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剑斩情丝(上)
冯菁此时内心如困兽一般,在无助和痛苦中挣扎,希望找到一丝出路。
可她不得不承认,谢良说的一点没错。端贤这人永远是理智大于感情,在他心中没有什么能排在家国利益之前。且不说世人皆是他手中棋子,生死不由身,就连他自己的人生他也不在乎。婚姻算什么?儿女私情算什么?他根本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当时在乌奇城,生死一线间,他竟然还想等到最后一刻去探求血符咒的秘密。此时此刻,她在他的眼里又能有多大分量?
冯菁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沉睡很久的人突然睁眼看这世界。说来可笑,在去乌奇之前,&esp;那么多年,她一直清醒。那时候大家都喜欢吃瓜看戏,好奇端贤和谁睡过、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拒绝过哪些求而不得的贵女。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他纠缠不清。认识这么多年,一次僭越的想法都没有。现在看来,乌奇之行简直是命运的捉弄,她的赤胆忠心居然就换来深陷泥沼的如今。冥冥之中似乎有双看不见的手把她往那个倒霉的位置上推,可她不想再去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她现在需要的只是快刀斩乱麻。
羽菱和冯菁住的很近,她能听见她在收拾东西。
没多久端贤就推门进去,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都没来得及换身常服。
剑谱和一些趁手的兵器被从柜子里拿出来,整整齐齐的放在桌子上。
“你要做什么?”
端贤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今天下午在刑部,人人都看出他心不在焉。
冯菁把师父留给她的剑、多年收集的剑谱、夜行衣,甚至是白鸢送给她的小玩意儿都小心翼翼的包好。
偏偏他给她的玉被丢在桌上。
“这个我不能收。”
她果然有办法让他痛不欲生。
“你要去找谢良?”
他原本不想提起这个,因为一直以来都不想把自己往拈酸吃醋的路子上引。谢良是他最倚重的人,如果冯菁和他有什么,他接受不了。
冯菁知道他脸色难看至极,可她如今不在乎。她关上箱子,转身道:“无论做什么都是我的事。”
她不会去找谢良,可他要是误会就让他误会去,横竖她只要能跳出这泥潭,天塌下来也无所谓。
“如果我不同意呢?”
冯菁唰的一声抽出长剑,走近,递给他。
“那你杀了我。”
端贤笑了,伸手拨开剑锋。
“你只是仗着我喜欢你,为所欲为。”
冯菁的怒气被他这话瞬间点燃。他以为他是什么?施舍给她一点感情,她就要跪地感激涕零吗?他既然这样说,她也无所谓了。她扬起头回敬道:“你利用我对你的忠心,对我不是也为所欲为吗?”
端贤见状,知道今天恐怕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叹了口气道:“别这样,我们……找个时间再谈谈好不好?”
冯菁知道他又要来老一套,他那些话她背的比他还熟。其中真真假假,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想离开,你拦不住我。”
冯菁不是吹牛,她有易骨术,就算没有户帖,从京中逃走也是轻而易举。
端贤面色不变,可是心中已经开始慌乱。
“好聚好散,我不会恨你。”
听到她这句,他更是心底发冷,他最后就落得一个“不恨他”的结果吗?
突然门外响起观祎呼哧带喘的声音。
“殿下,&esp;岳将军和夫人来找您商量……商量点事。”
是商量过大礼的事,但观祎可不敢在这档口上直说,里头闹成这样,万一把火撒他身上,他找谁说理去。可是前头岳将军他也得罪不起,害,今天真是倒霉。
冯菁轻笑起来,今天迈出去这一步,以后这种事再也不会伤害到她。
“殿下,前头还在等着……您好歹露个脸……”观祎壮着胆子劝道。
端贤提高声音,冷冷的说:“你要是连送客都不会,就给我滚出成王府。”
真是无妄之灾,观祎摇着头离开。可还没走几步,羽菱从院子外跑过来对着他耳语几句。他哭丧着脸又转身回去。
“殿下,皇后娘娘也来了,您真得过去一趟。”
千头万绪,无法可解。
端贤平生第一次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指着门外的羽菱道:“你去把侍卫处的人都叫来,看着她,不准出房间一步。”
他有些焦虑,甚至是手足无措。但不管怎么样,她不能走。
冯菁绝望的看着他深蓝色盘云锦重绣的衣服下摆风一样飘起,又风一样消失在门口。
端贤一边快速走去前厅,一边吩咐观祎不要忘记叫厨房给冯菁送晚饭。
而另一边,岳家人说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他们走后,他把自己锁在惠风苑的书房。桌子上他已经写好要上表给冯菁请侧妃封号的文书。博古架后面的暗格里还有缅西人制作的化功散,她只要吃下去就会失去所有的内力,再也无法催动易骨术。
就像庞拂余说的,不管是爱是恨,总要先留住人才有未来可言。
可若真是那样,她会恨死他吧。
往日他不愿意去想,今天却不得不想。她留下来,他看她痛苦,心里也不会快活。她离开,转身就能有海阔天空的一生,痛苦的无非是他一人。而他的人生早就是注定是这样,和她在一起之前的那二十几年他怎么过的,往后仍旧怎么过。短短一生,很快就会过去。
恨人生,种种因果,在其中身不由己。他如此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感情注定是要烟消云散。当真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烛影晃动,桌子上的文书字越发模糊。
端贤把它揉成一团,打开,又撕碎。
“观祎,去拿点酒来,要最烈的。”
他带着一壶能醉死人的秋鹤飞和两只杯子,敲响冯菁的房门。
冯菁自然是没睡,兔子一样跳起来。
他从沉沉夜色中走来,眼睛里全是红色的血丝,嗓音喑哑,不复往日的低沉温润。
“我们说说话吧。”
冯菁冷静了几个时辰之后也失去了方才的战斗力。她接过他递来的酒杯,闻到一股甜果的香味。
“我酒量不好。”&esp;她低头闷闷的说。
端贤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上次喝醉了在湖边亲我,我没你力气大,只好从了你。”
常山亭那晚,&esp;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可真要算起来也仅仅才过去两个月。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不应该那样做。”
端贤也饮下一杯,摇头道:“你不应该做的事多了,不差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