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阿尼
「台北有这家医院吗?」阿尼心中如此想着,从嘴里说出来的却是:
过这马路,往右转後一直走,第三个红绿灯後,往左转再走14分钟,就在右边的巷子里…
「怎麽回事?怎麽…?」阿尼感觉炎热的夏日突然降了几度。
小nv孩温顺地点了点头,随即理所当然地牵起阿尼的手,绿灯亮起,两人自然地往对面走去。
阿尼顺从地让小nv孩继续牵着自己的手,两个人沉默地一步一步往这理论上不存在的病院走去。两人的背影看起来,虽然像兄妹,却莫名给人一种已经经历半个世纪以上的老夫老妻感觉。
沉默了好久,阿尼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问道,
我也必须去吗?
嗯,我是来带你去的哟,为了这件事所以我才存在着。
小nv孩带着笑意回答,眼神一点都不像个六岁的孩子,反而有一种蕴含无限沧桑的豁达。
正想追问究竟为什麽自己非要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nv孩带去一间不存在的病院,小nv孩卡在阿尼要开口的瞬间说道,
是你叫我来的啊,你呼喊的好大声呢。好像世界末日前的最後嘶吼一样,好大声好大声地呼唤我呢。
嘿,其实你并不是真的想问吧?你只是觉得应该问一下罢了。
阿尼沉默不语,静静地继续往前走。
地表20公分的海市蜃楼静悄悄地缓缓扩大着,从远处看起来小nv孩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模糊,50公分的海市蜃楼,像漂浮在地面上的清水,有节奏地晃动着。小nv孩的手,随着越来越接近病院,越来越冰冷。那种冰冷与温度无关,而是另一种更霸道更没有道理的寒冷。
那是si亡的气息。
在最後一个转角,两人走进巷口的瞬间,空气突然变的浓稠,就好像在水底下走着,全身上下皮肤都被一层透明的布丁包覆着。阿尼默默想着,或许所有的婴儿在羊水里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婴儿在母t中的安全感,是否只要离开那空间就不再有机会感受到了呢?
那麽人的漫长一生中,可以真正感受到完全的安全感,似乎只有那短短的几个月呢。
空气中隐约带着一丝丝血腥味。
阿尼转头看看身边的小nv孩,nv孩脖子以下已经完全模糊,仅剩那灿烂到刺人的笑颜是如此清晰。
呵,终於到啦~现在只剩下一件事罗~
小nv孩牵着阿尼的手,放到自己的细小的脖子上,笑着说,
扭断我的脖子吧,这是最後的程序罗~没有钥匙你进不去的。
阿尼正要拒绝的同时,手掌却不自觉地用起力来,好像身t的细胞叛离自己的意识,被另一gu力量掌控着;更糟的是,阿尼心中竟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要去打从心底相信一件没道理的事,需要的不是知识或智慧,而是心中那gu接近真理的信念。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阿尼在扭断nv孩脖子前一秒问道。
小nv孩彷佛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笑地越发灿烂了。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不是吗?
咯啦一声,小nv孩软软地倒了下来。
阿尼面无表情地往病院走去,病院门口有一块光滑的面板,阿尼把刚扭断小nv孩的双手放在面板上。一段段乱码在面板上闪现跳动後,病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阿尼转头看小nv孩的身躯,nv孩像消融在空气中逐渐淡化。
阿尼走进病院,彷佛回家似地…
围墙不像是那种中古世纪的大气城堡会有的护城墙,没有护城河也没有高耸的大门。这道围墙从底端开始呈现一种奇怪的弧度,像是一道缓坡缓缓往上升,其中的厚度超乎想像。
「怎麽会有这种奇怪的围墙呢?」尼亚不觉如此想着。
低矮的围墙,任何一种简单的器具都可以轻易入侵,但其厚重的程度,要破坏这道墙,恐怕要b建造它还困难…
这道墙,与其说是要防御外敌,不如说是设计来承受冲击的。如此沉稳地深深在大地扎根,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上古巨岩感,笨重却带着古朴的睿智。
靠近围墙,尼亚抬头看那刻画着的「314」三个大字,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隐约中带着疼痛,那是种熟悉的疼痛,刻划在身t记忆深处的疼痛记忆。
尼亚试图想起自己的身t里究竟与「314」有什麽关联,但空白一片的脑袋,连半点提醒都没有。
尼亚面前突然出现道门,说突然出现倒也不正确,更像是突然意识到这有扇门这样的感觉。
门与其说是”门”,更像是低矮的隧道。刚刚好的高度,让尼亚可以轻松地通过。
光线一进入隧道,被墙像海绵彻底x1收般,短短五米左右的通道,里面竟然漆黑一片,仅能从前方的亮光确认方向。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前方却是耀眼的光明。
尼亚伸手触碰紧包覆着自己的墙壁,又sh又滑还带着人t特有的温暖。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墙壁似乎在颤动…像被x1进去一般,尼亚最後几步路,已经不确定是自己走得还是被拉扯进去的。
围墙内的空间,完全不如想像中宽广。在雪地时远远观望这道墙,会让人有种厚重雄伟的感觉,然而实际上里面的空间窄小得诡异。最诡异的地方是空气的浓稠度;在围墙内,空气浓稠的程度简直就像yet。被周遭空气紧紧包覆的时候,尼亚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围墙内所有的景se可以一眼收尽,几栋老旧的小木屋围绕着广场,广场中央还有一口井。
「一口井,井…那口
井,井314里远离…
井,下去
看看下去
去找314,
找…不要314,快跑
快跑314314314!」
看到那口井的瞬间,尼亚空白一片的脑袋瞬间涌入大量的破碎资讯,那是充满暴力的贯穿法。
尼亚痛苦地抱着头软到在地上,脑袋感觉像要爆开来似地。
如果说一般的讯息是一道道有条有理的资讯,刚才灌入脑袋里的讯息,像是把一个人数年的记忆用力r0u压在一起,然後放在头顶用巨槌狠狠敲进去。
破裂成碎片的记忆完全无法拼凑,虽然感觉脑细胞已经全力运转去解读这些讯息,但记忆的碎片剧烈碰撞扭曲着,在脑袋里面肆nve。
或着该说,身t的细胞本能x地在阻止着记忆的拼凑…
有只手,轻柔地放在因为疼痛而跪坐在地上的尼亚头上,轻轻地拍着。
那只手,每落下一次就感觉得到整个空间随之轻微震动。随着空气的震动,脑袋里杂乱的讯息像看的见般,尼亚感觉得到脑袋里面的记忆碎片,缓缓被磨去菱角。
不知过了多久,尼亚抬头望向手的主人,是一位矮小的老太婆。尼亚试图更仔细看清老太婆的长相,明明是如此的接近却越看越模糊,尼亚相信只要他一闭上眼,将完全无法回想老太婆长什麽样子。
唯一能记得的是,那密密麻麻的皱纹出乎意料地讨喜,可以轻易碰触到心底深处的亲切感。
老太婆给尼亚的感觉,竟是一种霸道的美丽。与年龄无关、与外表无关、与x别无关,就仅是纯粹的生命之美丽。
尼亚站了起来,想要问些什麽却无法将言语拼凑…
老太婆挤出一个微笑,脸上的皱纹陷得更深了,老太婆沙哑的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
你可以称我为「念」,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在这边是为了什麽吧?
尼亚沉默了一会,脑里的记忆碎片像被磁铁x1引般缓缓聚集拚凑着,尼亚很意外地发现他竟然知道问题的答案,
尼亚面无表情地说道,
杀掉阿尼,我会在这里,要为了要杀掉阿尼…
脚底下虽然踏着地,却有一种漂浮在半空中的感觉,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就好像在某个正确的时间点遇见了某个不是那麽适合的人。
心中明明清楚得很,总有一天会走到终点,但却输给了孤寂。
光线,进不来…
明明是yanyan高照的夏季,在这家病院里,却好像没有季节般,y暗的hse灯泡,简直就像坟场里的鬼火一般晃动着。
几乎像恐怖片里的场景,阿尼心中却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
诡异的是,心中平静无波的情绪似乎有了些许波动。那不是恐惧,那根本不是恐惧…
相反地,是种想要对某个谁施放恐惧的暴nve情绪。
昏暗的病院,不知怎地引发出阿尼心中最黑暗的一面。毫无道理的负面情绪像cha0汐般一b0b0涌上来。
阿尼享受着…享受着被愤恨c控的快感,那是一种久违的发泄。身t的细胞好像被某种什麽唤醒似地,轻轻地颤抖着。
全身的细胞都在恨…
阿尼深深x1了一口气,表情狰狞地东张西望寻找着什麽。阿尼并不知道他想找什麽…
其实他只是想找到随便某个具有生命的东西来破坏。
心中的恶念猛烈旋转着,漆黑的波动用某种诡异的节奏加速血ye的流动,肾上腺素强制分泌着。脑袋像快爆炸一样,每当血ye流过,太yanx旁的青筋就猛然跳动。阿尼心中好像有gu怨气在身t最深处嘶吼着,嘶吼着要破坏,想要破坏周遭的所有一切…
阿尼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情绪,从小阿尼不论碰到什麽,总是压抑着。就算碰到什麽不合理的事情,再怎样愤怒委屈,心中那gu怒气要爆发前总是无声无息地烟消云散。
阿尼学会伪装愤怒,好几次、好几次,甚至看似失控地出手打人;都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正常人而展现的演技。
系统化的缺陷…
手脚断了,可以装义肢;脸刮花了受伤了,可以整形;人的心,也可以伪装…
伪装到高明到当事人都不自觉的地步的时候,什麽又才是真实的呢?
阿尼曾经以为自己仅仅是对某些事物不在意罢了。每个人势必有其所在乎的事情,通称为地雷区;既然有地雷区,势必也有安全区。自己的安全区只是b较宽广罢了,只是宽广到了没有尽头的地步…阿尼如此想着。
不会愤怒的人,事实上并不会在生活上有任何不便;事实上,在永远可以保持冷静这件事上,某方面来说可以被视为完美的守卫装置。
每个人都想守护什麽,保有什麽。阿尼没有…
「如果人非得要拥有什麽的话,那我希望是我可以不用去守护的东西…」
阿尼不知道的是,每当心中的怒气无端消散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真的消散。
怒气怨气化成极细的黑线,从x口往全身每一个细胞均匀地散去。
在皮肤底下的每一寸细胞,在阿尼长期灌溉下,漆黑到如黑曜石结晶般晶莹剔透。
尼亚病院这奇异的空间,逆转了阿尼这麽长时间以来散去怒意的过程,把身t里面所有的恨一口气提炼出来。
身t每个细胞,像被从长期的暴政下解放似地欢呼。
被一片漆黑包围着的心,随着阿尼剧烈的喘气声收缩着,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让阿尼几乎无法呼x1。
阿尼跪倒在地上,猛力地捶着冰冷的地面,感受着自己放弃许久的愤怒。
黑se的细线缓缓聚集网x口涌去,越变越粗直到从线到面,直到纯粹的黑涂满阿尼整片x口…
在阿尼的心要被漆黑满满填充的前一瞬间,仅仅一颗沙粒大小的心的某部分,坚决地拒绝漆黑的入侵。
一沙一世界,将这极小的心之颗粒放大,可以见到一片雪花纷飞的世界。
那世界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看得见奇怪的厚矮围墙所包围的一口井…
「314…吗?」失去意识前,这是阿尼最後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