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嫁纱囚衣
镜中一身纯洁白纱衬得秦如初身形玲珑有致,带着淡妆的面容jg致动人,可面上的淡漠神情让人感到疏离,彷佛着在身上的不是嫁纱,是囚衣。
进了试衣间,陶菫掩上门,背靠着门板,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很美。
她知道秦如初很美,但没想过能美得如此惊心动魄。一眼,仅此一眼便让她震慑住。
「我拉不到後面。」秦如初清淡的嗓音唤回思绪,陶菫回过神来,入目之处是0露的美背,背脊优美的弧度隐入裙下,浮想联翩。
指尖捏住拉链,目光所及之处是白皙的後颈。简单盘起发的发,令她看上去多几分优雅与从容──若不是眼神那样平静无波,那麽或许,会多几分应有的幸福感。
捏住拉链顺着背脊缓缓往上拉,陶菫垂眸,因此错过了秦如初幽深的目光。
「嗯……」
陶菫心中一颤,在听到很轻、很细的低y声时。指腹擦过肌肤引起阵阵su麻,轻得如根羽毛抚过。秦如初眯了眯眼,忽地迎上一双清澈的黑眸。
陶菫正在瞧着自己发呆。
「好看吗?」
陶菫回过神,迎上秦如初似笑非笑的目光时,默了会,开口道:「你喜欢吗?」
美,很美,或许是陶菫所见过的人中,最美的那一个。但是……
「我觉得,你喜不喜欢b较重要。」
秦如初别开眼,望向眼前的连身镜。镜中的她,傲人美丽,眉眼含媚,唇角的弧度恰如其分,优雅迷人。
可是,不真实。
从那样的笑容中,陶菫感觉不到任何喜悦,丝毫不像是将迎大喜之日的新娘。
看着这样的她,让陶菫想到了自己。
忽地,秦如初弯起唇角,眼里彷若有光,开口道:「我想看你穿。」
陶菫一愣,连忙摇头,「我不──」
秦如初的眼眸近在自己眼前,彷佛看进了自己的眼底深处。
「你是要自己穿呢、还是要我帮你穿?」
陶菫双眼圆睁,又眯了眯,「你──」
「开玩笑的。」秦如初收回身子,神se一歛,不置可否地一笑,「我只是觉得……你穿白纱一定很美,至少肯定看起来会b我幸福。」
「那你为什麽非得结婚?」
话一说出口,两人皆是一愣,包括陶菫本人。陶菫眉头微微一皱,抿抿唇,垂着头不置一词。
「陶菫。」
秦如初的嗓音擦过耳际,属於她身上的清香萦绕四周,彷佛拥抱着她。
陶菫想到相拥的那一晚,她也曾靠得如此近;她的味道,也曾这般包裹住自己。
「因为这样,我才能给她自由。」
秦如初的声音很轻、很低,是蜿蜒小河,是春日暖风,是夏夜虫鸣──是陶菫所喜欢的一切。
「……不过,说来也是我太自私懦弱而已。」
秦如初收回身子时,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容,眼里是来不及收起的情绪撞入了陶菫的眼眸。
眼底深处,如团迷雾。
陶菫觉得,自己不该探究、不该好奇,可一旦激起了涟漪,又该怎麽戛然而止……
「如果,你想说的话,我愿──」
「不好意思,两位在里面还好吗?」
一道nv声介入其中,陶菫身版一颤,险些撞到一旁门板,是秦如初眼明手快地伸手一捞,按进怀里。
秦如初朝着外边喊:「是没什麽事,不过能麻烦你帮我拿衣架上另外一套水蓝se的礼服吗?」
「好的。」
陶菫怔怔地看着秦如初微仰的侧脸,尚未回过神来,秦如初便微微拉开距离,低眉浅笑,「吓到了?」
陶菫神se一歛,别开头,伸手推开了试衣间,不再与秦如初锢於这空间。
真的,太危险了。
瞧她有些慌张却强忍镇定的模样,秦如初噗哧一声,眼神柔了几分,跟着走出试衣间。
「您穿婚纱的样子真的非常好看。」店员手拿蓝se礼服递给秦如初边夸赞她一身白纱,「相信这件蓝se也很适合您。」
「不,不是我要穿的。」秦如初毫无迟疑地将礼服塞进陶菫怀中,朝着店员笑道:「接着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待店员顺着她的话离开包厢後,陶菫才抗议道:「我没有要穿!谁说我要穿了?」
秦如初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微微弯唇,「不穿吗?我觉得这颜se很适合你。」
「不是这个的问题……」
「如果,你穿给我看,我就告诉你为什麽结婚,如何?」
陶菫一愣,视线落到秦如初手上那件蓝se礼服,让她恍然地想起与郭向维参加的每一场婚礼,她都曾想像过那站在红毯上的是自己。
可她却没办法深刻地、清晰地描绘郭向维西装笔挺迎娶自己的模样。
见陶菫迟迟未接下,秦如初收起几分玩笑,淡淡道:「开玩笑的,要结婚的是我不是你啊……我进去换。」
话落,秦如初便转身走进试衣间里,看了眼门锁,丝毫不动。
站在试衣间外的陶菫望向眼前的镜子,见到了有些忐忑的自己。被婚纱包围的她看上去有些不自在,甚至让人感到违和──
这样的自己,真的可以跟郭向维踏入婚姻中吗?
秦如初手0到背後,yu拉下拉链时,门忽然打开了。她抬起头,迎上陶菫有些复杂的目光,轻抬眉稍,「怎麽了?」
陶菫拿过那件蓝se礼服,开口道:「我想知道……你结婚的理由。」心一横,她关上门,再次将自己锁回了这。
真的……是很有趣的人。瞅着陶菫的背影,秦如初如此想。
彷佛是下了什麽决心似的,陶菫动手脱下衣物,一边告诉自己不过都是nv人没什麽好顾忌的,却隐隐感觉到一道目光刺在背後。
很热、很烫的目光,竟让她感到浑身燥热。
很快地,她脱下了上衣与长k,套上了礼服。或许是第一次穿上正式礼服,她的动作看上去有些迟疑。秦如初忍住笑,往前跨一步贴近她,开口道:「别动,我帮你用。」
陶菫杵在那,在镜中见到一张jg致面容在自己身後,与她穿着相仿的嫁纱,一白一蓝,犹如外头的蓝天白云那般和谐。
看上去,竟一点也不违和。
「你介意我帮你弄一下?可以吗?」秦如初指着陶菫的x口,她微微一僵,轻轻点头。
手轻巧地从领口滑进,顺着领子弧线深入,手掌托住rr0u轻轻向内调整。秦如初面se不改,神情认真,目光清淡,让陶菫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作了。
掌心的触感软neng,要b自己所想得更大些,藏得倒是挺好的。秦如初一边想一边滑出领口,指腹不经意擦过rujiang,她明显感觉到陶菫柔身一顿。
秦如初神情镇定地拉开另边领口伸手探入,心思有些飘远。
陶菫抿了抿唇,并未表现什麽,可自己的身t她最清楚……秦如初的指腹轻轻滑过rujiang时,她险些轻哼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在外面,还是在更衣间内,又面对的人是稍稍熟识的上司,陶菫心里仍有些紧张与忐忑,身t的反应要b平常更敏感些。
「陶菫。」
忽地,秦如初遮住了自己的双眼,她的心登时一跳,可并未挣扎。
「怎麽了?为什麽要遮住我的眼睛?」
「你很美。」
陶菫一愣。
「你b自己想像中的,更好、更美,所以……你要更ai自己一点,也要相信自己是能被ai的。」
她的x口微热,心头一紧,心底涌上不知名的情绪在x口翻搅。
秦如初放下手,陶菫睁开眼,随即一愣。
镜中的她,美丽动人,让陶菫感到陌生,可是……不讨厌。秦如初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唇角的弧度恰如其分,「我眼光不错。」
陶菫跟着笑了,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
她转过头,迎上秦如初彷若含光的眼眸,「秦副总,我──」
叮铃。
那是陶菫的手机正铃声大作。陶菫低下头,话吞回肚里,从一旁衣物中翻找手机拿起一看,竟是郭向维。
「陶菫,你现在在哪?我去公司接你但没看到人。」
陶菫一愣,默了下,便报了婚纱店地址。
「好,那我现在过去找你,要一起吃晚餐吗?」
陶菫看了秦如初一眼,不知为何,更想与她待在一块,听她的心事、她的秘密,以及她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好。」
但最後,她还是选择了郭向维。
两人走出试衣间,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店员进来关心情况,秦如初不冷不热地回答着,随手就指定了几件婚纱,可不包含陶菫试穿的那一件。
陶菫在旁目睹这一切,心里梗了什麽说不清楚也讲不明白。
秦如初领着陶菫到店门口旁的贵宾休息区,「你在这休息一下,你男友应该很快就到了。」
陶菫微微颔首,顺着她的话坐到沙发上。
秦如初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如此疏离,彷佛两人从未亲昵过,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幻觉。
看了眼手表,秦如初道:「那我先走了。」也不待陶菫回答,便迳自走向门口。
陶菫轻抿下唇,未开口叫住她。
叮铃当啷。
门上风铃随着门把推开响起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却不是来自秦如初。
「陶菫?等等!你……」
站在秦如初面前碰得正着的,正是郭向维。
三人面面相觑。
风起了,门上那串风铃摇曳不止,久久未息。
「向维。」
陶菫站起身,走向门口,yu开口却先被秦如初抢先道:「你男友?」
秦如初侧过身,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容瞅着陶菫。明是问句,可不知为何让陶菫觉得,那不过是个直述句。
「回去小心,我们下次再聊。」
秦如初态度坦然,若不是郭向维紧搂着陶菫的腰,或许陶菫会觉得,这不过是一次平淡的萍水相逢。
陶菫瞅了眼郭向维,再看向秦如初,「你们……认识?」
郭向维的心登时一跳。
「认识。」
郭向维睁大眼,面se惊愕,眼里的慌张显而易见,然而陶菫注意力全放在秦如初身上,对郭向维的异常丝毫未觉。
「我一个朋友是他的同事。」秦如初挂在唇角的弧度完美得无懈可击,彷佛说着什麽家常事一般,「有听说过你。」
至於听说过什麽事,秦如初并未多言,只是那目光看得郭向维心底发寒。他感到一阵悚然,不知是因为秦如初,又或者只是自己心虚。
郭向维朝着秦如初微微颔首,「没想到你是陶菫的……上司。」电话中,陶菫只说自己跟上司来探查,却没说是谁。
一时间,郭向维没法将眼前挂着淡淡笑容的nv人与那晚一脸冷冽的人联想在一起。
可是,她的确是那个nv人,那个什麽都知道的nv人──包括,他的不忠。
思及此,他拉着陶菫就想往外走,「陶菫,我们该走了。」
「嗯?好……」陶菫愣愣地让郭向维拉着自己走出店外。上车前,陶菫又回头望向婚纱店,发现秦如初仍在那。
秦如初就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上了驾驶座,郭向维松了松领带,仍觉喘不过气。他只要想到秦如初与陶菫待在一块,便令他头皮发麻,身上仿若有数万只蚂蚁爬过,让他焦躁难安。
他的烦躁也让陶菫看出来了,她皱眉问:「你怎麽了?你怪怪的。而且,你今天怎麽有空过来找我?」
郭向维轻吁口气,强装镇定地答:「跟小梁约吃饭,今天组长不在b较好跑,吃完後想说在你公司附近,就顺便来接你下班。」
「嗯?居然是小梁,你们很久没约了吧?」
郭向维暗自庆幸话题转移道旧友身上,他松下心神,浅哂道:「是啊,他就忽然约我吃饭了。」
话题绕着久别未见的旧友身上,两人简单聊着,一切都很自然正常,可陶菫还是感到一丝违和,却说不出哪里怪。
车停到巷口旁,忽然下起了雨。
陶菫解开安全带,低头翻找雨伞,一只大手却忽然覆在她的手上,令陶紧停下动作。
「怎麽了?」
郭向维默了会,将话咽下,改道:「雨大,我送你过去。」便下了车,在大雨中与陶菫两人肩并肩。
家门前,郭向维拉住陶菫,忽地紧拥住她。陶菫一颤,双手放到他的背上轻轻回抱。
心贴得如此近,可为什麽,郭向维感受到的那gu冷意仍旧彻骨呢?
「早点睡。」
陶菫点点头,「你也是,开车小心。」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家中,关门时,也掩去了郭向维yu言又止的神情。
他回到车上,在漫天大雨中失了神,想起早些的事。
「小郭啊。」昔日旧友梁斯哲拍拍郭向维的肩膀,「兄弟一场,我就老实说了,你们组长不行的。」
郭向维点点头,闷着喝酒。
在嘈杂的居酒屋中,两人坐在吧台,肩并着肩而坐。今晚是郭向维请客,一句话梁斯哲就跳上捷运直赴而来。
──阿哲,我在想,或许跟陶菫分开会b较好
冲着这句话,下班後他抛下所有来找郭向维,见到神se黯淡的郭向维,他二话不说将人拉进居酒屋。
「这是怎麽了?跟陶菫不是好好的?」
郭向维r0u着眉头,几杯h汤下肚,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怎麽办。」
与郭向维十几年好交情的梁斯哲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好友,心里暗叹男人似乎都是一个样,纵然是郭向维也无法幸免其中。
「你听我一句,生活还是重要,恋ai不能当饭吃的。你自己想想,就算你现在真的跟陶菫分手去找组长好了,你又确定她只有你一个?她就是老手,你是其中一个备胎,她压根看不上你。」
梁斯哲一边替他倒酒一边劝道:「你就是被一时的新鲜感冲昏头,我就0着良心说一句,要是有个shunv贴上来g引我,我也是没法抗拒的,这或许不能怪你定x不够好,可你自己要知道分寸。玩玩可以啦,不要真的栽下去,到时两头都空。」
瞧郭向维不发一语,梁斯哲拉过他的肩膀道:「小郭,认真的,陶菫挺好的,适合结婚一起过日子,你那个组长就是刺激有趣,可是不长久啊。」
郭向维频点着头,梁斯哲拍拍他地继续说:「你再想想,你跟陶菫也在一起五年了,你真的要为了处了几个月的nv人放弃陶菫吗?她没什麽不好的地方,成熟聪明又懂事,适合当老婆的,而且……」
郭向维抬起头,瞅着手边玻璃杯内的酒听着梁斯哲说道:「她是真的,很ai你。」
或许,这才是让郭向维最难受的。
「那个组长明摆着逢场作戏,你在跟人家假戏真做什麽?你这是被耍着团团转,醒醒好吗?」梁斯哲的语气透着无奈,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把郭向维给拉回来。
「我……」郭向维哑着嗓,嗓音低缓地说:「现在满脑子都是组长,我也觉得好烦、好乱。」
「那做点别的事啊!」从他迟疑的字句中,梁斯哲知道郭向维并不是完全倒向徐凌那,怎麽样也该劝回来。
郭向维的心正在蠢蠢yu动,不赶快捻熄,就怕星星之火便成燎原大火,那麽届时,怎麽也挽不回了。
「你们下礼拜不是要去泡温泉,那麽就顺便求婚啊!先订个婚把自己的心跟陶菫都先定下来,你觉得呢?」
郭向维茫然地看着他,迟疑开口:「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会有什麽问题?你们也差不多可以结婚啦,听我的,现在去找陶菫,跟她聊聊天、抱一抱,然後回去准备求婚。」
双手攀在郭向维肩上,梁斯哲定眼看着他,「一切都会没问题的,只要你跟那位组长到此为止──你还是那个nv生趋之若鹜的郭向维,陶菫仍是深ai着你愿意与你生活的nv友,这样不就好了?」
郭向维点点头,这事暂且也就定了。离开前,梁斯哲买了单,按下郭向维的手。
「我希望下次是你跟陶菫拿喜饼给我。」他说。
郭向维向後靠着椅背,闭眼喃喃:「我也这麽希望……」
车外的这场雨,也落到秦如初的窗前。
回到家的秦如初将礼服挂在衣柜前。她安静凝视眼前的蓝se礼服,伸手轻抚衣上蕾丝。
纵然大雨滂沱,也冲刷不了印在她脑海中,陶菫一身蓝纱的模样。
你们家那个陶菫啊,不查没什麽,一查不得了。
她啊,之所以会离职,是因为她哥到她公司大闹一场,嚷着要钱,让她丢进颜面自愿离职──
──如果只有这样,那也就算了。
那时,出来替她挡的人,可是徐俊安。
徐俊安,徐凌的……哥哥。
徐家有两个孩子──这是外界的认为。
对徐凌来说,徐家只有一个,那便是她──至少在她上小学前,皆是如此。
父母亲在徐凌眼里恩ai甜蜜,徐凌从未想过,幽默风趣的父亲与温柔婉约的母亲,这对人人钦羡的神仙眷侣,有天会反目成仇,琴瑟不调。
甚至,与自己有关。
「我就说了,我也想生个儿子啊!」
那日晚上被争吵声吵醒的徐凌蹑手蹑脚地走到父母房门前,站在门边听那从半掩的门传出的争执。
「……所以你这是在合理化自己外遇的行为?」
她瞅着平日总ai逗她笑的父亲焦躁地来回踱步,神se不耐地说:「就说是以前的事了,你计较什麽?俊安的妈妈si了,你又没生儿子,接过来不就刚好?」
徐凌心口一跳,彷佛有些掐住她的心,直叫她喘不过气。她从未见过父亲对着母亲大小声,也没见过那张俊容露出这般轻藐又烦躁的表情。
这样的父亲,让徐凌感到陌生。
「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吗?」
「那你想过我只想要儿子不想要nv儿的心情吗?我当初就说了,我不想要nv儿,可你坚持要生下来,好啊,那很好,但你就是没本事再生一个儿子,现在我要接俊安过来你凭什麽跟我闹?」
「闹?我闹?你有想过你这个儿子是你跟小三生的吗?」
说到最後,早已泣不成声。
母亲的眼泪滴滴答地落,满面清泪。徐凌缩在一旁,不敢出声。她该回房,不该留下继续听父亲残忍的话语。
「……你口中的小三,是我在认识你之前就有的。」
那一刹那,徐凌忽然明白,自己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她木然地站在那,天地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那天之後,徐凌被带去上香。她一边哭一边被抓到徐俊安之母的遗像前,被父亲抓着双手,b着上了香。
「我不认识她,我不要!」
徐父眉头微皱,嗓音低了几分,带着浓厚警告意味的说:「你不拜,我就把你留在这了。」
徐凌小小的身版一抖,抬起头,见到父亲毫无笑意的面容,遍t生寒。
父亲咬着牙,说得缓而慢,一字一字往心里刻,「我会不要你。」
於是徐凌拜了,眼眶含泪,高举三拜。
这些,全被大她三岁的徐俊安看在眼里。小小的身子穿着宽松的黑袍,木着一张脸站在那紧盯着徐凌。
那年徐凌七岁,徐俊安十岁。
「俊安。」
徐父弯下腰,视线略下,朝自己弯唇一笑,「你跟我回家吧。你还有个妹妹,徐凌,你要好好保护她哦。」
徐俊安抬眼,望进男人眼里,如座深潭,深不可测。
徐俊安想起母亲的话──
──永远不要相信你爸爸
大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将他推向徐凌。徐凌双手捏着衣角,那样的眼神,透露着倔强。
「徐凌,以後他就是你哥哥了,俊安。」
看着眼前高自己半颗头、一脸白净的男孩,徐凌抹了抹眼眶,撇开头做出无声抗议,因而错过了徐俊安一闪而逝的笑容。
那天之後,媒t以大篇幅报导徐氏夫妇──徐母有容乃大大方接纳徐俊安成为一家人,而徐父则是被塑造成有情有义的好男人,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徐凌想不明白,也看不清楚,为什麽父母不如旁人所说的那样?对别人来说,父母亲恩ai依旧,可事实上变得相敬如宾,家里不再满是欢笑,冲突四起。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徐俊安却每天缠着她,缠得徐凌不耐烦,冲着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大吼:「你为什麽一直跟着我!」
「我们同间学校。」拎着书包的徐俊安不清不淡地说:「而且你是我妹。」
你是我妹。
短短四个字,轻易挑起心中的怒火燎原一片,可也在许多年之後,点亮她的夜空。
「组长。」
听见唤声,徐凌挣扎地睁开眼,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直到见到郭向维清俊的面容,她才意识到方才是做梦了。
很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
办公室内只有她与郭向维二人待着,她坐起身r0u着肩膀睨了眼郭向维,「怎麽了?」
「我来递假单。」郭向维将假单放到徐凌桌上,徐凌捻起一瞧,淡淡道:「准了。」
郭向维站在那,抿抿唇,语调略有起伏:「你不问为什麽?」
梦到许久以前的事,令徐凌感到身心俱疲,自然无多余心思放在郭向维身上,便道:「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面对徐凌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郭向维心里有什麽被梗住,下意识脱口而道:「我要跟nv友求婚了。」
终於,徐凌抬头瞅他一眼,轻笑出声,不置一词。
郭向维咬了咬牙,语调低了几分,「我nv友的上司就是你前nv友,你知道吗?」
徐凌随意地看着他,神态慵懒,直到下句落下,神se才微微一凝。
「她们一起去挑婚纱,你也知道?」
「最近忙吗?」
一则讯息x1引陶菫的注意力。她瞥了一眼愣了下,放下手边的资料点开视窗回覆:「还好,怎麽了?」
陶菫没想过有天徐凌真的会私讯她,她原以为对方不过是出於情面礼貌上加一下le,竟真的有天会捎来讯息实属意料之外。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最近碰到一个案子想找人讨论一下,当然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
陶菫思忖了下,倒也不是不行,再说某种程度上来说,徐凌也是她的贵人,继那次之後部门经理待她颇好,让她在工作上顺遂不少,於是一口答应。
她放下手机按r0u酸疼的肩颈,忙了一早上是该歇下工作起来走动,於是拿着马克杯走往茶水间。
经过茶水间必经副总办公室,也就是秦如初办公的地方,陶菫无意间往里头一瞧,恰巧与秦如初对视,以及她身旁的nv人。
一头仅至耳下的俐落短发,一身高挑颀长,活像是从杂志封面走出的模特儿,站在秦如初身边毫不逊se,各有风情。
陶菫微微颔首,方抬脚离去,余光便瞄到里头二人竟朝自己走来。陶菫佯装若无其事地走进茶水间,本以为是错觉,直到一道陌生nv声从後喊住自己时,陶菫这才停下。
「嘿,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nv人拨了拨自己的短发,笑容大方,「我们正在烦恼晚上想吃川菜但怕人不够,你愿不愿意一起来?」
陶菫愣愣地看着她,视线投向一旁的秦如初,似乎不太明白这是怎麽一回事,对方的神情也读不出究竟是想要她去?还是不去?
nv人x子急,等不及陶菫的回答便道:「你不想去吗?我是如初的朋友,剩下的可以晚上吃饭慢慢聊。」
秦如初还是没有任何表达,但回过神来的陶菫晚上先与徐凌有约,歉然一笑,「我晚上跟客户有约了,不好意思。」
「是吗,那只好下次了。」nv人露出一丝惋惜,yu说些什麽,不料一直未出声的秦如初突然道:「我以为你的客户都结单了。」
陶菫微愣,倒也不慌张,点点头,「是,目前手上的都结束了,晚上有约的是之前的客户……其实,副总你也知道,就是徐小姐。」
「哪个徐小姐?」nv人的视线在陶菫与秦如初身上来回扫视,顾到这是公司内部的事,陶菫不知道能不能多说,於是将视线投向秦如初身上。
「就是徐凌。」秦如初接答。
秦如初面se平静,目光幽深,让人探不清虚实。相较於她的平淡,一旁nv人瞬间双眼睁圆,语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道:「徐凌?」
「嗯。」
眼前二人似乎都认识徐凌,且陶菫隐隐感到三人关系并不一般,纵使不是朋友,也不可能仅於商业合作如此而已。
nv人收起讶异,思忖了下,掏出名片递给陶菫,「似乎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方玟。」
陶菫瞥了一眼名片後小心收起,微微一笑,「久仰。」
想来是秦如初的朋友,随手一捞便是老板经理倒也不稀奇,但没想到眼前的nv人是那个踏足业界的方执行长──
「我也是,久仰。」方玟弯弯唇角,富含深意的目光紧盯着陶菫,要不是感觉到一旁的秦如初视线带着淡淡的警告,恐怕光是眼神就可以吞人下肚。
陶菫正局促着,始终安静的秦如初终於出声:「我先送方玟下去,等会找你。」
话未完,便听到方玟挑高语调调侃:「私会呢。」然而秦如初只是挡在陶菫面前,手一g,不过是一眨眼,两人便进了电梯。
视线投向电梯,陶菫呼x1一滞。
──方玟吻了秦如初。
眼一眨,电梯门安静关上,可陶菫心里轰然巨响,脑海一片空白。蓦地,她想起镜中的那双眼,在试衣间时,那双瞅着她的眼睛,眼底有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目光……竟有那麽一刹那,令陶菫如坠深渊,耽溺其中无法自拔。
「陶姊?」
一旁的唤声使陶菫回神,来人是吕于婷。她亲昵的挽着陶菫关心问:「陶姊还好吗?怎麽在发呆?」
陶菫压住x口溢上的莫名情绪,微微一笑,道:「没事,我在想工作的事。」
两人正在秦如初办公室旁,吕于婷左顾右盼的一下,压着嗓说道:「陶姊有没有看到方执行长啊?」
茶水间本就八卦满天飞,陶菫随兴点头应着,在那冲击中仍有些缓不过神,听着吕于婷继续叽叽喳喳:「听说啊,她啊,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手一颤,水洒出了些。见状,吕于婷赶紧ch0u几张卫生纸擦拭,「有这麽吓人吗?是蛮让人讶异的啦,那麽漂亮的nv人……」
後来吕于婷说些什麽,陶菫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一个吻──不过一个吻,却犹如星星之火瞬间燎原一片,在陶菫心上大火燃烧,迅速蔓延。
她想起相拥而眠的夜晚、半0相对的试衣间、轻抚前x的手指……那直视她的双眼,彷佛要将她吞噬一般。
陶菫後知後觉的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不对,这样真的不对……
然而她的惊惧,在另一个人眼里不过是信手拈来的挠抓,随兴逗一逗,好生有趣。
「方玟。」
听见秦如初压着嗓的唤声,饱含浓烈的警告意味,方玟收起几分笑意,轻咳一声,「哎,你没看到她那个表情……」
迎上秦如初冰霜的目光,方玟心中一凛,眼神别开,收敛几分神se道:「好好,我做得太过火了。」
正在副驾驶座的秦如初轻叹口气,在人来人往的停车场中,她实在很想就这麽挤到驾驶座扬长而去。
「这样我还得跟她解释。」
闻言,方玟猛地看向秦如初,眉梢轻抬,「你会跟人解释?那怎麽不跟徐凌解释?」
秦如初默着,面上凉薄,一如既往地淡然。她总是这样平淡,许多事总那样无所谓,让人无力、让人疲惫。
深受其苦的,眼前就有一个。
思及此,方玟的笑容多几分苦涩,却又装得镇定,随意地说:「晚上肯定很有趣。」
「如果陶菫不愿意我是不会勉强她的。」
「但你不好奇为什麽徐凌要找陶菫吃饭吗?真的只是因为公事?」
方玟尚不知道徐凌与陶菫的事,然而秦如初是知晓的──包括那个男人,郭向维,是陶菫的男友。
关於徐凌的事,秦如初什麽都知道,然而陶菫什麽都不知道。
默了几秒,秦如初才不清不淡地开口道:「任着徐凌去吧,事情也不会更糟了。」
「是啊。」方玟笑了几声,冷冷淡淡的,「有什麽b你嫁给季裕航更好的呢?」
秦如初置若罔闻,看了眼手表,「我该回去了。」手0上车门却发现锁住了。
她一转头,眼前是一张急遽放大的美颜。
「秦如初,我还在等你。」
秦如初眼底波澜不兴,看得方玟心底一片荒芜。低下眼,避开了那样炙热的眼神,秦如初轻叹口气,微微向後靠,话语轻吐而出。
「这样你跟徐凌又有什麽差别呢……」
──你们的喜欢都给我莫大的压力。
车锁打开,秦如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最後走进了电梯,方玟才收回视线,闭上眼,仰头靠着椅背。
那为什麽是徐凌,而不是我呢……
电梯门打开,恰逢午休时间,员工倾巢而出。秦如初往里头站了一些,几位认出她的员工一一打过招呼,秦如初也礼貌回应,最後视线落於刻意回避她的陶菫身上。
陶菫低着头,不确定秦如初有没有看到她,但她只想装作没有看见秦如初。
电梯上了一层,又挤进了一些人,陶菫不得不向後退,一个踉跄正重心不稳时,她的手臂被拉过而撞入一个怀里。陶菫猛地抬头,呼x1一滞。
秦如初低眼瞅她一眼,微低下头,凑在陶菫耳边话语轻吐:「没事吧?」
她的嗓音很低,呼x1很轻,却彻底烫红了陶菫的耳根子。
「你看到了,是不是?」
陶菫抿抿唇,不置一词。或许是距离太近、或许是耳朵本就是她的敏感带,又或许是意识到什麽,使她浑身不自在。
眼看电梯即将到达楼层,秦如初心一横,微微张口,落下一句令陶菫心底又su又麻的话。
「陶菫,我确实只喜欢nv生。」
纯白的被褥上,是一片散落的照片。
拉起的窗帘隐约透着外头的光,微弱地映在卸妆後清秀几分的面容上,那双彷佛会g人的丹凤眼低垂,正凝视手上的毕业纪念册。
照片中,是大学的徐凌与秦如初。
今天上班日徐凌难得请了一天假窝在床上,心情烦闷的她动手整理房间,却意外翻出了旧照,就这麽一张张地翻览而过。时而唇角上扬,时而微微皱眉,沉浸於时光之中,忘了时间,也忘了现在的她们,不再如此。
年少的喜欢那样纯粹、那般直接,不迂回、不曲折,不去计较薪水高低、是否有车有房,喜欢的,只是你。
是你这个人,不为别的。
秦如初是徐凌的白月光,也是红玫瑰;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却也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在秦如初之前,徐凌遇上几个人。在父亲那得不到的ai,她从其余男人身上索求,她抚0过他们的身t,也曾吻落四处,曾听过一声声的「喜欢」,徐凌却不曾真正地感受到何谓「喜欢」。
那些投以她的情ai,令徐凌感到陌生。她试着扮演好nv友的角se,可每一个最後皆离她而去。
「越喜欢你,越觉得寂寞吧。」
最後一任男友是位斯文青年,交往前後始终温柔t贴,纵然多年过去,徐凌仍记得他哑着嗓对着自己这麽说:
「你曾真正喜欢过谁吗?」
青年藏在镜框後的双眼布满血丝,显然哭过一场。徐凌默着,什麽话都说不出口。
在他之後,徐凌再不曾与谁交往过──直到遇上秦如初。
徐凌这才明白当年青年的话为何──
越喜欢一个人,越感到寂寞。
总有人说,秦如初是高岭之花,冷冷淡淡的,低调安静不张扬,是夜里的明月。
而徐凌耀眼明媚,灿如yanyan,自信傲人,人群中一眼望见,是高悬空中的烈日。
两人截然不同,却无可遏止地彼此x1引。
历史总是相似地令人遍t生寒。
──是徐凌先喜欢秦如初的。
生於富商家中却不得宠,自小见过世间冷暖,经过一些人,也走过几段感情,漫无目的兜转着,徐凌以为,这辈子就是如此了。
直到遇见了秦如初,直到拥有了她,徐凌才真正地嚐到何谓喜欢、何谓ai。
也是秦如初教会了她何谓痛不yu生。
手机响起,徐凌放下毕册往床头柜一捞,徐凌眉头微皱,接起道:「怎麽是你?」
「这麽久没有联络了,第一句话怎麽好像是我怎麽还没si之类的。」方玟抱怨着。
「是也没错。」
方玟耸耸肩,不甚在意地继续说:「有听说晚上你跟陶菫有约在先,但人被我抢了,所以一起吃川菜,或许晚点陶菫会跟你说声。」
「……你去找秦如初做什麽?」
方玟心中暗叹徐凌这人真si心眼,永远将秦如初摆在第一位。这些年来这事一直没有改变,彷佛将秦如初禁锢在她所建的铜墙铁壁,不让任何人接近。
或许一般人会感到窒息,可这却是当初的秦如初最需要的。
甚至可以说,她因为这个而活了下来,在这些年後安然地活着。方玟不得否认的是,如果那时徐凌没有出现,或许也不会有现在的秦如初。
不过,方玟嘴上仍是轻挑地说道:「她又不是你的了,为什麽我不能去找她?我去找她又关你什麽事?」
「方玟。」徐凌声音低了几分,「你──」
「反正晚上我跟秦如初都会去,你可以来吃饭。」然後电话就这麽挂了。
烦躁感油然而生,满溢x口。徐凌将手机扔至一旁,见着散乱的照片,彷佛嘲笑着挂念过去的,一直只有她。
秦如初……你真的可以往前走了吗?走到没有我的以後。
正在一间咖啡厅的方玟在挂上电话後向後靠着沙发,一手拿着秦如初的喜帖,心底说不上是什麽滋味。
为什麽新郎偏偏是季裕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