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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卿儿下跪腹痛求情足君后诡计被听

 

宋卿渐渐挺不住腰,护住肚子弓起腰身,他瘦了不少,衣服再厚也遮不住肚腹高挺,孩子的胎动也瞧得一清二楚,那浑圆大肚被踢得堪堪变了形。

燕祁巍摩挲扳指的手逐渐凝固,眸深如潭,映着宋卿脆弱轻颤的肩头。

“回君后的话,贵君殿下早年从马背上摔伤了膝盖,如今身子又重,许是牵引出了旧疾。”谢双扶着宋卿的身子,膝行上前一步,待宋卿跪稳了,这才敢松手,叩首朗声道,“求陛下君后垂怜!”

张子然这才将目光放到谢双身上去,方才听陈嬷嬷说这主仆二人异常亲密,现在看来竟真是这么回事了。他又冷冷瞧了眼宋卿胎动大作的肚子,眼底闪过一丝阴毒,紧接着忙装着恍然大悟,开口道:

“是本宫疏忽……”

“你怀着身子,那便起来吧,日后免了礼数,待皇子满月之后再恢复吧。”

张子然错愕地望向燕祁巍,但燕祁巍神情淡漠,仿佛不是在对自己多年的宠妃说话,而是在对一个陌生的奴婢一般。

“多谢陛下关怀,但礼不可废,臣妾不敢。”

宋卿强忍住酸涩,一手扶着谢双,另一只手扶着后腰,咬紧牙关缓缓直起腰身,腰间悬挂的大肚摇摇晃晃,姿势变化之下,那沉重的大肚又颤颤蠕动。谢双先行站起,双手扣住宋卿的双臂,再用力将他扶起来。

谢亦一待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燕祁巍狠狠饮了口茶。

再放下茶盏时,又恢复那副冷淡的模样。

谢亦一在心中叹气,伴君如伴虎,他是猜不出陛下的心意了。

张子然接着端茶的功夫偷偷看了燕祁巍一眼,但皇帝陛下丰神俊朗,面若冰霜,似乎并未察觉不对。

张子然心头不解,可面上还是要装作贤惠的样子:

“快,为贵君殿下赐座,迎春,上茶。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下人们端来一把紫檀镶绿纹的绣礅放到宋卿身后,炭火跟前,谢双扶着他坐稳了,才敢松手,宋卿冲张子然轻轻一笑:

“不必麻烦了,多谢殿下关怀,太医说过不打紧,只是孩儿爱动罢了。”

“孩儿爱动说明健康强壮,本宫瞧着,贵君也忒清瘦些,为着龙胎,也要多用些。”张子然装作一副关怀的样子,冲着陈嬷嬷招手,眼底笑意深邃,“将陛下赐给本宫的血燕灵芝都装好,待会给贵君一并带回去。”

陈嬷嬷笑吟吟施礼称是,不等宋卿拒绝,转身便要去库房拿,这时,一旁静坐的燕祁巍开口道:

“不必去拿了。那些都是朕赐给你的,你自个儿留着用,贵君那里有朕之前赏的东西,够用了。”

有燕祁巍开口,宋卿连忙起身,朝着张子然施礼:“多谢君后赏赐。”

陛下开口,张子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嗔怪地望着燕祁巍道:“陛下赏了贵君那么多好东西,自然瞧不上臣妾的了。”

语气亲昵,像极了撒娇。

燕祁巍性子冷,宋卿平日里与他相处,恭顺大过亲昵,只是偶尔房里情趣时才会撒撒娇。宋卿小心翼翼地抬眼,不料燕祁巍也正在瞧他。

视线这么不经意地碰在一块,燕祁巍冰凉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人看穿了去,宋卿慌忙垂下头去,青丝垂落,泛着微红的耳朵尖若影若现。宋卿被看得不自在,捞起腰间玉佩,捏着那金丝流苏,在指尖把玩。

燕祁巍再次端起茶盏。

谢亦一这一次瞧见了燕祁巍嘴角挑起的弧度。

张子然也看到那枚玉佩,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玉佩颇为眼熟,他笑道:“臣妾瞧着贵君腰前那枚玉佩真真是好东西,通透水灵,成色极佳,也怪不得贵君不愿要臣妾的东西。”

宋卿脸色一变,放下玉佩,又要起身:“……妾身之物…”

“朕不是也赏了你不少好东西吗,你是君后,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上等。”燕祁巍忽然淡声道,他放下茶盏,手再次摸上那玉扳指,缓慢地转动着,“朕那有一套北藩进贡的元清彩莲盏,你一直喜欢,赏给你了。”

“谢陛下赏赐。”

这套茶盏极为华贵,先前宫宴上,北藩使者捧出来时便让他看了挪不开眼,如今终于成为自己囊中之物,自然是高兴。张子然高高兴兴地谢了恩,眼神一瞟,见宋卿低头不语,心情更加舒畅,便又拉着他说了好一会话。

谁都能看出来,他有意敲打宋卿。

屋内燥热,宋卿的位置离炭火紧,他因着有孕不宜用茶,又说了好些话,自然口干舌燥,蹙眉掩唇,轻轻咳了几声。

张子然:“贵君是怎么了,怎的咳嗽起来了?”

“回殿下的话,不打紧,只是呛着了……咳咳…”宋卿嗓音嘶哑,刚开口没说两句,又抬袖呛咳起来。

谢双知道他不愿饮茶,也不开口劝,手掌贴着单薄的后背为他顺气。

极其亲密。

张子然眯起眼眸:“说起来贵君进屋来还未用茶,这是上好的碧涧云华,是不喜饮茶还是……”

不肯给我这个面子呢?

君后尚未说完,宋卿便已猜到他的意思。宋卿又咳了几声,正要着急回话,但肚里小不点冷不丁猛踢一脚,这一脚扎扎实实踢进胃里,他本就被薰香惹得胸闷,捂唇险些要吐了出来。

燕祁巍重重撂下茶盏。

张子然也怕惹怒燕祁巍,敲打不在于一时,宋卿的孩子绝不能在他的宫中出事,若失了陛下的宠爱可就得不偿失了,他正要开口让宋卿回去,却见谢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回禀君后殿下,贵君自有孕来脾胃不调,失眠多梦,太医特意叮嘱不可用茶。”

“放肆,”燕祁巍骤然冷声开口,周身帝王戾气寒凉无比,他睨着眸子看向谢双,“君后说话,奴才岂敢插嘴,谢亦一,把谢双带下去,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是!”

众人大惊,皆是不知燕祁巍为何如此震怒,倒是谢亦一率先反应过来,抱拳领命,便要朝谢双那儿走去。谢双起初不解,但与谢亦一视线相碰时陡然明白。

原来是借他的名义,好让贵君远离君后。

陛下不插手太多,也是不愿让君后看出软肋在何处。

盛宠加身,又有君后之位,只言片语就将多年宠妃身旁贴身小侍杖责,就是让天下人都看得见君后的宠爱是宋卿不能比的。

那么宋卿身上的目光,也自然会挪开。

那就安全了。

谢双唇角微微扬起,虽受了皮肉之苦,但也值得。

可他还未装模作样求情一番,就见宋卿猛地跪下身。

燕祁巍一直冷淡的神情霎时间荡然无存,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起身,但又硬生生忍住了,大掌攥着扶手,骨节泛白,几乎要将扶手捏碎。

宋卿顾不得护着肚子了,双手撑地,垂首惊慌道:

“陛下!陛下不可!是妾身没有管好奴才,这才让奴才失了分寸,是妾身的过错,求陛下宽恕阿双,一切错处皆由臣妾来承担,求陛下宽恕阿双!”

说着,宋卿俯下身子朝着燕祁巍连磕三个响头,再抬头时额头一片红肿。方才磕头时压着肚子,眼下肚子里闹腾得厉害,宋卿脸上褪尽了血色,青丝凌乱,比之方才狼狈不少,然眼尾泛着那抹胭脂红,却当真是惹人怜惜。

“求陛下宽恕…是妾身之错。”宋卿浑身都抖得厉害,嗓音嘶哑含着哭腔,他牢牢将谢双护在身后,抬头望着燕祁巍冷硬的面孔,跪爬着上前两步,嗫嚅道,“陛下……”

宋卿眼底含着泪,眼底满是畏惧与谨慎,这样直直地望着燕祁巍。

不见一丝缱绻的爱意。

燕祁巍心头一痛,好似滚烫的钢针没入心尖。

张子然看看燕祁巍又看了看宋卿,也跪下身来,求情道:

“陛下息怒,阿双也是为了贵君好,是妾身莽撞,还望陛下看着贵君还怀着孩子的份上,宽恕贵君。”

殿内一片寂静,燕祁巍神色晦暗不明地睨了一眼张子然,又重新将目光落在宋卿身上,许久之后,开口道:

“贵君出言不逊,禁足三月,在殿中思过,谢双冲撞君后,发俸六月,小惩大诫。”

他朝张子然伸出手:“地下凉,快起来吧。”

“谢陛下。”张子然赧然笑答,将手放进燕祁巍的大手里,借力站了起来。

宋卿还跪在地上,他强忍泪意,朝着燕祁巍与张子然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陛下、君后宽恕!”

待宋卿与燕祁巍走后,张子然才关起门来与陈嬷嬷道:“如今看来,清贵君也不得陛下宠爱,不过是运气好,又看在他父兄的面子上,这才有了两个孩子,不然也不会这么不给脸面。”

张子然把玩着燕祁巍方才送过来的茶盏,心里畅快极了。

“君后殿下说的是,”陈嬷嬷在旁道,“奴才看了,他那肚子大得出奇,便是生也是极难生的,产子本就是鬼门关上走一趟,咱们只需要稍稍动些手脚,说不定……”

陈嬷嬷在脖子上比了一刀。

张子然笑得更加肆意。

陈嬷嬷又道:“等他难产死后,咱们再将大皇子接过来养着,待您诞下皇子,再寻个由头,让大皇子也一并去了,到那时,这大好江山,岂不都是您的了?”

“不错,呵,父亲还担心我进宫不得宠爱,可如今陛下的心不还是牢牢把握在我的手里,即便是春后采选的新人进宫,也比不得我这君后半分。”

“是,咱们二公子自然是最好的。”

“也不知兄长瞧见没有。”张子然唇角噙着阴冷,他的爹爹是填房,乃是嫡母去世过后扶正的继室,被族中各族看不上,他那个嫡母所出的嫡兄,更是处处瞧不上他。

如今他为君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嫡兄不过一介朝臣,哪比得上他尊贵。

张子然冷冷一笑,又看向手边的茶盏,喃喃道:

“宋卿啊宋卿,你挡了我的道,那就莫怪我拿你和你的孩子开刀了。”

他们主仆二人说着话,全然不知房梁之上,藏着两名暗卫。

谢十和谢十一面面相觑,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谢亦一听完谢十的回话眼底难掩厌恶地与他对视一眼。

当初陛下明知这位二公子出身不高,名声不好却执意迎娶他为君后,目的就是把柄多,好拿捏。这些日子夜里同房,燕祁巍也是特意选出那些曾经与君后厮混过的男妓们放在暗室,直待熏香一点,君后昏迷之时,再让他们出来。

但没想到君后全然不将自己的过去放在心上,甚至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竟然还将主意打到了大皇子身上。

谢亦一让谢十回去继续监视,转身进屋,朝这书桌后正批文理政的燕祁巍抱拳下跪:

“陛下。”

“谢十来了?”燕祁巍语气淡淡,眼也未抬,抬手朝一旁研磨伺候的陈禄伸手,陈禄忙将热度正好的茶盏端进他的手里。

燕祁巍撂下文书,拨开浮茶饮了一口,道:“什么事,说吧。”

谢亦一将方才谢十来回禀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言毕,鬓前划过丝丝冷汗,他抬眼打量着燕祁巍的神色。

书房正中央白雾缭绕,鼎中燃着淡淡的龙涎香,有着提神静气之功效,燕祁巍重新将茶盏放回陈禄手里,拿起面前的文书。

这上头写的是弹劾张国公私下宴请贵族官吏,张国公三庶子强抢民女引百姓群愤之事。

娶张子然进宫,一则为着他把柄多,好拿捏,出身不好,不敢为难宋卿,二则,作为人质,也好让张国公好收敛些。

只是没想到这父子俩都是一样的愚蠢自大,仗着皇恩肆无忌惮,燕祁巍面色不动,但眼底寒意更深,细细看之,亦能察觉眸中嗜血,犹如深邃幽潭,让人胆颤不已。

世人皆知太子殿下燕祁巍是拨乱反正,为国为民的帝王之材,却忘记了也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十几个兄弟皇叔。

他是个杀伐果决,冷漠无情的帝王。

离京这段时间,朝堂之上波涛汹涌,各大贵族肆意霸占百姓土地,引得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其中当以这些个三朝重臣为先。这群拿着俸禄食邑却的酒囊饭袋能在皇位之争当中独善其身,正是说明了他们根基之深。

要想连根拔起,眼下还不是时候。

燕祁巍端倪着手里的折子,良久,递给陈禄,道:“拿去烧了。”

“是,陛下。”

陈禄打开炉鼎,将这份写满罪状的折子扔进火炉之中,薄薄一张纸,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燕祁巍收回眼,问道:“起来吧,膏药拿去了吗?”

谢亦一回道:“回陛下,已经拿给康大人了,只是慕清宫现下还未传太医,想是得一会儿才能送到。”

燕祁巍执笔的手一顿,眉宇间浮现不悦,周围帝王之气骤升,冷寒骇人,他抬头:“为何不请?谢双到底在做什么,朕要他伺候好贵君,今日见了,竟不知他伺候到哪里去了!”

谢亦一忙扑通跪下求饶:“是属下管教下人无方,请陛下恕罪!”

燕祁巍冷哼一声,拂袖从桌后走出,负手行至窗边,再次抚上那枚玉扳指。

玉质剔透,入手清凉,心头那股怒火仿佛也随之淡去了。

这玉扳指和宋卿那枚玉佩是同一块玉料所出。

那时他们还在塞外,日子过得极为艰苦,三皇子篡位成功,率精兵围剿他们于其中,他与宋卿的父兄在帐内排兵布阵,忙得焦头烂额。宋卿身子不好,便留在镇子里的小宅子那住着,为大军筹备粮草。

突然有一日,宋卿没有带着粮草的消息过来,也不是骑马来的,而是悄悄乘着一顶不起眼的小马车,来到兵营,趁着父兄不在,拉他上了马车。

宋卿带了一碟子亲手做的糕点来给他吃,眼眸闪烁,神情紧张,拉着他的手说:“今日是殿下生辰,我……我做了点心,殿下尝尝可好?”说完,又担心他着急要回去,连忙又将一物从怀里拿出来,用绣着梨花的帕子包着,小心翼翼捧到他面前,“这个,这个是我跟雕刻师傅学的。”

一枚玉扳指。

花纹简易,但光滑通透,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宋家在边疆镇守已久,家底并不丰厚,这东西看着眼熟,燕祁巍想起来了,这是他送给宋卿的那块玉石原石。

燕祁巍问道:“这不是孤送给你的那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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