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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福镇一直受榆丁庇佑,谁能想到,这砸了庙的不是妖怪,是平福镇的人。

伏江一路走过去,便听到人议论纷纷。

有人粗声粗气:“崔老汉又怎麽?老不si的,囡儿没了命,便要怪罪榆丁大仙!好似那榆丁大仙只是他一家供的!”

可又有人同情:“囡儿si了也确实可怜,前不久她还到我店里看,说攒够钱就买一块芝麻糕尝尝,可现在······”

“可谁家没si过人呢!”

一人长叹道:“可这次是妖怪害si了囡儿,平福镇以前从来没有妖怪······”

伏江在一旁听了,忍不住cha嘴道:“谁说平福镇没有妖怪,这镇上有二三十只妖,还有一只修行极深的狐妖。”

先前那人听了怒道:“你在胡说什麽!平福镇受榆丁大仙庇佑,哪有那麽多妖怪。”

伏江却不紧不慢道:“可······平福镇若真受榆丁保佑,那为什麽只保佑人,不保佑妖怪?”

那人听了更气急:“你这小子······怎麽替妖怪说话,妖怪害人你不知道吗?”

伏江想了许久才道:“人不是也害人?”

那人听了心里恼火,觉得这人实在说不通,可语气又吞吐缓慢,不像是来故意惹事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伏江,便问了旁人:“这是谁?”

一旁的人神se为难,只得小声道:“是沈长策家的媳妇。”

那人听说这便是沈长策的男媳妇,正要说几句奚落的话,可当他眼睛望向这人,料是背後瞎扯把这句话说过无数遍,却y是说不出来。

伏江也不再理他,他心里着急要看热闹,便往前跑去了,留下背後的人指指点点。

那榆丁庙所在之处绿树参天,林涧清泠,真如仙居天g0ng。

榆丁庙也修建得富丽堂皇,主殿足足高三四丈,又是红门黑瓦,香雾缭绕。门前辽阔平坦,足以供百人等候上香。

如今这门前的空地上,却里三层外三层堆满了人,喧哗吵闹。伏江拼命往前钻去,好不容易才看见那跪在中间的是一g瘦老叟。

人群被庙里的人拦在外边,伏江离那老头一丈远,越过那老头,可以看到那庙里一尊jg雕细琢的榆丁石像。那像上新补了一只眼睛,新旧石料的贴缝处还像楚河汉界那般明显,让慈眉善目的石像平添了一道匪气的伤疤。

那g瘦的老叟身旁站着两个魁梧大汉,一人手上拿着一柄亮刀,活像要把这老叟在这榆丁像前处斩。

榆丁庙前向来祥和宁静,人们盯着这两把朔朔寒刀,都觉得心里瘆得慌,几丈外还盯着老叟的背交头接耳,近了便都噤若寒蝉。

等到了正午烈日当头,那人的影子就只在脚下那几寸位置,整个天地光亮一片,两个高大的汉子中的一个,便对那老汉粗声粗气道:“崔爹爹,你快给榆丁大仙磕个响头,那榆丁大仙仁慈,没准开恩原谅你。”

那崔老汉却不磕,围观的人还当他只是在磨蹭,岂料他却吊着嗓子,yyan怪气道:“他原谅我,我还不原谅他呢!”

这听得那汉子脸都青了,不得不偏过头看着旁人的脸se。

那守庙的道士里有一年轻人,身形颀长,一身轻衣寡淡,带着一顶青纱帷幕帽,站在几个佝偻道人之间,显得最为仙风道骨。

其余道人听了那老汉的话都黑了脸se,可他只擡头看了一眼天se,淡淡道了一句:“快些吧。”

那汉子咬着牙,只狠下心来,用力抓着那老汉的头往地上砸去。那老汉本就只剩下一具g瘪骨头,身子就像是烂木架一样任人摆布,就算想要反抗,那头往地上砸,身子便也跟着往地上倒。

每砸一下,都像是把这老头撵到土里去,在场便有许多倒x1冷气的声音。等砸完了法。

他们慵懒散漫无度,做一只兽或者一株草时,便每日不知做什麽,变成了人的模样,更是上天意料之外的事。

他们无所事事,便带着seyu、残暴和贪婪入侵了人的领域,因此在这世上没有什麽好名声。

有少数是有好名声的。妖让道貌岸然的人尝到了seyu的妙,又摇身一变委身作了人妻,贤良t恤。他们让人尝了禁忌又主动背负罪责,还让人担当起劝慰娼妇从良的好名。

那狐妖不是那一类,或者还不是。

此时他眼里盛放着敌意,像是要把伏江吃了:“可我这辈子,一点也不想见你。”

伏江听出了他的意思:“我曾经很遭人恨吗?”

那狐妖不给面子:“你没察觉你现在也遭人恨麽?”

清晏呵住他:“漱丹,别再乱说话。”

那叫漱丹的狐妖不听,他轻蔑地扫了清晏一眼:“我哪里乱说话,你这次叫他来,不就是要去劝慰他注意言行,不要参合凡间。我是在帮你,你还要关我起来。”

清晏冷声道:“你去蛊惑、玩弄那沈长策,还说是帮我?”

原来沈长策无缘无故要去自首,果然是因为这狐妖。

“凡人吃一次亏就知道厉害,可那人本就是个倔牛,这伏江还又去给了他一颗糖,所以这次才没用的。”漱丹嘴上是与清晏说话,一双耀眼的金se眼睛却看向了伏江。

伏江歪着头听他口无遮拦,可清晏却捉到了他一个词:“这次?”

漱丹特地提出的词,就是让伏江挑出来问。可没想到,这问出口的却是清晏。

这嚣张的漱丹竟然又露出为难之se,他瞟了清晏一眼,声音放轻了,话里有些敷衍:“二十年前,这伏江也认识了一个和沈长策一般的朋友,後来······si了。”

伏江双眼愕然。

漱丹一句话带过那事,一双眼又贼兮兮地观察了清晏,看他神se没有变化,便好似松了口气。清晏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皱眉,只觉得他话里有话。

漱丹又道:“你明知道天地的规矩,为何还要隔三差五下来,还要作这番无知无畏的模样。你这次不怕又把人害了?”

伏江不知为何想起沈长策身上遍布的伤口。

可他思量片刻,却还是笃定道:“我绝不会害人。”

漱丹听了,张张嘴,却没说话,眼睛往清晏那里飘。

清晏只道:“说。”

漱丹又笑:“你不是让我少说话麽?”

清晏道:“是让你少贫嘴。”

漱丹又拉扯着脚下的链子,过去抱着清晏的腿,像大狗一样蹭着他:“可我不想说了。”

清晏盯着他的头顶看了片刻,又面向伏江:“我不知仙人的曾经,但师父说,自古以来,神仙若要g涉人间,只会害了人间的规则。”

伏江却道:“可我不过是下凡来玩,又没有g涉。”

那狐妖听了,竟然夸张地笑了声:“每次你离开人间,都说後悔下了凡,可过不久你又忘了再来······一次又一次,到底要到什麽时候才结束?”

伏江实在想不起来:“每次都後悔?”

漱丹道:“不记得了?莫非你又去孟婆那里讨了一碗汤药?”

伏江摇头:“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何要忘?我只会忘了我不想记得的事。”

漱丹瞪着伏江,眼里全是厌恶:“现在不记得,但你最好想起来,省得又得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像是碍於一仙一妖,他不好发火。可又气不过,便扭头挨着清晏的k脚,不愿看他。

清晏看了眼漱丹,却对伏江道:“沈长策从前眼只盯着地,不盯着人;步履稳实,从不狼狈;腰脊笔直,不知屈服。如今他倒是有了些人情,但身上的伤却只多不少。我不知其中会什麽因果,但沈长策看你的眼神却有极深的痴态,怕是受到了仙人影响。”

伏江突然笑了,他话中有话,那日看见伏江与沈长策在庙里偷尝yu的,果然是清晏。

伏江却道:“那是因为他喜欢我,他喜欢我,怎麽我也不对?”

“他不信神。”清晏突然道,伏江盯着他看,知道他话中有话。

“信神的人喜欢供奉神,不信神的人更喜欢供奉人。供奉人要花更多的心血,你不会害他,可也不会救他。”

伏江又道:“话虽如此,可他ai上别人,不也会花费这麽多心血?”

清晏却厉声道:“可那人会与他互相扶持,相依白首。而你呢?他为你受伤时,你可会为他伤心?你不为他伤心,便是害他,你为他伤心,就一定会对别人起杀心。无论如何都是逾距,只不过你g涉的人不同罢了。”

字字珠玑,伏江愕然,一时反驳不了,坐立难安。

他看狐狸一双眼睛盯着他,如鬼火幽明,仿佛也看透了他。

伏江的心很乱,他喃喃道:“哪有人天生不信神?”还是他那样孤立无助吃尽苦头的人。

清晏叹道:“那要问天。”

空气忽然变得沈重,伏江待不下去了。他突然想着沈长策还在街上。

他第一次露出慌忙的神se:“真无趣,我要回去了。”

可走之前又转过头来问漱丹:“你说那丫头,她······”

“你要见她?”漱丹这一笑有些嘲讽,“她就在平福镇,要不我带你去她坟前忏悔?”

伏江一听,神se有些恍然,片刻後才道:“不必了。”

这辈子与上辈子毫无关系,那是上辈子的事,就留在上辈子。

伏江走後,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只留下清晏与漱丹。

方才漱丹说的话似有遮掩,就算别人没发现,清晏却是能够敏感地察觉。

清晏问他:“你方才说的那个丫头······”

漱丹赶紧道:“也是个三四岁的小孩,放心,不是你那可怜的妹妹。”

清晏却道:“你这麽说,我更觉得有疑。”

漱丹嗤笑,一双眼盯着清晏的眉眼,亮得耀眼:“你看你看,我就是怕你多想,所以才不敢多说。”

清晏道:“你一张嘴真真假假,我怎麽知道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漱丹从低处擡眼望着他,他眉目有神,又十足地朝气,笑时更是好看得惊人,让人觉得他一张嘴说话只真不假:“我要是骗你,为何还要与你承认是个三四岁的孩子,骗到底不是毫无破绽?”

清晏低头看他:“我怎麽知道你的心思?”

漱丹伤心道:“不要说这种伤人的话,你要不知道我的心思,谁能知道?”

他说着,脸上的伤心之se又一扫而空。他笑着,再次对清晏保证:“我不会骗你。”

金se的眼睛里,倒映着清晏寡淡的眉目,清晏不看他,只是将茶端来,抿了一口。

他知道清晏相信了他。

“不过——”漱丹又道,“你小时候,我就和你说神仙都不是好东西。”

他朝着清晏笑,他这次笑得太好看。妖的媚气灵气混杂而上,竭尽所能地g人。

漱丹带着这笑,接着道:“你那时还小,我又不好与你说那些神仙的破事,你就这麽信了你的师父,对神仙供奉如一,却不肯信我。我现在要把神仙的破事一件一件告诉你,人一生多短,你这次就早些醒过来······”

清晏又挑了同一个词:“这次?”

漱丹好似说漏了嘴,眼睛一转,又装模作样求清晏:“你别问了,我可怜你才不告诉你。你听我的话就好。”

清晏被他这麽求过无数次,这次也依旧道:“我是我,我不会听任何人的话,更别说是不知意图的人。”

他说着便念了一个咒,漱丹脚下的锁链一紧,像是一只手有千钧力,要把他从清晏脚下拉回那重铁所在的位置。

漱丹抱着清晏的腿,sisi不撒,孩子一般耍赖。

“放开。”清晏轻声道。

漱丹不放,还要朝他一笑,他朝清晏吹了一口气,那gu气浑浊诡谲,朝清晏面上卷去。

突然之间,清晏两指一立,便朝漱丹手上点去。

漱丹像是被火焰烫着了,手一收,便眼睁睁看着清晏从面前远去,整个人被脚下那gu力道拖回了那重铁旁。

清晏在鼻间挥了挥袖,将那gu妖气散去。

“这次你惹了事,在这屋中静思半个月,别再惹事。”

漱丹从那地上狼狈坐起,他气在头上,便把背对着清晏:“你不如把我抓去官府算了。”

可他说完,想了想,又还是不甘心地转过头望向清晏。

两人对视着,许久,是清晏先别开眼睛:“抓去官府,你第二日就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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