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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黎幺还是斟酌了语句,仔细道:“当然,确实欠考虑……”

审那人的时候可是费了一番劲,还是先处理了肩上伤口,后来嘴太y了,肌松都b平时多打两支。要是能当时立马就地问的话,有把匕首就够了,估计不会费那么多事。本来也没打算留活口。

只是祝秋亭不会在她面前这么做。

这也是黎幺有底气开口的原因之一。

“你事儿是不是很少。”

祝秋亭坐在右边,报纸翻开一页,看得认真,语气平淡。

黎幺闭紧了嘴。

纪翘这次算是好心办了坏事。

他看她也挺委屈。

但祝秋亭的底线就是这样,没什么中间地带。

纪翘在香港这几天,烧又重了,意识模糊,被送进了医院。

黎幺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现在看样子,祝秋亭完全不关心,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明天过后,他们还要去银三角,有一批六千万的货出了问题。

毕竟还是nv的。

黎幺望着窗外连绵细雨,难得升同情。

远在异地,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生一场病要扛过去简单,情绪要翻越低谷,恐怕还要点时间。

纪翘转醒后,最先见到的是位意外之客。

徐怀意。

她刚好给纪翘放了花束和果篮,纪翘睁开眼,视线从白se菊花缓缓转到徐怀意那儿。

撞个正着。

“……”

“醒了?”

徐怀意也没想到这么巧,都几天了,她才第一次来,一问秘书,那天送过来这位还在医院躺着呢,想想还是来了。

徐怀意能看出来,那天他们眼神隔空撞一撞,徐怀意很快反应过来,她跟祝家那位,分明有什么关系。

但究竟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所以这一趟,也不能说完全无私心。

纪翘完全退了烧,神智清明了不少,很快回想起来,这些天一些很零碎的片段涌入脑海。

“醒了。”

她手撑了撑床,要坐起来,徐怀意倾身帮她取了个枕头,垫在背后。

“谢谢。”

纪翘颔首道谢,语气几乎带了点郑重。

徐怀意有些意外,面前的nv人即使病成这样子,轮廓眉眼依然美的极其出挑,清yan凛冽里是独一份。

美人怀傲气的不在少数,何况那天,徐怀意相信她也看到自己了。

她这么平静,也许他们没什么关系。

徐怀意心下略感意外,面上倒没表现出半分:“没什么,那天还是黎禹城拉我回来看看,你竟然还在二楼,烧晕了。”

“嗯。”

纪翘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徐怀意:“你明天办出院?”

纪翘:“今天。我等会儿就去。”

徐怀意递她一张名片:“那我叫人帮你吧,你要急着回去的话,我秘书刚好也在帮我订票,你可以直接跟她联系。”

纪翘接过,正要说什么,徐怀意被一通电话打断了,她抱歉地去了门外。

话还是能零星飘进来,带着很重的情绪。

——养和医院。

——……怎么回事?

——办案不要命了你……?

——生日……

——……瞿然!

纪翘靠在床头,盯着自己手指发呆。

无论如何。

昏昏沉沉,坠入又落在黑暗里,被无限的向下拽的时刻,这人拉了她一把。

徐怀意看着是个美丽又强悍的人,但她俯身盖被子的时候,动作轻柔又耐心。一路拉到她下巴,微凉的手背在她额际盖一盖,低声祝她早点好起来。

纪翘很感谢她。

徐怀意进来时,说自己有些急事,必须要回公司一趟,请她谅解。

纪翘摇摇头:“您去忙。”

等徐怀意两个小时后再来,病房里已经空了,护士转交给她一个小礼物,说是人留下的。

她拆开一看,是宝格丽今年新款项链,不算贵重,但款式是挑过的,还有一张卡片,字迹隽永有力,写着很简单几句话。

“徐小姐:

谢谢,麻烦您。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医药费会通过秘书转到。

祝万事如意。”

【22】

她正看到最后一行,卡片突然被人ch0u走了。

上午电话说工作太忙、怎么都赶不到的人,穿了一身常服,俊朗面庞上笑容有些得意。

“你——不是说很忙吗?!”

徐怀意拧眉。

“再忙,”瞿然晃了晃卡片,笑了:“咱妈过生日,必须得回来啊。你不知道我们手续多难批,你说她老人家怎么就不出山呢?”

徐怀意拿这个一同长大、同母异父的继兄一点办法没有。早年他一意孤行要做警察,她妈怎么阻拦都没用,后来气得登报要跟他断绝关系。

“这是什么啊?”

瞿然好奇心转到卡片上:“怎么没落款?”

徐怀意没好气地夺回来,在他面前仍是小nv孩样:“关你什么事。你先想想自己吧,到时候妈问起你个人问题,你可别又说跟案子结婚了。”

瞿然耸肩:“最近确实在忙大案,求爷爷告nn的,碰到铁板了一把手不想合作……哎,不说不说了,走喝茶去。”

他们闲聊的当口,纪翘已经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她戴上眼罩,想睡却很难睡着。

大概是这些天睡太多了,可本来想休息一段时间的。

听苏校那边说,祝秋亭又飞去出差了。

之前就是苏校无意间透露,方应的失踪,真的跟祝秋亭有关。

‘下手不重,但得休养一段时间。’

这是苏校原话。

纪翘发呆很久,问他,祝秋亭在哪儿?

再三b问下,苏校说他一个人去了香港,除了个处理文件的助理,没带任何人。

也说不清是什么在驱使她。

纪翘病没好透,就订了来这边的机票。

不想让他真的出事。

她已经有经验,生活就是问题叠着问题,怕什么来什么。

能抓在手里的,要抓紧。

这是纪翘花了好些代价学会的。

她把椅子放下去一些,经济舱最多也就放这么多了。

祝秋亭去哪儿,现在跟她已经没什么关系。

她接到紧急电话,让她回一趟清江市。

监狱里的人打来的。

孟裕si了。

纪翘乍一听这名字,一时间有些恍惚,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半分钟后,才想起,是孟景的堂弟。

他们一点都不像,从里到外。

虽然跟孟景结婚的时间不长,但这个男人在她心里,始终占一隅独特位置。

纪翘又回了清江,在监狱门口跟孟裕的父母,也就是孟景叔叔婶婶,撞了个正着。

对方瞪大眼睛,脸上每道g0u壑都诠释着困境,但在看到她那一刻,还是迸发出异样的光来。

那种终于找到开闸口的兴奋。

愤怒毕竟是能压过一切痛苦的良药,他们不可置信,又理所应当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原先在孟家,他们就看不过眼孟景娶得这个媳妇,各种冷嘲热讽没少过。

孟景是多么直白的一面镜子啊,t面正直g净善良,照出他们的狰狞困苦不堪一击来,本来对生活五十分的不满,被嫉妒榨一榨,水涨船高。

连他娶得nv人,都漂亮的不像话,跟在他身后,乖的要命,除了风评不好,看上去没有缺点。

而他们的儿子还在x1毒,孟景甚至还怪他们,说是他们惯出来的——是孟景和他父母帮得太少了!

凭什么早年扶持,到后来断了他们的经济援助?!既然要帮,就该帮到底才是啊!否则无处可走的孟裕,自己那可怜的儿子,怎么会因为郁闷去x1毒?又因为x1毒进了监狱?

反过来看看孟景,公务员、小警察,父母——他大哥明明有退休金,也不肯帮他们了,孟景后来出事,他们的一口郁气才出了一点。

那娶得老婆原来只是个水x杨花、ai攀高枝的货se,快慰又添了三分。

“你真是丢尽孟家的脸了!你这个nv人怎么还有脸出现!?”

纪翘穿着平跟鞋,b孟裕他爸还要高一点。

她面无表情地垂眸:“你们怎么有脸出现,我就怎么有脸出现。”

孟裕进了几次,他们早就甩手不管了。

现在会过来,无非是来闹一闹,闹点保障是一点。

中年男人面上的兴奋迅速消失,他和妻子互相惊疑警惕的望了眼,反应过来了。

她也是来争赔偿金的——这个毒妇。

孟裕父亲是个用惯了暴力的主,儿子老婆没有他不拿来出气的,何况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拽过纪翘就要下狠手,却被一脚横踹在肋骨上,剧痛之下直接飞滑了出去!

“哎呀!杀人了杀人了!快叫警察!”

孟裕他妈赶紧去看,一边扯着嗓子叫一边抓着纪翘,不让她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纪翘脸上一丝波澜也没有。

“你再叫一声,”她轻松挣开妇nv手臂,一把抓过了对方衣领,把人几乎是悬空提溜到自己面前:“跟他一起进医院。”

纪翘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下躺在地上直犯ch0u的男人,扫到噤声的nv人,目光平静的像一潭深湖:“闭嘴。听见了吗?”

对方抖抖索索地,看见恶鬼似得猛点头。

这种家事纠纷,最后谁都不会进局子的,纪翘当然确定。

她只是没想到,孟了奚来了。

孟景的亲姑姑,当年意外发生后,她没有跟着孟景爸爸妈妈离开伤心地,倒是辞了工作,开了家餐馆。

她把纪翘从混乱里救出去,带到了自己小店里。

孟了奚泡了杯茶给她,搪瓷杯握在手里还是热乎的。

这个nv人温和又柔丽,当孟景父母都对纪翘有些不满的时候,只有她支持孟景的决定。

她说纪翘是个好孩子,让孟景好好珍惜。

孟了奚只有小学学历,但天生知道怎么使人感觉舒心。她跟纪翘自然随心地聊了几句,问她现状,生活的幸不幸福,周围人们对她怎么样。

一句话问得纪翘不知怎么回答。

很好。

很好。面对一个可靠的长辈,她想这么回答。

但是纪翘没法说出口。

她打着轻微的牙战,然后猛地咬紧牙关,抱歉道:“……太冷了。对不起,有点儿冷。”

孟了奚抿紧唇,握过了她手拍了拍,很轻地叹了口气。

一个人过的如何,是根本不用问的。

他的眉梢眼角,唇边心上,自有答案。

“我给孟裕松过一次东西,他们说,之前来的是你。”

孟了奚温和地望着她:“有的事你不必做的。”

纪翘没说话。

孟了奚垂了眼眸,有些苦涩有些无奈的笑:“是阿景对不起你。”

纪翘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孟了奚沉默了下,分贝低下来,悲伤多得似能滴出来:“如果他……是正常的。你们真的是一对,该多好。我拼了命,也会跟我哥一起,让你们过得好好的。”

她没孩子,孟景她带过一段时间,他就是她的孩子。

纪翘终于开了口:“不是的。”

她找回声音,轻出了口气:“孟景很好。他没什么不,不正常。”

在孟了奚想开口前,纪翘握紧她的手,轻声道:“姑,您别跟我争了。他什么毛病都没有,喜欢谁,喜欢怎么样的人……都不是他能控制的。我从来也没后悔过,您要说这话,高攀也是我高攀。”

孟景多像纪钺。

她第一次见,就这么觉得。

孟景要求她帮忙,上天入地她也会去。

因为他对谁都那么好,对纪翘尤其照顾。

孟了奚神se复杂地看着她。

“纪翘,”她说:“不要这样。”

每个人都在变,这么些年了,大家都在变。

可纪翘那一部分一直在她身上。

孟了奚感伤地轻抚着她的长发,好像要透过她的脸,看到另一个人似得:“别人对你好一分,你恨不得还一百分,还怕不够。”

总怕不够。

纪翘是轴的,她认准什么,便会一往无前。

si亡总是带走些什么,又带来些什么。即使是孟裕的。

纪翘沉默了很久,把一杯茶一口气喝完,跟孟了奚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瞒一些,说一些。

其实是我上司。

纪翘想起他,心脏莫名扯着刺疼。

但她得解释,她低声跟孟了奚说,不是那些人传的那样。他没包养我。

孟了奚是个绝佳的倾听者,耐心而柔和。

纪翘说了多少她自己都忘了,但最后还是绕不过那件事。

金三角,祝秋亭让她跟着的一次。他们要抓一个线人卧底,使祝家那条线损失了百分之三十。人已经抓到了,就剩对方的十六岁的儿子,banya还没找到。当时纪翘在那地方待了半个月,混迹的地方就是banya活动区域,那个肤se黝黑眼眸明亮的男孩,教她怎么躲忽然飞来的子弹,眉飞se舞的样子让纪翘印象深刻。

最后说人可能躲到了仓库里,就在他们当时在的一个四层小楼。

但找了半天没有,大家都已经撤退了,走到快门口,车上的线人忽然发了疯,拼了命的想挣开黎幺,大吼道仓库里有炸弹,有人撞了炸弹,求他们去找儿子——!

纪翘下意识就往里面跑,祝秋亭快上车了,转身一看人没了。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祝秋亭眼疾手快地把人抓了回来。

——疯了吗你?

——人在里面!

——他b他爹狠多了。想为这个赔上命,你就去。

纪翘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还是去了。

人们都说,他要什么,她就能给什么。她理智的计算着得失,只要在祝家安全。

狗p。

她b谁都疯。

祝秋亭恨si她这点。

纪翘像钻子,理智只是覆在上面的一层霜雾。她要觉得山石得凿开,天荒地老也会做。

非要等背上背的少年,那一刀刺进来搅动,纪翘才要自己确定,确实不该凿。

她心里,其实早有感觉。

最后是祝秋亭把他们带出去的,在爆炸前几秒。

……

纪翘把事件人物改了,说决策做错了,害得大家都被拖了时间,损失很多。

孟了奚没见过她那么,那么的伤心。

她顿了顿,问:“你真的,想知道阿景的墓地在哪儿吗?”

孟景的父母坚决不许告诉她。

即使孟景是因公殉职,但他们太过伤心,不想让人任何人打扰他。

纪翘抬头,有些愣住了:“……可以吗?”

她第三天去的。

孟裕的事解决了一半。

纪翘发现,从祝秋亭那学来两分的置身事外,都能快刀斩乱麻很多事。

孟景的墓地在山上,是清江很宁静的半山处,面朝着大半个城市。

纪翘特意看了天气预报,选了天好的周四。挑一束满天星,买了瓶茅台,穿了身颜se亮丽的休闲装,孟景的品位真的很俗,但是他喜欢,也没办法。

她放下花和酒,远处的山霞有雨后的温柔叠se,玫瑰红是主se。

纪翘想说什么,想想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把蓝牙音箱掏出来一放。

“景哥,三件事。一,孟裕si了,你别去接他。我早跟你说过了,你不信。。二,我去看过……他了。他现在很好,继承了爸爸的店,你别挂心他,但他让你有空多去他梦里走走。三,我过得还行。姑姑也还可以,叔叔阿姨,我不清楚,你自己去问。”

她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是他笑意最盛的一张,yan光温和。

“你不是喜欢听她的歌吗,我给你放。”

纪翘调出手机的歌单,按了播放,曲调小范围的荡开来。

还记得当天旅馆的门牌

还留住笑着离开的神态

当天整个城市那样轻快

沿路一起走半哩长街

还记得街灯照出一脸h

还燃亮那份微温的便当

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

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

纪翘轻声哼着,她现在粤语b原来好多了。

就算你壮阔x膛不敌天气

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还没播完,纪翘就盘腿坐了下来,唠嗑似的轻声道。

“景哥,有时候想,是我太天真了。”

“活越久,我怎么越想信一信神佛。”

“我认识个人,他没什么良心。他跟我说,他待过的地方,只有两种人。没良心赚大钱的,没良心也不赚钱的。他就很喜欢求神问道,你说他能求点什么啊?”

“正义吗?你还信吗?”

她伸手拿袖子擦了擦墓碑。

有雨落下了。

但越擦越多,因为雨越来越大。

什么破天气预报。

纪翘瞪了一眼天空,脱下外套要盖。

y影掠过,头顶忽然多一把黑伞。

纪翘一僵。

余光瞥一眼旁边,疑心是梦。

梦这东西,只要到ga0cha0前,就全醒过来了,跟那狗男人shang似得。

她没再往上看,因为听到声音。

没人声线像他。

“求神问道,求什么,求了才知道。”

纪翘望着前面,低低问道。

“知道了吗,现在?”

纪翘其实没事都在琢磨他。声音很难琢磨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怎么让人听了下意识想抖。

她现在突然意识到。

他是那种与其在天堂为仆,不如在地狱为主的人。

“神藏四海,道隐八荒,没什么用。”

祝秋亭给她撑着伞,望着墓碑上的人,蹲下,放了一只白玫瑰,清劲嗓音撞进她耳膜,懒懒道:“还是靠自己吧。”

蓝牙音箱自顾自地,正播到暗涌。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我都捉不紧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这么烦烧城中。”

纪翘望这座城,她生活过的,无聊而安逸的小城,埋葬她的青春、亲人、挚友的城,山雨yu来风满楼,乌云如歌所播,暗涌无限。

她觉得极深的悲哀跟着翻涌而上。

兜兜转转,还是被扼住了咽喉。

这一生,她发誓避之不及的存在。

洪流一般抵达的的命运,直白冷然地显示给她真相。

你完了。

纪翘。

她听见冥冥中,有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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