,而是特意盯着他那弟弟袁本初瞧个不停。

“莫不是怕我将你弟弟看去一块肉么?”

袁基听了但笑不语,心里却将此事记下。他虽是兄长,但家中父亲早逝,由不得他不做半个父亲,因此两个弟弟的事均在他看顾之下,广陵王反而是意外事件了。

下了朝会,众人鱼贯而出,纷纷散去了,袁基还有意邀请广陵王同乘,但对方却一早就上前去拜会了何皇后与新帝,几人进了内殿,他也只得作罢。

袁基自然知道刘辩不受先皇宠爱,但广陵王作为亲王,虽然没什么实权,却也是实打实的天子之剑。刘辩不仅和广陵王是表兄弟,更是竹马之交,对于刘辩即位一事想必喜闻乐见。

他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没叫袁绍过来问话。

本初不是在意儿女情长的性子,想必赞同拥立刘辩也是出于袁家子弟的立场。

只是他见广陵王倒是对本初关注有加,不知是何缘故。

“……母后,我非要当皇帝吗?他们属意的是协弟,我又不喜欢,为什么——唔啊!”

刘辩话说到一半,何皇后终于听不下去,怒气冲冲的起身,啪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懂什么!难道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舅舅为了保你,差点让十常侍的人弄的没了性命!你跟草木似的,不承母亲的情也就算了,但你以为你容得下刘协,他就容得下你吗?”

刘辩捂着脸,明显是不服气的,但却不敢在开口反驳,只是含着泪望向广陵王,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广陵王见了,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刘辩自幼没长在父母身边,被从隐鸢阁接回来之后,便杳无音信。再次见面,就看他过得不好,不仅父皇不喜,被母亲苛刻,连普通宫人都看不起他,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天家情薄,若只是情感上被忽视,还在情理之内,但刘辩不仅是嫡出,更是长子,即便不立做储君,也不应该被苛责打骂。

想到这里,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刘辩的身边,“陛下,如今诏书已下,多说无益。”

何皇后凌厉的凤眼怒睁:“广陵王,这里怎么轮得到你说话!”

“皇后娘娘,臣不敢置喙,但陛下如今承接大统,已非一人之子,而是天下之主。为了天家威严,还请……”

话说到这里,广陵王便止住,何皇后终究是刘辩生母,他花说的太多,反而惹人不快,只要告诉她,不可随意折辱天子即可。

何皇后冷哼一声,“你倒是乖觉,方才怎么不见你来?本宫还有事与太后商议,你且送辩儿回未央宫吧。”

说罢,何皇后就不再看刘辩,同张让一起出了宜明殿,只留下广陵王和刘辩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还是广陵王先服软叹气,“方才不是要说你,只是皇后要争,何家要争,容不得你不要。你以前还说要我继承绣衣楼,辅佐你呢。”

刘辩眼眶红红,几乎要哭出来:“可是做皇帝就不能离开雒阳,连出宫都不容易,你又不用上朝,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广陵王见他的伤心不似做伪,抬手摸了摸刘辩红肿得左半边脸颊,轻声安慰道:“你虽然做了皇帝,但你父皇和我爹是兄弟啊,按排行来算,你得叫我一声皇兄,喊我爹皇叔。亲王入宫又有什么难的呢?你想见我,下旨传召即可。”

“……真的吗?广陵王,你会时常来宫中陪我吗?”

刘辩抬手,将广陵王摸他脸颊的手按住,用一种很可怜的,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而且现在宫中也没什么不好,外面乱的很,你在宫内我会放心。”

广陵王像哄小孩一样用另一只手拍拍刘辩的背,对方却整个身体都贴了上来,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来。

“你得经常来看我才行,我好想你,他们都不关心我,我也不喜欢他们,广陵王!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今天就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刘辩用一种近乎痴迷,仿佛醉酒的表情盯着广陵王看,又用脸去蹭他的手。

“今日你带的手套好特别,和往常不同……露出的手指真漂亮,广陵王,摸一摸我吧,像……我们在隐鸢阁时那样……”

这话让广陵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早上起的太急,不小心拿混了自己和芙蓉的手套,如今两只手一只戴着往日的半掌手套,另一只则是半指手套,露出了无名指和小指,细长手指被黑色的皮料衬的嫩如葱白。

“不要胡闹,还是快回你的寝宫,安顿好了要紧。”

傅融还在禁中守着车架,自己总不能带着他的手套哄刘辩,哄完还过夜,留他一个人苦等吧?

“不,就现在要,广陵王,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刘辩听到拒绝,竟然直接上手,隔着布料去揉搓广陵王的下体,还试图解开对方的带勾。

刘辩嘴上说的斩钉截铁,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般,实则并不敢强求,只是希望能够让广陵王起兴,顺水推舟成就好事而已。

他终于解开带勾,将广陵王下身的衣物半褪,见到对方那物仍是软垂着,狠心咬牙,就跪在他面前,埋下头用嘴含着了。

刘辩虽然不受待见,但毕竟是皇子,皮肤白皙,唇瓣丰腴软嫩,虽然动作生疏,但仅是看他如此姿态,就足以勾的人情动了。

他察觉到广陵王的性器逐渐在自己的唇舌侍弄中硬起来,心中倍受鼓舞,便努力会议自己曾偷看过得春宫画本,含住龟头吮吸,又用双手握住对方漂亮的如同玉雕一样的茎身,上下套弄,没几下,舌尖就吃了到有些咸涩的前液,刘辩并不吐出来,反而伸出舌尖去舔顶端的小孔,还试图将舌肉顶进去。

广陵王倒吸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抓住刘辩的肩头。

在隐鸢阁时,左慈教导他房中术,那时年纪小,尚不知事,还拿来同刘辩炫耀,稀里糊涂的就滚在一起,从怎么摸到怎么亲,都是先拿刘辩试了再去交功课,到后来甚至偷偷试了。

结果试完没多久,左慈就以修炼的名义给他扣了个环。

再往后,就是刘辩被接回皇宫,两人断了联系。

现在广陵王受左慈约束,轻易不能发泄性欲,本身就是青春年少的阶段,憋的可谓艰辛,现在轻易让刘辩撩拨起得情动不已,阳具硬的向上翘起,涨到刘辩只是吃进去一半就含不住口水,嘴角流出的津液濡湿下巴。

但他玉环未取,怎么刺激都射不出来,实在憋得难受,刘辩又没什么经验,只会吸一吸,舔一舔,还不敢吃进去太多,广陵王让他磨的失去耐性,

伸手扣住刘辩的后脑勺,一个挺身,将粗大阳具捅到了刘辩嫩窄的喉咙深处。

“嗯……唔呼……”

刘辩似乎想要挣扎,他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喉咙被刺激让他忍不住干呕,但喉头的阵阵紧缩却给广陵王带来极大的快感,他快速的抽插了十几次之后,却感到对方吸得越来越近,再看他脸色却是涨得一片潮红,双目翻白,一副要死过去的模样,急忙拔了出来,眉头蹙起来,拍了拍刘辩的脸颊。

“咳咳……咳……好、好痛……”

刘辩咳嗽着抱怨,但却分开了跪坐在地上的双腿。

他脱了裤子之后,广陵王才看清楚他宽大衣物遮挡下挺立的男根。

刘辩将两根手指含在口中舔弄,被蹂躏过得嘴巴又红又嫩,沾染着水光,配上这样的动作,简直可以说是放荡。

他岔开腿,将湿了的手指插进了有些被自己前液沾湿的后穴,肉粉色的穴口被他戳弄的充血肿胀,但依旧求路无门。

“帮帮我……广陵王……”

刘辩几乎是啜泣着提出这个请求的。

广陵王就只好坐到他对面,捧着他的脸和他亲嘴。

从描摹唇形到舔弄上颚,最后是勾住软嫩舌尖吮吸,他的手从刘辩的后背摸到前胸,绕着他浅色的乳晕打转,又用指尖去捏那对不用碰就挺立起来的奶尖。

刘辩被他玩弄得快感迭起,头脑晕眩,挺着腰在他身上磨蹭,后穴期待的翕动开合,好像一张饿极了的小嘴儿。

广陵王有随身带药的习惯,开了瓶药油沾湿手指,便毫不留情的捅进了那口紧如处子,却贪吃非常的小穴里。

刘辩立刻就拱起了腰,难耐的扭动身体,却被钉在那两根细长的手指上,逃脱不得,很快就承受不住广陵王毫不留情,大开大合的抽插抠挖,在对方曲起指节,碾过他的敏感点后,更是小腹收紧,大腿颤抖着射了出来。

广陵王好心放开刘辩的舌头,终止了颇为淫靡的亲吻,让他得以喘息。

又替他整理好衣物,自己面不改色的穿上了裤子,系好带勾。

“我送你回去,有事就联系我。上次给你留了心纸君,还记得怎么用吗?”

“……为什么,广陵王,为什么你不插进来?”

刘辩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但他张嘴问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为什么方才不做全套。

广陵王不想跟他解释,就捧过他的脑袋,亲了亲他潮湿红艳的眼尾:“大白天的,你贵为天子,要和自己的皇兄,在诸臣朝会的殿内媾和吗?”

刘辩很显然想回答为什么不可以,但他看了看脸色不是很好看的广陵王,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下次,下次在我的寝殿……”

广陵王冲他微笑:“乖乖的,不然我也会不高兴的。”

广陵王找了宫人取回自己的靴袜,又将刘辩送上步辇,他叮嘱了随行的小黄门,让他回去后给陛下熏艾煮汤。

刘辩依依不舍,想要拉广陵王的袖子,却看到对方轻轻摇头,表示不赞同,只能缩回手,却不住回头看,跟块望夫石似的,实在可怜可爱。

等到刘辩的轿辇走的远了,才转身去禁中了。

其余官员均离了宫,本来停了几辆车的禁中只剩下孤零零一辆车马。傅融坐在前厢中闭目养神,听到有人靠近,就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

广陵王“嗯”了一声,绕到车的一侧上了车。

他看向傅融拉着缰绳的手,果然看到对方的手套也是混着戴的,但方才碰了刘辩,现在还却是有些不合时宜。

傅融察觉到他的目光,也去看自己的手,抱怨一般开口:“你急匆匆的起来,衣服都胡乱穿,将我的手套都戴了去。”

“虽是戴错,倒也合适么。我看不若都给了我算了。”

广陵王单手托腮,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口。

漆黑的皮子掐在他光洁柔软的脸颊下,微微陷下去一点,没被手套包裹的两根手指搭在眼下,傅融看了,莫名其妙的有些脸热,这手套是他的,乍看之下,有种自己托住广陵王面颊的错觉。

“你连属下的员工福利都要克扣么?况且哪里合适,你这手套戴着紧。”

确实会紧一些,广陵王的手纤细单薄,若不是骨节分明,恐怕会被当做女孩子的手。两人的手明明差不多大,甚至说广陵王的手指要比他的还稍长那么一点,但视觉上看起来,反而是要比傅融的要小一圈。

广陵王又趁机逗他:“皮肉软和,紧一些怎么了,多磨合一番,也就合适了。”

“你在说什么话,我听不懂。”

傅融说着就摘手套,作势两只都要都给他,干脆不戴了

“别呀,你还要驾车,小心磨坏了手。”

广陵王拦了他的动作,听了这话,傅融才冷哼一声,转身驾车去了。

待到了宫门外,所带的其余车架,辅佐官均安分等着。广陵王便随手点了一名辅佐官,让他来替傅融驾车,其余人都下值歇了便可。今日兴师动众,好在事情发展顺利,便也就放了他们休息半日。

傅融进了车厢内,还有些不解:“怎么还要找个人驾车。”

“你在禁中守着,还要管蛾部的事,劳心费神,歇一会儿吧。”

广陵王坐在案桌之后,却没有跪坐,而是随意的靠在车厢边,两腿叠在一起,颇为豪放不羁。

傅融皱起眉头,“我早想问了,你身上怎么一股子麝香味,就上个朝的功夫,还找时间翻了个牌子吗?”

广陵王听了,心内大喊冤枉,先不说他是不能进后宫的,就是和刘辩亲密,也根本没法有什么实质性进展。况且最难受的还是他自己好吧,直到现在那处还没消下去,涨得他连同脑仁都一跳一跳的疼。

“……我唯一见到的女人是何皇后。”

“那不是还有男人么?”傅融抱着手臂,有些敏锐的察觉到了广陵王这句话的心虚,“你喜欢宦官?真变态。”

这话让广陵王的脑子疼的更厉害了,他双手捂住脸绝望地开口:“别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什么也没做,不对,是根本没法做。”

“没法做?”

傅融听了之后面色有些古怪,又联想到数日之前,自己身中软玉香,可以说但凡这人不是有点隐疾,就算再怎么不近男色,只爱女郎,也不该什么都不做……

“你该不会是不举吧?”

“……你这是什么话!”

广陵王只觉得傅融这是故意羞辱,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说时迟那时快,抓起了对方的手就按在了自己的胯下。

“……”

“……”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中。

广陵王的脑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甚至回忆起了幼年时被史君抱在怀里看屋顶被炸飞的情景,要问此情此景和当初有什么联系……那就是,都挺炸裂吧。

傅融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开始自证了,虽说这也不能怪广陵王,毕竟是个男人谁能忍别人说自己不行。他的掌心隔着层层叠叠的布料,都能摸到对方颇为、颇为精神的阳物,不仅有分量,而且——相当硬,硬得傅融都觉得有点硌掌心。

他不自在的缩了缩手,耳朵红的几欲滴血,不知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局面。

“嗯,别摸来摸去的……”

听到对方的闷哼,傅融回过神来,他竟是不自觉的隔着布料去摩挲对方硬挺的阳根,广陵王一张俊丽脸蛋飞上红晕,咬唇忍耐着。

“你这不是硬得起来么,还说什么做不了。”

他抽回手,依旧没放弃追问。

广陵王一手抚额,表情有些难看,此事涉及男人尊严和仙门密辛,泄露出去只是平添麻烦。但若是让对方一直问个不停,也是挺麻烦的。

反正这消息也不会随意走漏,况且如今师尊闭关,忙完这两天的事,他就会找到史君,将这玩意儿取了,告诉他也没什么所谓。

思及此,广陵王反而冷静下来,甚至生出些坏心思,想要作弄傅融。

“你要是看了,可是得负责的。”

傅融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我想怎样都可以吗?”广陵王朝他勾唇坏笑,露出颗虎牙来:“傅副官可要言而有信。”

傅融看到他的表情,心中大感不妙,就要阻拦他。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对方利落的解开带勾,唰得一下就行讲裤子褪下,露出了玉势一般匀称修长的昂扬硬物。

上次虽然广陵王也脱了衣服,但他身中迷香,意识昏沉,有些记忆模糊,现在看到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广陵王看起来身量纤纤,貌若好女,那处在他的想象中的也应当精致一些。

人们往往把精致和小巧挂钩,因此纵然广陵王的阳具生的白皙端正,可大到这个份上,也没法用精致来形容了。

只是青天白日之下,没有温泉水的阻隔,意识液相当清晰,傅融马上发觉了不同寻常之处。

阳具昂然勃发,甚至涨得发红,上面经脉凸起一副只要顺着根部往上捋一把,就能榨出精液的样子。

但靠近根部的地方却扣着一枚碧色玉环,颜色嫩如新竹,剔透可比西域琉璃,其上还阴刻这流云白鹤纹样,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但如今这样精美的玉器却扣在广陵王的阳物上,任他情动不已,也没法泄身。

怎么会这样?是谁给他戴上的?这物又没锁着,又没什么伤着皮肉,难道不能自行取下来吗?

许是傅融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广陵王心中默默叹息,“我资质平平,师尊为了助我修习仙法,来延年益寿,增强体质,所以用了法器拘束,不许我放浪形骸,随意折腾。取下来倒是不难,只是触器使用均有口诀,我自己不知道。”

“未免也太……”

剩下的话傅融没说出口,他没立场说这话,对方师徒之间的事,哪里轮得到外人置喙。

广陵王慢条斯理地提起衣物,又扣好了带勾,表情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我又没妻妾,不想养小孩,倒也不影响什么。实在难受也能欺负别人么。”

傅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对方却笑嘻嘻地凑过来,摘了自己的手套,“不能射,又不是不能插,何况,本王手长指细,便是一只手也足矣。”

这话分明是在影射当初自己被他用手指玩弄射身高潮……

换作平常,他定然要骂广陵王光天化日调戏下属,不顾伦常,不讲王法。

但手套被别人脱下的感觉实在微妙,好像一条蛇绕着他的脖颈,信子舔舐脸颊一般,让他觉得毛毛地,却又很兴奋。

对方的手指,确实很长,很细……而且那活儿也颇有份量,相当拿的出手。

无意识的夹了夹双腿和后穴,微妙的空需感顺着他的脚踝向上攀爬,傅融有些发痴的看向广陵王的脸颊,很想凑过去亲亲他粉色薄唇,感受对方尖锐虎牙啃咬自己的触感。

绝对是失心疯了,怎么会平白无故想这种淫荡下作的事!

傅融忍耐着跳车逃走的冲动,靠着车厢,假装闭目养神。

他自然忽略了广陵王有些疑惑的探究目光。

傅融当夜没去账房,回了自己分到的那间小屋子。

这屋子连厢房都算不上,只是民间称作“配房”,建来多是为了全个风水,凑数用的。

当年他被救回绣衣楼,自然是有个住的地方就好,没什么可挑拣的。但现在做了副官,月俸算不得少,抵得上地方官员,自带编制,差旅报销。理应当换个住处才是。

但他大大小小的家当都在里面,也懒得再去折腾,孤家寡人,陋居足矣。

这处小小的屋子,和其他毗邻相接的气派宫室格格不入,却很能给他安全感。

他关上插销,进了屋子。

自从上次被广陵王吹熄了灯火,第二天,对方就送来了火石跟阳燧。

现在晴天可以用阳燧取火,晚上就可以靠晒干的艾草,以火石点燃引火。

倒也方便了许多。

傅融想着,点了油灯,转而去灶台上烧水去了。

最近忙不完的事务,在广陵王回来之后就轻松了很多,让他难得可以早点休息。

洗漱完就睡吧。

然后他就失眠了。

躺着床榻上,身体很疲惫,但脑子却想个不停,精神亢奋,根本睡不着。

他闭上眼睛,广陵王细长的手指就晃来晃去,让人心烦意乱。

确实很漂亮,他的身体,他的脸,他的……

不自觉的,傅融将手摸到了身下。

“嗯……”

拇指按在顶端搓揉,他不断捋动已经硬起来的阳物,喘息从喉咙中溢出来,快感慢慢地累积。

热起来了……

傅融有些失神,他光洁的皮肤上渗出一层薄汗,在灯火照映下显得晶莹剔透,像是多汁可口的血食,足以引发兽的觊觎。

随着手上速度的加快,他的喘息急促起来,但却怎么都到达不了高潮,让他手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奇怪……往常只要稍微弄一下,积攒的性欲就会得到释放,这是为什么……’

一边想,一边难耐的扭动光裸的身躯,没人触碰已经硬起的乳尖擦过薄被,痒意让他有些疑惑,伸手摸上去,不由得回忆被被广陵王亵玩乳肉的情景。

很爽,只是被抓揉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胸口,就能射出来……

失去手套包裹的指尖温热,上面有长期拨弄算盘留下的薄茧,擦过乳晕的时候带来酥麻的电流,让傅融无意识的加重了力道,一边学着广陵王的手法去掐揉胸乳,一边捋动不断从顶端吐出前液的阳物。

快感堆叠起来,但始终差一点点,清亮的前液沾湿了他的手指,又顺着股缝往下流,被一开一合的后穴吃进去。

空虚……想要被填满,想要被按住插入……

胡思乱想着,傅融有些难耐的咬住了下唇,试探般的摸到了因为紧张而收缩的后穴。

这地方窄小干涩,并非适合做爱的地方,但沾湿的手指却能很轻松地揉开一个小口,就着濡湿了穴口的前液,“噗呲”一声捅进去。

“哈啊……”

胀痛肿夹杂着的快感让傅融忍不住夹紧了腿,随着手指的抽插,就算换成两根手指,动作起来也不复开始的艰涩,反而顺畅起来,肉壁被毫不留情的破开,又软绵绵的吮吸他的手指,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的傅融脸烫的几乎要烧起来。

好酸……里面好像还可以吃进去,但已经很爽了,指腹擦过那点凸起的软肉之后,肌肉就会忍不住绷紧,让他既贪恋这种酸麻的快意,又生出些恐惧来。

最终还是以指甲刮到骚点才结束了这场自慰。

傅融张开嘴喘息着,饱满的胸口剧烈起伏,腿根不自觉的发抖,眼角潮湿红艳。

着场景若是换到丝心人最新的画本中,那就是:

暖灯下,容貌清俊的美男浑身汗湿,喘息不已,白皙肌肤上浮着一层粉晕,眼角沾泪,长眉微蹙……称得上是海棠春睡犹不足,芙蓉泣露泪涟涟。

但傅融却很不解风情的骂了句脏话,但因为没有主语,骂的是不是广陵王就不得而知了。

简单清理过后,为了散去这满屋子麝香味,他开了窗才歇下。

却不知另一头,广陵王的寝殿中迎来了一位贵客。

左慈闭关,史子渺受他所托照看广陵王,本来一早就想赶到广陵王府,结果半路一拍脑门才想起来,他的好孩子是进雒阳了。

他向来记性久不大好,方向感也是全凭浮丘认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五日内找到了广陵王御赐的宅邸中。

不过很不巧,浮丘还是没法掌握落下的速度,导致它砸坏了半个屋檐。

史子渺心中愧疚,在看到他的好孩子光着脚跑出来查看情况时,这种情感攀到了高峰。

“好孩子……我来看你,没想到下落的时候不小心砸坏了房檐,没有吓到你吧?”

广陵王见到他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计较一个屋檐的事,规规矩矩见礼,喊完前辈就要扑过去,吓得史子渺急忙上前几步,伸手将人抱着腰提了起来。

“莫要往前走,好孩子,地方有碎石和琉璃瓦片,小心伤到。”

“谢谢史君,那我们进去说罢。”

广陵王乖乖的没有乱动,任由史子渺像小时候待孩子那样,将他抱进去,放在了床榻上。

“这么晚了,是不是将你吵醒了?我该在明天来,可左慈说了是十五日,我有些记不清走了几天,担心误了事,就想着先来你府里问问。”

史子渺习惯性的去照顾广陵王,一面取了茶水沾湿帕子,给他擦拭沾了灰尘的脚心,一面絮絮地说。

“没事的,我还没睡着,史君没有来晚。”

广陵王乖得不像话,小宝宝一样靠了过去,让坐在榻上的史子渺可以轻松地将他揽进怀里拍背。

“史君可以给我解开吗?”

他直奔主题,显然是不想继续忍受皮肉之苦和精神上的压力了。

史子渺表情有些犹豫,显然,他可以做到,但左慈走之前还特地嘱咐过的。

“那怎么办,我每次和别人双修,史君都要在一旁看着吗?”

广陵王拿脸蹭蹭史子渺垂在胸前的白色长发,语调可怜兮兮的,“我不好意思……史君,史君——”

他尾音拖长,明晃晃的撒娇。

史子渺瞪大眼睛,有点震惊的回了一句:“好孩子,难道除了我,左慈还安排了其他人跟你一起内修吗?”

屋外秋风瑟瑟,屋内寂静无声。

广陵王触电一般从史子渺身上弹射跳起,瞪大眼睛。

“内、内修?和我一起???”

“好孩子,你为何躲这样远。”

史子渺见到广陵王这副样子,大感困惑,“你和左君不都试过了么?”

“……可内修,是要,是要……”广陵王颤巍巍的抬手捂住脸,“您叫我好孩子,怎么可以和我做这样的事。”

“为何不能?只是修炼,何况我和左君有什么分别,他可以,我就不行吗?”

史子渺俊美温润的脸上浮现出失落,心中颇有几分醋意,当时广陵王那么小的时候,是左慈带他住在云帝宫中,现在长大了,也更加愿意亲近左慈。

这么想着,他神情更显低落,绿色眸子半敛,透出莹莹水光,惹的广陵王心中急切。

“史君……我,我自幼和父母分离,虽然之后去了隐鸢阁,长在师尊身侧,但您照看我,逗我开心,哄我睡觉,给我做饭……我其实,心内将您当做……母亲,一般看待,内修需得交合,我怎能如此!”

“好孩子!你这样想,我真的很开心。”,史子渺神色温柔,唇角勾起,朝广陵王伸手,示意他靠过来。

待对方磨磨蹭蹭到了他身边之后,便立马笑颜逐开,伸手将他揽到胸前,“我也真心将你视若己出,但修炼与吃饭喝水没有两样,又有什么可害羞的呢?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便熄了灯,谁也看不见谁就是了,这样可好?”

广陵王仍不肯点头,只是伸手抱住了史子渺的胳膊晃了晃,无声的撒娇请求。

“好孩子,若非此事对你大有裨益,换他人也未尝不可。但仙人之躯毕竟不同,一次抵得上普通人数十次。不然左君也不会亲自教习,这也是盼你早早筑基,改善体质。”

史子渺说的认真,伸手抚摸广陵王的脸,“你还和离开隐鸢阁那时一样,我都看不出变化来,可见内修的功效显着。”

话说到这里,广陵王无话可说,只任由史子渺吹灭了卧房内的数盏宫灯,让屋子陷入一片黑暗中。

因为看不到,所以听觉和触觉更为敏锐,广陵王被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弄的浑身不自在,待声音停了,他正欲松口气,一双手却摸到他身上,吓得他抖了一下。

“莫怕,我为你解衣。”

温润轻柔的声音及时响起,安抚了有点应激的广陵王。

他本就穿的轻便,只消解开衣带,宽大中衣便顺着肩膀滑落,肌肤骤然接触到有些寒衣的空气,让广陵王不由得有些瑟缩。

于是他便听到史子渺的轻笑,“好孩子,你怕什么,倘若你我真为母子,你也要这样羞,早在吃奶的时候就饿死了。若真亲我,爱我,又何必过于遵守礼节,敬而远之呢?”

难得听到史子渺巧辩,但仔细想想又合该如此,史君常年组织百家集会,若没有能力和手段,诸子怎会服他。

是自己只将他当做一个老好人,或者说,是他对自己尽是温柔与包容而已。

想到这里,内心里原本的排斥少了几分,广陵王面对史子渺的动作不再躲闪。

“《素女经》如今修到哪一卷?”

史子渺恐他害羞,主动引起话题,凑到广陵王耳畔,学着左慈考察功课的样子提问。

广陵王觉得耳后肌肤被热气吹拂,有些发痒,但还是很快打起被检查作业时应有的精神,立即回答:“均学过了,这次该考第八卷,九浅一深法。”

“那就边背,边做给我看。”史子渺自以为想到了绝妙的好主意,但他忘了广陵王在他眼中才是十全十美的好孩子,实则一心多用,背书不成。否则怎么会一卷《素女经》学了好多年呢?

“史君,我、我背不出……”

这下广陵王真有种被考校功课的欲哭无泪了。

史子渺忍俊不禁,倒不像左慈那样严苛,只道:“无妨,那就我来背,好孩子教我怎么做便好了。”

广陵王只得点头称好,十分乖巧。

史子渺怕他跟不上,背书的时候一字一顿,语速缓慢,咬字清晰,听起来很是一本正经。

“黄帝曰:阴阳贵有法乎?

素女曰:临御女时,先令妇人放平安身,屈两脚,男入其间,衔其口,抚摩其玉茎,击其门户东西两旁,如是食顷徐徐内入。”

广陵王便依言照做,将史子渺推倒在床榻上,让他正面仰卧,将两脚向上屈曲。自己则俯卧在他的大腿之间,亲吻他的嘴唇,吮吸他的舌头。

和左慈的凉不同,史子渺身上有草木松柏的清新香气,唇瓣丰腴软嫩,亲起来的感觉很好,在广陵王想去吮吸他舌尖之时,对方还极其配合的张嘴,吐出一截软舌和他纠缠。

玉茎本指女性阴蒂,但此物和男人阳物同源,本无区别,广陵王便伸手抚摸史子渺还没什么反应的性器,用手掌包住他的两个囊袋轻轻揉搓,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探进了谷道密缝之中,绕着后穴的褶皱打转,以指尖轻轻戳刺穴口。

如此亲吻抚摸,大约嬉戏一顿饭的功夫后,先不说史子渺如何,广陵王年少气盛,身下已经涨得有些发痛,兴致勃发,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扭捏羞涩。

只是男男交合困难许多,他不敢直接依照《素女经》的内容直接插入罢了。

史子渺叫他亲的气喘吁吁,胸膛不住起伏,主动抬了双腿勾在广陵王的腰上,催促他,“再来考你,可还记得,该如何入,入几寸?”

“如是食顷徐徐内入,玉茎肥大者内一寸半,弱小者入一寸,——勿、勿……摇动之,徐出,更入,除百病。”

他背的不甚熟练,若不是先前有史子渺先背提了个醒,恐怕是默不出的,但广陵王的关注点并不在自己背了什么上,全服心神都叫史子渺紧贴在自己后腰上的小腿跟玉足吸引了去。

这乃是《素女经》中第四卷中,十动的内容:五曰举两脚勾人者,欲其深也;即:提起双脚,紧紧钩住男方的身体。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男方的阴茎刺激阴道的深处,或者是刺得得更深。

第四卷描述的乃是交合之时,如何从承受一方的神色动作等察觉到对方是否有快感,又有什么目的和效果,可助修习双方均得水乳交融之乐。

左慈甚少有如此作态,不论交合时间多长,抑或进的多深,有多激烈,总有几分自持在身上,好像并不热衷此道一般,显得他自己一头热。——明明,明明有许多不必要的花式都是他教的,难道真的不为所动吗?

许是史子渺和左慈同为仙人,又均受自己亲近,广陵王便忍不住将二人拿来比较,正待要钻牛角尖之际,史子渺的调笑令他回了神。

仙人柔软纤长的手指摸到了他充血肿胀的性器,像挑拣货物一般,捏了捏尺寸可观的龟头,

“好孩子……你该入一寸半。”

说完口中轻念咒语,将紧紧箍在性器根部的玉环取了下来。

广陵王脸上一烫,默默扶住那活抵在史子渺已经开了小嘴,正不住翕动的后穴口,缓缓推进了一寸半,对方显然努力放松着身体,进入的不算困难。

他又按照经书所言,缓缓抽出,又插进去,果然不出几下,史子渺就失去了方才的从容,后穴绞紧的同时,勾着他腰背的双腿也紧绷起来。

他听史子渺喘息不断,隐有媚态,心中想入非非,有些后悔吹熄了灯火,不然此刻就能看到史君沾染情欲的俊俏脸蛋。

如此,他生出些坏心思,主动催促史子渺接着背书。

“……勿令四旁泄出。玉茎入玉门,自然生热,且急,哈啊,嗯……好孩子、太快了啊啊……”

史子渺多年不曾接触性事,如今甫一开荤,便遇上了精通房中术的左慈亲自教授出的爱徒,他听广陵王背的磕磕绊绊,心中不由得轻视了他,将他当小孩子看,谁料广陵王不仅胯下之物生的不俗,内修之法也相当熟稔,插穴的动作又快又猛,插进肉穴深处的冠头时不时擦过敏感之处,随即重重抵在穴心。

他被顶的身体颤动,不由得想要逃开这种酸胀酥麻的快感,但扭腰晃臀的动作只是让埋在体内的东西旋碾一番,快感如潮水一样冲刷着史子渺的身体,让他腰眼发麻,小腹收紧,再也背不出下去了。

“呼,身当自动摇,上与男相得……然后、深之,男女百病消灭。”

广陵王自己接着往下背,到了“深之”这一句,挺腰插入,直直破开肉穴内里另一个小口,逼出了史子渺的尖叫哭喘,原本紧紧勾着自己后腰的双腿也无力滑落,竟然直接去了。

广陵王便抽出一些,蹙眉忍受着史子渺后穴的缩紧,“史君,你还好吗?”

“哈啊……好,好爽呀,孩子,好了吗,已经……”

史子渺喘息不断,说起话来语无伦次,显然是刚刚舒服的去了,还没回过神来。

广陵王心中生出许多的爱怜和一些微妙的成就感,他俯身亲了亲史子渺张开的的嘴,“还没有,史君,你需得背完,我才好照做。”

“唔……背到哪里了?”

“浅刺琴弦,入三寸半,史君可以摸摸,我现在正抵在你穴内琴弦之处。”

广陵王引着史子渺的手摸到两人交合之处,史子渺还想问如何能摸到里面,就被碰到的肉棒烫软了手指,不由得轻喘一声。

待呼吸几次,平复了喘息,史子渺才继续开口:“入三寸半,当闭口刺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因深之,呜啊!啊、啊……好酸……至、昆石……呜,旁往来,太、哈啊……太深了……”

他被这种九浅一深,十次必有一次被狠狠操到结肠口的内修秘法弄的喘气都喘不匀,每每被插到深处,便绞紧了双腿与穴肉,口中呻吟拔高,嗯嗯啊啊之语超过了背诵的篇幅,广陵王让他的叫床声弄的面红耳赤,等不及史子渺慢吞吞的插几下说几个字,替对方背了下文:“口当妇人口而吸气,呼,行行九九之道讫,乃如此。”

语罢,便低头吻住史子渺微张的肉唇,吸取对方口中气息,身下动作不停,依照九浅一深之法鞭笞那口不断吐出淫液的肉穴。

噗嗤噗嗤地水声和肉体相撞的啪啪声交叠在一处,让寂静秋夜染上春色,那处绵软肉穴已然被彻底操开,每次拔出时都密密咬着肉棒,像是无数张小嘴儿在吮吸,带出的液体打湿了交合之处,广陵王只觉得堆叠在小腹与性器上的快感似乎要到头了,不由得再次加快速度,甚至将穴肉都扯出一些来,让史子渺的叫声再次拔高,“啊啊……要去,又要去了啊……呜,操得,太快啊……啊好凉、呜,不……好烫……”

广陵王掐住史子渺那瘦窄的腰肢,挺腰埋进了肉穴的穴心,小腹抽搐着释放出来,精液打在穴心中,让刚到了高潮的史子渺胡乱哭喊,竟不知道是冷是热了。

“史君……这下,才算是修完一次。”

床榻吱呀作响,直到四更天都未曾停歇。

翌日,广陵王起身后才发现竟是日上三竿,过了早膳的时辰。再往身侧去看,只见白发雪肤的仙人侧躺在自己身畔,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睡的极香甜,被吮吻成艳色的唇瓣微微张着一些,让人不由得回想起昨夜接吻时的感觉。

他昨夜甚是小心,除非情难自抑,并未在史子渺身上留下痕迹,倒是他自己身上有许多对方留下的抓痕,不过史子渺并未留指甲,因此也只是些红印子,想必很快就会消退。

这样想来,昨夜竟是如梦境一般,若非仙人还在身畔安眠,那就真的成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了。

说来也怪,史君是哪里寻到这样多的故事,自己年幼时,每每睡前都要听一个才肯入睡,即便偶尔不凑巧,听过那不重样的故事也不知凡几了。

广陵王心中一时间无限柔软,轻轻起身下榻,又给史子渺掖了掖薄被,却在此时看到枕边一点莹莹碧色,心中狂跳不已。急忙伸手捡了,佯装无事的走到屏风后更衣,出门后面吩咐了侍女照顾史子渺的起居饮食,便急匆匆的去找阿婵。

“楼主,有何吩咐?”

阿婵一早就起来练武,找到的时候身旁围了好些个侍女,她分开人群,走过来询问。

广陵王自是直接带人走了,让围拢的人都去各忙各的。

“此事务必悄悄去做,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要做一只玉佩韘”,广陵王不敢把仙家触器给珠宝铺子,只能带着阿婵去了书房,细细拓印了玉环上的纹路,又给了两个尺寸,“配韘不急着要,多加钱,这两日务必将玉环赶制出来。”

阿婵见他郑重,不由得也严肃起来,“收到,楼主,我现在就去。”

说罢细细装好了拓本,领了银钱就出门了。

等阿婵走得远了,广陵王才觉得心跳在此时才稍稍平复下来,手中攥紧着那枚玉环。

他不是不知好赖的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左慈助他修行,谆谆教导,他自然有所感念,可这枚玉环却是超出他底线的存在。

并非是因为他自己娇纵,吃不得苦,或者喜好玩乐安逸,而是因为这代表一种控制,代表他明明不愿,还是屈从于左慈。

两人的位置并不是平等,或者说甚至无法对等。不是师徒之间的敬与严,而是一方将另一方捏再手心里。

他受左慈宠爱,固然是被他捧在掌上,高高举起,但却事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得顺遂自己心意。

从念什么书,学习怎样的技艺,乃至于该穿些什么,几时用膳,都在自己师尊的的安排之下。

广陵王知道,取下玉环什么都解决不了,自己照样不能违逆左慈,照样是听他话的乖宝宝,娇娇儿,有一条无形的锁链缠绕着他的颈项,另一头攥在师尊手里。

他喜欢,或者说,爱左慈吗?

尽管感情并不纯粹,但毫无疑问是爱的。正是因为爱,所以才格外不能容忍对方带来的负面情绪。更不接受自己始终不能被人看在眼里。

若左慈知道了他背地里偷梁换柱,取了玉环,想必是要恼怒的,但广陵王此刻心中全然是触犯禁忌带来的快意。

越是拘束,便越想要挣脱,物极必反,正是这样的道理。

广陵王每每想到此事,心中便郁结不通,好在平日诸事繁忙,倒也顾不上多愁善感。

今日京中各寺鸣钟三万下,苦了天生耳力殊异的阿婵,只得用棉花塞了耳朵跑前跑后。

各大珠宝铺子和首饰店均在营业,可恰巧能拿出可以冰透轻水的碧玉料子的,真是少数。

但今日说来凑巧,一家铺子正要闭门,阿婵却见柜台的主事人从暗处取出一个锁着的匣子,开启之时,日光从前门处直直射进来,打在玉料上,好似穿过盈盈江水,碧波荡漾。

顾不得这人家要闭门,阿婵急急冲进去,门口小厮都来不及阻拦。

“掌柜的,这玉料卖不卖?”

“……这,这位顾客,今日接待贵客,恕不招待,请您体谅。”

男人白胖白胖的面颊涨的通红,十分惊慌失措,放下锦盒便作揖道歉,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无妨,这位淑女,这块玉料是家弟特意为我寻来的,恐怕不能相让,若有需求,可以看看别的。”

说话的男人身着青色衣袍,因着国丧之故,其上并无花纹装饰,本身十分素净,但看到这人俊美温润的脸颊,便觉得这枯槁青衣都变作华服锦袍,发起光来,实在是难得的俊俏郎君。

更为难得的是,此人肌肤好似珍珠一般,不仅白皙,还仿佛透出莹莹光彩,十分夺目美丽,兼有风度翩翩。

若非来的是不开窍的阿婵,换作其他女使,恐怕当下便要被迷的神魂颠倒,点头称诺了。

阿婵摇摇头,十分固执:“只要这一块,我有用。”

“不知淑女寻碧玉有何用处?”

听了这话,阿婵便以为这人可以商量,非常诚恳的看着对方的眼睛:“我家主人要做玉韘,因封地遥远,不便开私库,特遣我来寻。”

“胡闹!”

原本在一旁听着的掌柜急得要拍桌,碍于贵客登门,只能压低音量,“这等玉料,万里挑一,怎么能拿来做玉韘这种容易损坏的物件,暴遣天物……”

但一旁的青衣公子一个眼神过来,对方的声音便越来越低,最后闭上了嘴。

“敢问你家主人可是广陵王?”

“正是”

阿蝉只想暗示楼主身份尊贵,让他们识相的赶紧把玉料让出,没成想对方一语道破了广陵王的身份,反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谁知道青衣美男听了轻笑一声,道“真是凑巧,如此,便赠予殿下当做见面礼吧。”

听了这话,阿婵便以为是楼主和此人有些交情,但还没有来得及问清他究竟事谁,便听得门外马车辘辘之声,此人朝她拱手见了个礼,便飘然离去了。

“长公子慢走。”

着掌柜的结结实实回了个礼,见阿婵不为所动,心内不由得腹诽,不知这是何人的女官,竟能让让这位割爱,态度不由得大转弯,对待阿婵恭敬客气了许多。

待到商量好了样式,来取的时间,阿婵从袖中摸出银两付工费时,却被人按住了手,将钱袋推回来。

“哎,万万不可,这是长公子要送的礼,我们哪敢怠慢,岂有收两面钱的道理?”

阿婵又你来我往推举几次,发现这人真是半点不想拿钱,才抱着银袋子往回走了,心中有些糊涂,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觉得非得回去问问傅融不可。

但她刚到了账房,就觉得今日的傅融有些不太对劲。

傅副官打算盘得动作比平常慢了一倍不止,还得算一会歇一会儿,面色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唇色发白。

“傅副官,你生病了吗?”

对方好像后知后觉才察觉有人进来一样抬眸看了阿婵一眼,不复往日机警:“无事,昨夜风大,有些受了寒气了。”

说罢就继续拨算盘:“账本的事免谈,别,咳,别总是想着偷看。”

说到一半,傅融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低咳一声。

“这次不是为了账本”,阿婵把那袋银子放在了傅融的书案上,“今日给楼主买东西,但遇到个人非要送给楼主,老板也不肯要钱,很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怎么也算是个亲王,也有人想找他办事,你替他收了?”

傅融伸手掂了掂那袋银子,忍不住又开始咳嗽:“他,咳嗽,这是打算在雒阳买房吗?而且他的钱不从我这里走账,哪里来的?”

阿婵伸手给他拍拍背:“傅副官……这是楼主每年一次的压胜钱,隐鸢阁偏僻,没有专门铸造的压胜钱,便直接给楼主白金币和其他礼物,每次都是礼物入库,白金币都在楼主手里。”

“那他天天跟我哭穷!”傅融越想越气,脸上红晕更甚,配上他因发怒而格外亮的眼眸竟然有种惊人的艳丽。

阿婵自知说错了话,想要低头开溜,傅融叹了口气,也不戳破,任由她跑走了。

“真是……隐鸢阁的钱不也是绣衣楼拨过去的,这不是洗钱吗?还是背着账房洗钱……”

国丧一年,纵使簪缨世家也不得奢靡享受,普通百姓更不可动响。

新帝刘辩本想借宫中宴饮的名头召广陵王入宫,却被已经升级为太后的母亲狠狠训斥了一番,要他守满二十七天的孝期,行完登基大典再说。

奉常主管宗庙礼仪,忙的脚不沾地,刘辩则躲在祠堂里面对便宜父皇的灵位边跪边骂。

等到何太后终于来满了一日三次,或许不会再过来看他,他才悄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人,这纸人剪裁精巧,彩墨描绘,看起来分外灵动,被他摆弄几下就揉着眼睛坐在刘辩掌心。

“广陵王?你听得到吗?你说好了来宫中看我,常常陪着我,怎么这么久都不来!”

那小人听完,便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豆豆眼摆出的严肃表情,有些让人想发笑。

“没办法啊,你一日不登基,宫中一日戒严,插了翅膀的鸟都飞不进去,只能等登基大典再说了。”

刘辩听了不依不饶,用手指尖去捏小纸人的脸:“还有整整七日!我一刻都忍不了了,广陵王,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跪死在灵堂里了,他们根本不给我饭吃!”

“怎麽会?”小纸人神情震惊,“守孝也不会这样,你没有故意骗我吧?”

“他们都是拿冷饭菜打发我,不见一丝荤腥,酒也没有一滴,我根本吃不下去,好冷啊……我跪不动了,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刘辩这话倒不算夸大,旧皇驾崩,即便是为了国祚,他可以缩减孝期,但在此期间依旧要跪灵守孝,该吃的苦半点不少受。而且身旁时时有人守着,寻常人家尚且可以趁着四下无人稍稍松懈,他却是半点不能的。

何况刘辩又是个娇纵性子,绝不会勉强自己去吃那些所谓的“草根树叶子”。

广陵王犹犹豫豫还是应了下来,还在自己的袖袋中藏了许多好克化的点心,后来一想,拿都拿了,索性就多带一点,他的服制宽大,往怀中揣一些并不显眼。

于是零零碎碎的点心,酥酪,糖,还有一小瓶梨子酒,都被他揣在身上。

他凭亲王的令牌一路到了禁中,又差遣黄门通传,说是要来祭拜先帝,又用袖子捂着脸假哭,“昨夜梦到父亲,感怀斯人已逝,皇叔又去的突然,心中悲痛,难以自抑,特来烧香祭拜,还望太后娘娘,皇叔母成全。”

此话经过通传,到了何太后耳中,许是懒得理他,又许是她多少和先帝也有夫妻情分在,并没有多过问,将广陵王放进了宫里。

小黄门兢兢业业的在前领路,到了暂存牌位的清凉殿,此处宫殿位于未央宫殿北,以画石为床,设紫瑶帐,殿内盛夏时仍清凉无比,如同含霜。只是如今虽有秋老虎,但一早一晚气温却已经降下来,待在其中必然觉得不适。

待到了殿前,广陵王挥退黄门,自己径直推门进去了。

甫一进门,便看到身着素衣,额上绑着一条白布的刘辩正睡眼惺忪,不住的点头,竟要一头栽倒在地上,广陵王急忙大步上前,把人扶住了。

“别在此处睡觉,容易受寒。”

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刘辩肌肤沁着凉气,不由得眉头微蹙。

被扶着的刘辩先是愣了愣,又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用惊喜又委屈的眼神看向广陵王:“你还知道要来看我,再晚一刻,我就真的摔死在这个鬼地方了!”

“……你都说要死了,我能怎么办,好了,别傻跪着,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填填肚子。”

广陵王搀扶着他的,让他坐起来,自己顺势坐在他旁边,开始从袖子里,怀里往出拿层层包裹的各样点心。

刘辩目光炯炯,一直盯着广陵王跟变戏法一样从看起来扁扁平平的衣服里面往外掏东西。等到对方终于停了手,他还一直盯着,仿佛在催促。

“你还看什么,没了。”

广陵王有些无奈,任由刘辩扯了他的袖子,将脸挤进去看。

“怎么会!我特地跟你说了他们不给我酒喝,你怎么不给我带啊!”

“你在孝期,不能饮酒。”

广陵王有些无奈,“况且喝了酒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不对的,你也不想我因为给你酒喝被罚吧?”

“……可是我真的好想喝酒啊。”

这语气倒不似开始那样强硬,刘辩金棕色的瞳孔盈满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刘辩一袭素衣,竟也格外清丽脱俗,比起往日多些了凄楚动人。

“你现在吃些东西垫一垫,吃完了再跟我说的别的。”

广陵王就知道对方肯定会如此,暗自庆幸早做了准备。

只是没想到伺候他的宫女和黄门均算不得上心,竟由着少年天子孤零零跪在灵前,也没人侍奉个茶水,送件外披。

刘辩从早上到中午都没吃东西,纵然现做的糕点绵软湿润,吃了没几块便噎在喉中,脸涨得通红,却也咽不下去,广陵王只好从怀中摸出小巧的酒葫芦,扭开盖子给刘辩喂酒。

他一边给刘辩拍背,一边忍不住叹气,训斥或说教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宫内人大都知道先帝不喜刘辩,更说出他不堪为帝这种话,如今汉室又衰微,恐怕没有几个人真心待他。

“咳咳咳,差点,差点就被噎死了……”

刘辩靠进广陵王怀里,声音有些虚弱,“可是,我还是好高兴,广陵王,你果然给我带了酒,现在我已经,好多了,身子也暖和起来了,你要摸摸看吗?”

“别胡闹了,清凉殿太冷了,你该穿的厚些,别总是跪着,小时候净做偷懒的事情,早上也起不来床,怎么现在这么勤勉。”

“……你觉得我不应该跪吗?”

刘辩听了这话,心中有些心绪杂乱,不知是喜是悲,“可他是我爹,我不跪,你不会说我不孝吗?”

“他待你又不好”,广陵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刘辩的背,“其实他生了你,你跪一跪还是可以的,但没必要这么受苦麽。”

“我小时候也没有偷懒。”刘辩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广陵王只好回他,“你只是不懂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这下,刘辩才不再说话,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广陵王的胸口,久到广陵王以为他睡着了,他才说了一句:“今天你带来的酒很暖和,这是我这么久,喝到的第一口热的东西。”

“……以后会有很多好吃的,热的烤鹿肉,煮的糯糯的甜粥,等到冬天了,我们拿雪水煮茶,在亭子里温酒喝,我猎了一头雪貂,给你做成手套,便不会再冻手了。”

“真的吗?广陵王,你不要骗我!”

刘辩从他怀中探出头来,鼻头,眼眶都红红的。

“陛下,我是亲王,天子一言九鼎,我也得一言七个鼎,不会食言的。”

广陵王握住了刘辩有些发抖的手指,试图将体温传递过去,“辩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汉朝以孝治天下,守孝一事,自然要辛苦才体现得出诚心。

汝南袁氏的二公子,虽然说庶出,但他接连守孝六年,博得贤名。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广陵王昔日只听闻守孝不易,但他双亲见背之时,年纪太小了,自然少了这分面子工程,如今刘辩守孝,他却是不得不去了解了。

按理来说,寻常人家死了父亲,孝期足有二十七个月之久,而皇帝只用守孝二十七天,咬一咬牙也便过去了。但万事开头难,守孝最苦的也是这前一个月。

亲人去世的前三天,作为儿子是不能够进食的。第四天开始只能够吃一点粥食,七天之后才能够吃果蔬,过了“二七”之后才能够吃肉。而且在守孝的三年内,是不能够饮酒的。

也就是刘辩自己守孝十四天,一点肉沫都没看见过,吃的不好还是冷的,前三天没吃,前一周只能吃冷的粥。

就是好人也得熬坏,何况刘辩的母亲也太刻薄了些,丝毫不体恤刘辩尚未加冠,只算是半大青年,平日又娇养着,四体不勤,六艺不通,日日跪灵又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非要将先帝跪活了,她才高兴?

广陵王与刘辩有这史子渺这一层情分在,又是竹马交,就算不提他们胡闹的那些个荒唐事,也是要比一个不熟的叔母要亲厚的多,心中自然有些怨了何太后,怨她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白白害了刘辩大好前程,无忧年华。

因此接连几日都要往宫中跑,偷偷给刘辩送些好克化的精贵吃食,鲜嫩的肉羹盛满了玉壶,隔着层层布料都有些烫。

只是何太后似乎是怕这名正言顺的好大侄儿带坏她的好儿子一般,不许他在清凉殿久留。还叮嘱了小黄门催他上完香就走。

他若要走的确轻松,可是刘辩用过的羹壶,茶盏,还有包点心和烤薯的油纸,却是没法处理的。

既然已经进了宫中,陵王便寻了个要借阅兰台藏书的由头来拖延时间,让那黄门通传一二,便脚下抹油,开溜了。

清凉殿是先帝停灵之所,除了太后没人敢进去,刘辩就坐在广陵王留下的外披上吃东西休息,面色比前两日好上许多,只是神色怏怏,似乎并不期待接下来的登基大典。

他吃完之后还颇聪明的将剩下的东西一股脑藏在供桌下,有了桌布阻隔,半分异常都看不出,只等着宫门落锁之前,广陵王以看香的由头再来一次收走即可。

只是刘辩在清凉殿待着无聊,广陵王在兰台却也是无聊。

他本想看会儿书,天色却暗下来,渐渐起了山风。又让嗡嗡蚊子声吵得心中烦闷,索性寻了个宽广的大书案,又将正对着的窗户打开,想着要躺下小睡一会,今日为了给刘辩送吃的,他还没午睡。

不过躺下没一会,就有几只不长眼的蚊子就朝他脖子里扑,广陵王有些困倦,不愿意起身,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左慈曾经给他送的避蚊虫的符纸,忙在衣袖中翻找,果然摸出两张,如获至宝的捋平了一张,用手指尖刮了点止血膏点在额头,将黄符拍了上去。

于是倒头便睡,再也不闻一丝扰人的嗡嗡声。

窗外的风越吹越大,因着入秋不久,让人觉得分外清爽,但很快的,天上突然落下豆大的雨滴,像扯断珠帘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砸落,声音越来越密,连成一片,敲在宫中的琉璃瓦和青砖路上,格外催人入眠。

这时有人推开了兰台的殿门,往里避雨来了。

临近新帝登基大典,要准备祭天、地、宗社的祭礼,还要赶制皇帝当天要穿的衮冕礼服,更要挑选八匹御马拉皇帝的车架,因此三公九卿鲜少有不忙碌的。袁基作为管舆马和马政的太仆,自然逃不过入宫加班。恰巧路过兰台,天上就落了大雨,只得到屋里暂避一避。

只是他进去后就发觉不对,近期无兰台官修史,可屋内一侧的窗户大开着,呼呼往内灌凉风的同时,也卷进不少雨水。

袁基是爱书之人,来不及细想其中的关窍,欲上前关窗,却在绕过书架之后看到一个躺在书案上的人。

那人身着素白色衣裳,长发披散着,两手搭在小腹之上,躺的非常端庄娴静,远远看去只觉得十分脱俗,而且,眼熟的紧。

等凑近些许,袁基便发现了吊诡之处。

躺着的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见过面的广陵王,但他却换了截然不同风格的衣裳,额上还贴了张朱砂写就的黄符,将他精致俊美的脸蛋遮住了许多。

此时天光大暗,风雨如晦,他避雨入书阁,见到此种情形,免不了心中惊诧,一时间有些陷进自己思绪中。

广陵王容貌清丽脱俗,断然不至于骇人,他是怎么也怕不起来的,可这场景和那些被封印的山鬼精怪又有何异?

袁基心跳加速,不自觉凑了过去,伸出手来,却悬而未落,

似乎做什么心理建设一般。

这种符咒的往往意味着“不要碰”,但人就是这样,越不让碰,就越忍不住去碰,某种可怖的后果象征着危险,可危险往往是吸引人的。

最终,他还是用细白的手指拈住了符咒的下端,缓缓将其揭开。

广陵王貌若好女的脸蛋没了符纸的遮挡,在这种晦暗天气中更显得夺目。

袁基讲手中符咒举起来端详,见其上画的是敕字符文,他还要再细细分辨,广陵王却有了动作。

对方先是抬手伸了个懒腰,整个人抻成窄长一条,旋即睁开了双目。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最终还是广陵王率先打破了沉默。

“啊,怎么了?……”

看出了对方的惊讶,袁基便笑着同他打招呼,“殿下,巧遇而已。”

“是挺凑巧的……我的符怎么会在你手里?”

广陵王有些摸不到头脑,他还记得这人是太仆袁基,但两人只一面之缘,对方是怎么在拿了他的符之后还坦荡荡的与自己打招呼的?

这情景让他想到了自顾自背了首《李延年歌》过来搭讪的崔烈,

难不成脸皮不厚,不能在朝中为官吗?

“在下并非有意,只是来兰台避雨,见殿下躺着,呼喊也没有动静,一时情急,才将符纸取下。”

袁基这话合乎情理,让他挑不出毛病来,甚至还得谢谢他才行。

广陵王心中腹诽,但又碍于袁家门第,给了他这个面子:“今日天气甚好,只是兰台近水,蚊虫颇多,我欲在此小憩,便贴了这驱蚊的黄符,求个清净,让太仆劳心了。”

袁基听了,想到广陵王师从隐鸢阁这事,虽然这事并没有宣扬,但也算不上什么密辛,“仙家法术,当真如此神奇?”

“子不语怪力乱神,太仆莫要深究,说是仙,不过是人顺应道法,得以延年益寿,借自然之力罢了。”

广陵王坐起身来,他大腿还放在桌案上,两条套在长靴中的小腿在空中踢来踢去的晃荡,很是惹眼。

这举动自然是非常不端庄的,像极了小孩子玩闹,世家大族注重礼仪,按理来说袁基该非常看不上眼才对,可不知怎的,他竟又回想起了那日朝会,广陵王那双如同新荷脱瓣的雪白脚丫来。

那脚看起来就没有怎么走过路,连指甲与脚心也粉粉嫩嫩的,加上原本形状就生的姣好,新月似的秀气微勾,足背却很饱满,简直是香软秀丽都不足以形容。

袁基自认为君子端方,没什么下三流的癖好,如今竟也产生了一些想要把玩这双玉足的冲动。

广陵王见他许久不说话,偷眼去瞄,发现袁基一身青色锦衣,上虽无纹饰,却隐有华光,忽的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来了兴趣。

“太仆见多识广,我想问问你可曾听过一个关于精怪的故事。”

“那就请殿下道来。”

对方十分给面子,广陵王自然高兴,他虽然不爱背书,但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不止一箩筐,许多都是可以复述的,便轻咳一声,开始讲述。

“说来凑巧,曾有一个放牛的童子,见到一条白蛇遭难,不忍其被戕害,出手救了下来。这白蛇乃是灵物,修行之后开了窍,感念童子恩情,发下愿,说是修成人形必还其一世富贵。之后修炼不缀,终有所成,但蛇娘子寻得恩人之前,遇到一青蛇相公,这乃是爱慕她的一条青蟒,随她苦修,也成了人形,想要与她结为连理情缘。蛇娘子无心情爱,又不喜对方痴缠,约了斗法一场,输了自嫁与他,赢了,这青蛇相公需得化作婢女侍奉她百年。结果青蛇修炼时间短,输了斗法,果真化作一美婢侍奉射娘子,口称小姐。二蛇寻得童子转世,却见当初稚童如今成了清俊郎中,心地依旧纯善。白蛇娘子被他打动,化名素贞,欲同恩人结缘。”

“在下驽钝,不知这报恩故事,为何如此曲折。”

袁基确实有些好奇,不知这人撞上两只蛇妖会有何等结果。

“我说凑巧,是因为蛇娘子与他恩人初见之时,为了寻个由头接近,便施展法术下了一场骤雨,让恩人不得已搭上被她包下的小船,随后交换姓名住址,借了他一把伞。”

“恰如今日兰台之雨么?”袁基听了,微笑着接话。

“只是此处并无要向我报恩的精怪,说来也是可惜。”

广陵王接了他的话,又继续开口,“这恩人名叫许仙,对美貌温柔的蛇娘子一见钟情,随后便是蛇妖通过种种手段和他结为夫妻,但又冒出一名僧人,非要收服蛇妖,给了许仙雄黄药酒,害的蛇娘子化作原身,将许仙骇破胆,直接吓死了。此时蛇女已经有孕,为救夫婿前去盗仙草,好不容易让许仙还魂,没奈何丈夫却被带去出家。她为了逼迫和尚交出许仙,带着小青施展法术,引动海水去淹金山寺,但和尚将袈裟化作堤坝,水淹不成,蛇娘子又动胎气,反被镇压在佛塔之下,产下一子。之后的结局,史君没有讲给我听,大抵是这孩子有出息,救母出塔了吧。不过也可能是一直被压着,所以才不肯告诉我呢。”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在下也有些搞不懂,这故事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袁基当然明白这是出爱情剧,大抵能换来许多贵女的眼泪,但他却想听听广陵王的看法,因此特别开了个话头去引着对方继续讲。

“史君说了,这是歌颂美好爱情的,和情歌《上邪》应当差不多。但我却不觉得,蛇女原本只发愿保许仙富贵,为何非要嫁与他报恩,况且每个人,嗯,还有每个妖,都没有得到好结果。许仙被蛇女爱慕,吓死一次,又被抓去做和尚,蛇女千方百计维系情感,付出良多却被压在塔下,青蛇一往情深却要做婢女,还得救蛇女的相公,最后那小孩子,他爹不成器,娘又从来未见过……反正一点都不美好。”

广陵王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疑惑,他这模样落在袁基眼中真是天真极了,于是袁基忍不住轻笑出声:“殿下恐怕还未曾尝试过情爱的滋味,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罢。蛇娘子想与许仙厮守,不是为了报恩,只是因为产生了爱慕之意,如同当初的青蛇相公一般,愿意常伴身侧而已。”

广陵王见他发笑,佯做不满,“袁太仆也未曾成婚,难道就比我懂得多些么?”

“殿下,花开有早晚,人开窍之事亦然。”

袁基弯起眼角,“这故事殿下听的还是太早了些。”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能否托你帮忙?”

广陵王的突然想到,自己之前感慨孝期艰难一事,心中对守孝六年的袁绍也有点说不上来的感慨。正巧近期他有意取军中走动一番,不若趁此机会送些补药,先不管能不能凑这个近乎,起码自己心中舒服了。

“殿下尽管开口,若帮得上,在下必然不会推辞。”

“上次见到袁、咳,本初,观他印堂暗淡,颊上无肉,是亏损气血之征,我这里有常吃的丸药,赠她一瓶,对身体大有裨益,还要劳烦你帮忙捎带给他。”

“那就替本初谢过殿下了。”

袁基回到府中之后,便开启了玉瓶,从中取出一枚乳白色的丹药,这丹药只有小指指腹大小,十分圆润,嗅着有一股奶甜香气。

他用银针试了,又拿去给养来试毒的小鼠服食,全都显示这丹药不仅无毒,且确实有滋补之效。他便在晚膳之时给了本初。

“大哥,这是?”

袁绍有些不明所以,接过了玉瓶询问。

袁基便笑着回应:“今日与广陵王殿下巧遇,他托我给你带的丸药,说是可以补气血,我看过确实如此,便带来给你。”

“多谢大哥,只是,为何广陵王送我丹药?朝中有个尚书花还得重金求取隐鸢阁的续命药,我与他素昧平生,莫不是有事相托?”

袁绍有些拿不定主意,此前并非没有见过广陵王,只是记不起对方的样子,又没有交谈过,此时受赠,摸不到头脑。

“这位殿下宅心仁厚,许是恰逢国丧,又感念本初你的忠孝,只是些滋补丸药,倒不需过分谨慎。”

二弟的回答让袁基笑容更加真情实意,他直接将玉瓶递了过去,“若真有所求,为兄替你还个人情也就算了是了。”

袁绍听了内心动容,没搭理一旁有些吃味的袁术,径自收了玉瓶,落座用膳。

他回去之后便倒出一颗药丸服食,只觉得奶甜香气馥郁,入口即化,比许多糖糕点心都好吃,就算是钟鸣鼎食的袁家,吃的丸药都经过特殊调制,并不难吃,也是拍马不及的。

此后他每天都服食这药丸,心情都好了许多,入睡也香甜,七八日,,他的肌肤竟然比服食之前要细腻红润许多,看来确实是补气血的良药。

只是又过几日,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往日还算精壮的胸肌,经常有种热涨之感,睡觉之前尤甚,他开始以为是练武累着了,没有放在心上,可渐渐的,那热胀竟然越发不可收拾,演变成了胀痛。

胸比往日鼓胀许多,就连没什么存在感的乳头,都时常涨成硬硬一粒,衣料一碰到,就疼的他倒吸冷气。

更诡异的是,那丸药的奶甜香气,竟然在自己身上散发出来,他找了家中医生把脉,对方却连连说他近来身体大好,气血充盈,并无不妥。

袁绍有些心焦,他欲求助兄长,又觉得实在丢脸,况且这药丸乃是兄长验过,亲自交到自己手上的,若是让他知道,恐怕又要自责。

思来想去,他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退一万步讲,即便广陵王没有存着私心,于自己无所求,只是个人体质不同,导致了副作用,那对方也能找来制药医生,替他解决此事。

袁绍招了幕僚开会,问谁和广陵王有些交情,请他来谈些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一个穿艳丽粉色罩袍的谋士起身,言笑晏晏地答话:“主公,奉孝曾经承郭广陵王的人情,此次可带礼拜会。”

袁绍心情烦闷,也没顾得上问郭嘉怎么不去青楼鬼混,想起来为他做事了,让他自去备礼,银钱记在他的账上即可。

郭嘉得了这话,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二话不说便拱手告退,哼着小曲儿去备登门礼。

待到了广陵王在雒阳的府邸,却吃了个闭门羹,守卫去通传,来的却是一位女官,说是广陵王今日要事缠身,还请改日再来。。

但郭嘉已经花了自家主公不少银钱,心想若是今日不成空不好交代,便取了左耳上华丽精巧的耳饰,递到了女官手中,“这位淑女,还请代奉孝通传一二呀,若是将此物给了殿下,说奉孝有要事求见,殿下还不肯见,那奉孝自然不会叨扰。”

那女官见他神情真挚,不似作伪,只得接过拿镶嵌许多松绿石的精巧饰品,取照片广陵王通传了。

其实今日广陵王要事缠身,这话倒也不假,往日身体十分康健的傅副官突然发热病倒,烧了一天都没退下去,偏偏神医华佗远在荆州,于是他的事务便堆积起来。有些账目不能外传,便只能由广陵王亲自处理。

近期的事务往后压两日倒不是大问题,只是傅融这病来的有些突然,他十分担忧,再这样烧下去,对方之后会不会变成傻子。

于是广陵王便带了公务去傅融的居所处理,侍女除了时不时过来换新的热茶,给傅融敷冷毛巾,便躲得远远的,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眼下服了汤药,傅融又是咳,好容易清醒一阵子,却要劝广陵王离他远些,省的过了病气,他不过是感染风寒,不日便会大好。

一句话边说边咳,让这话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其实他生病一事,早就有了端倪,先前中了有损体质的阴损药物,当时又受了腿伤,未来得及调养,便一个人当几个使,起早贪黑的加班。好不容易稍微空闲下来,紧绷着的弦一松,累积的疲惫就黄河决堤一般爆发出来,巧的是,他偏偏要支起窗来通风,受了寒气后有些咳,却并不放在心上。

拖了几日,又忙碌起来,熬了个通宵之后终于发起热来。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当然清楚,这事说起来并算不得严重,只是他极少生病,突然倒下才显得不寻常起来。

方才有人通传,傅融叫他去做正事,还说他又不是医生,在这里守着也不会让自己好转,还不如快去做事,省的到时候两个人一起病倒,那除了花钱,楼里的事务也就没人管了。

但对方仍旧不肯,伸出手来摸自己的额头,那细白柔软的指尖轻轻的抚摸着他因发烧滚烫的脸,带来的凉意让他有些发抖。

“傅融……你这样,我心中难受的很。”

“咳,若,若是着了病气,你就不光,心里难受了。”

傅融没力气去捉住对方作乱的手指,况且这次应当算不上作乱,他努力睁开眼眸,去看广陵王蹙起的长眉和眸中闪动的水色,心中竟然有些快意,好像对方为了他难受,于他而言竟是一件快事般。

他听到广陵王的叹息,“你歇下吧,不要强撑着陪我,只是近来做了个梦,总觉得不踏实,才打扰你养病,其实你说的对,我又不是什么神医,总不可能一双眼睛把你看好了……”

这话颇有些自怨自艾在其中,傅融有些想笑,也有些想知道对方究竟做了什么梦,非要守着自己不可。

但门又被叩响,去而复返的雀使得了应允进来回话,手中还捧着一只精巧华丽的耳饰。

广陵王听了雀使的通传,便接了过去,交代了两句让她离开。

傅融不知为何,突然有了点预兆似的,便不再强撑着,打算阖上双眼休息。

但广陵王先他一步,伸出手掌遮住了他的眼睛:“我去接见客人,你睡一会儿吧,傅融。”

“……嗯。”

他没力气说点其他的话,什么好听的,难听的,一概说不出。

只是闭上眼要睡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那日在汤泉宫,广陵王的腰带上所挂的那只极为夸装华丽的耳饰,似乎与今日这只十分相似,款式不同,却也是实打实的一对。

广陵王有着一口漂亮的牙。

看牙这事其实非常不礼貌,因为这对人而言是极其隐私的,可在买卖牲口的时候却成了一项评判标准。

如今世道艰辛,买卖人口都算得上做善事了,起码比米肉铺要能积阴德。袁绍曾见过那些插着草标跪坐一排的男男女女,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被人看手脚,掰开嘴巴看牙齿,人比畜牲还要低贱。

普通人家很少有人能长这样漂亮的牙,毕竟吃不上什么东西,又不那么讲究清洁,往往二三十岁就开始掉牙。而贵胄世家,也有因为奢侈糜乱而导致龋齿的,张嘴简直臭不可闻。

袁绍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总会不自觉的去关注别人的牙,好像这样就能窥探对方隐瞒的秘密一样。

撕咬,切断,咀嚼……或许某种程度上,牙代表了人的生命力,

有些人换牙很早,十岁就蜕掉全部乳牙,可以撕咬自己的猎物了。也有一些换牙晚的孩子,于是虎牙就格外明显。

广陵王就是如此。

他的食物当然不会缺乏,想必也十分注意口腔卫生,牙齿就精巧洁白,尤其是那对犬齿,说是虎牙未免也太锋锐,但世上也没有这样可爱精致的獠牙了。

袁绍本来就不打算朝对方兴师问罪,自然会因为对方嘴唇开合之际,一闪而逝的虎牙而失神。

“袁公子,那丸药是我从小吃到大的,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保险起见,还请你脱了上衣,我也学过些医理,可以查看。”

袁绍便解了襟上的对扣,脱掉了上衣。

他本来略显单薄的胸膛此时鼓胀许多,乳肉看起来颇有份量。平日里不太显眼的乳尖此时肿着一些,很是红艳。

对方并没有上手触碰,而是叫他先穿好衣服,然后叫人打盆热水送过来,袁绍见他神情自若,心中有些好奇,但还是依言拉好衣服,只是领口处那只金线攒的襟扣没动,省的马上要脱。

等侍从离了营帐,广陵王就从身上取出好些个瓶瓶罐罐,然后摘掉手套洗手,又往手上抹了些闻着像伤药的药油。

“我年幼时,曾随隐鸢阁的医者救济流民,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案例。男性如果长期受到饥饿,肝脏便会受损,身体许多器官也会因为营养不足而尽量降低消耗,若突然恢复正常饮食,其他的器官很快恢复,但肝脏的损伤一时难以调养好转,一些本该被肝处理的分泌物,就会打乱人的平衡,因此会导致乳汁的分泌。”

袁绍本来听的云里雾里,并不分明,可最后一句话一出,却像是平地起惊雷,让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可广陵王的表情淡淡的,似乎这事同喝水吃饭一样,再寻常不过了,自己若急着追问,反而显得奇怪。

“……这,怎么会呢?”

他干巴巴的接了这么一句,有些期期艾艾的模样和平日的君子端方大相径庭。

“许是之前守孝辛苦,坏了身体。如今吃了丸药,逐渐恢复膳食,才会如此,只要常吃着,待肝脏慢慢恢复,自然就大好了。”

广陵王如此向他解释,让本来有些不安的袁绍松了一口气。

“那就麻烦了,如此倒是我该谢你才对。”,说到这里,他又有些面露难色,“只是,近来胸口疼痛,越发厉害了,夜间也难以入眠,还请你帮忙想想办法。”

“刚才看过,应当是涨奶了,还请袁公子忍耐,在下为你通乳。”

袁绍有些脸上发烫,“叫我本初就好,麻烦殿下了。”

广陵王却是拿热水沾湿了布巾,在袁绍再度脱下上衣后,替他擦拭双乳,略烫的温度熨在他的胸口,之前的胀痛虽然有些缓解,但依然是一碰就痛的厉害。

惶惶不安的情绪被对方妥帖的照顾,广陵王虽然看着仍旧显得稚嫩,幼小,乃至于孱弱,却让袁绍发自心底的认可对方是可以依靠的。

对方的手指细长,却足够灵巧有力,他被迫挺起胸来,让对方用手掌拢住胸肉,轻轻的揉捏按压,广陵王体贴的没有多话,而是谨慎地观察袁绍的表情和身体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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