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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帮你

 

负责人亲自开枪给了他个痛快。

接下来,问到了陌淮安。

他的资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将明会还是要对他加入的动机进行排查。

父亲以身殉职,家属没能得到优待,给家属的抚恤金也被贪w,他们没能拿到一分钱。而母亲是法务工作者,辛勤工作不求回报却被暗害冤枉,最后还落下病根,拖延太久成为不治之症。

“所以,因为没钱,你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你弟弟,自己来到这里?”

陌淮安静静陈述,客观地、毫无波澜地:“不。不止。因为,学校有钱人家的孩子欺负我、侮辱我,我弟弟看不下去,一个人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了。学校代表家属问责,我全部担了下来,被永久开除全境学籍,再也没有受教育的机会。而有钱人家还不满意,气不过,出钱买了寂影的人要抓我。”

“想报仇吗?”

“当然。”陌淮安看着负责人。

其实不想。

好好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哪还有心思去计较什么仇怨呢。

他们都只是想好好活着。

刚刚被害si的那个人是。

剩下的、站在这的所有人,都是。

“你到顶级别墅区,和有钱人混在一起,什么关系?”

他没有编造,实事求是地:“x1ngjia0ei易关系。”

楚云悸有些讶异地看他,但很快又因为自身的紧张没有太多余力去思考他们的关系。

“金主的名字?”

“沈夜珩。”

负责人示意技术人员查询信息。

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之前的所有都足以毫无波澜地陈述,但说到这句,他却莫名感觉心里堵得难受。

这么多天相处以来,对视、夸奖、拥抱、为他jg心准备的衣服、早餐……以至于他自己都快忘了——

他和沈夜珩,只是x1ngjia0ei易关系啊。

陌淮安站在原地看着技术人员躬着身子快速c作查找着,紧张好像被ch0u离、流走,只剩下黯然。

技术人员向负责人的报告通过窃听系统一字不落地传到他的隐形耳机:

沈夜珩虽然不露面,但由他向下的联络网和将明会密不可分。

dullsunrisecb是他一手建起来的暗含钱se交易的场所。

而三大地下q1ngse交易会其中之一的所有者是他。——暴利行业。

要支撑起来,就经常和将明会利益往来。

他们还查了他今早的位置,确认他不是信口开河。

听到的内容让他全身越来越冷,但他依旧敛眸平静站着,直到负责人发问。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在dullsunrisecb。”

“他现在只和你保持关系吗?”

只和他保持关系吗?

在知道这些以前,陌淮安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他也不敢笃定。

不过,他还是回答:“是。”

负责人似乎有意在探寻沈夜珩的动机和意向。

如果能让将明会内部信任沈夜珩,他们会好办事得多。

“他知道你到这来吗?”

“知道,”陌淮安笑了笑,状作真诚道,“是他授意的。”

“哦?”

“他很需要将明会的帮助,也希望将明会能真心和他合作。”

通过层层联络是无法直接接触彼此的,将明会是伪装过的线人,沈夜珩也从未直接露面。

所以,这算是一个契机,表明诚意。

而,将明会也需要能和他们同一条船的有钱人。

“我会报告上级。”这对负责人来说算功劳一件,所以他很乐意牵线,顿了顿,他看了看楚云悸道:“她是和你一起来的吧?”

“查查她的背景。”

楚云悸已经恢复得镇定自若,朝负责人笑着。

刚刚溜走的紧张感现在又爬上陌淮安的神经。也不知道政府伪造的资料会不会被识破。

一旦识破,他们两个都要完。

技术人员看着屏幕的眼睛凝重地眯起,手上又点了几下。

一时雅雀无声。

陌淮安压着自己的心跳声,紧紧盯着技术人员的举动。

“这个资料……”

隐形耳机里响起声音。

延长的话音让他的心一时跳到了嗓子眼。

楚云悸云淡风轻地朝他眨眨眼睛。

“没什么问题。”

悬着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好了,你们两个都回去吧。”

直到被白衣人送到一片离这里很远的居民区,两人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我一开始也担心,不过,我相信自己的伪造技术。”楚云悸顺着巷道走着,朝陌淮安笑了笑。

“没事就好,”恢复平静后,陌淮安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地,“现在也算把沈夜珩带进来了。”

“早知道这样,哪用那么麻烦,”楚云悸在他和负责人的问答中猜得七七八八,“他藏得还挺深。”

“原来楚队长也不知道啊。”

“是啊,还以为他只有落星集团,是个很优秀的心理学家,”楚云悸收起笑意,叹了口气,看着陌淮安道,“你们如果真是那种关系……”

她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继续道:“记得别对他动感情。”

“他不缺什么,当然不会在乎你的ai。”

她又觉得自己说得重了,恢复了笑意:“抱歉,我有点看不起没有感情就能扯上x的人,所以不想你被他伤害,如果让你不高兴的话,当我没说。”

陌淮安搓了搓因为温度太低有些冻僵的手,低头放在嘴边哈气,瞳孔没有聚焦,眸光黯淡地低垂着。直到失去知觉的手因为刚刚的努力终于回温,他抬头看着楚云悸,说:“嗯,我知道。”

或许不久的将来,沈夜珩就会喜欢上别人,然后和他再无交集。

脸颊也被寒风刺痛,他往领口缩了缩:“谢谢啦,你快回家吧。我去趟医院。”

和楚云悸道别后,他伸出刚刚好不容易捂热的手握上冰凉的单车握把,骑车上路。

一路上是都市喧闹的繁华,风中却没有带上一点城市的温度,随着景物的移动仿佛穿破皮肤的屏障刺痛骨髓。

他突然想:

不是或许。

是一定。

新鲜感只在新鲜的时候留存。

总会过期的。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脸颊、手指、耳朵都被冻得通红。他一边搓手取暖一边往里走,到电梯的时候,才终于因为熙攘的人群带来一点暖意。

可打开病房的一刻,空荡的床位、被风卷起的窗帘,又是让他心脏忽停的寒意。

拨打通话却无人接听,他问医生和护士,他们说何溪一早就办了出院。

怎么能出院呢?

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时期啊……

他又打了几次,还是无人接听。

他回到临时住所,没见到母亲的人影。问弟弟,弟弟也说母亲并没有联系她。

周边是悄无人烟的寂静,他蓦地有种被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的孤独感。

能去哪里……

他又想到一个地方。

一路忐忑、气喘吁吁地到达母亲原来住的小医院,推开病房门。

何溪慌乱地将手里的东西藏在枕头底下,有些怔愣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

“妈,你为什么跑回来?跟我走,回我替你找的医院。”陌淮安的心终于放下,拉着她就要走。

何溪猛地甩开他:“我不走。我就在这。”

“妈!”

“谁允许你给我转的?我告诉你,我就愿意待在这。别自作聪明,你以为我会领情吗?”何溪声音虚弱,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你的病不能再拖了!”x口是窒闷的无力感,将担忧撕扯得蔓延四肢百骸,声音发着抖,“你不想见到我爸了吗?”

何溪愣了愣,像被ch0u走了力气,软绵绵地滑坐在病床上沉默着。

陌淮安看着她的眼眶一点点变红,消毒水的味道突然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何溪一直在等陌珏回家,每个下班回家朝门口遥望的傍晚,每条被军部拦截却还一直jg心编辑的讯息,每次桌上摆放的陌珏以前最ai给他们做的饭菜,以及医院告知准备后事时颤抖着手写下的……没有回复的信件。

何溪在信里说:一定会等他回来。

其实陌淮安收到了回信。

但回信不是陌珏写的。

回信里只有一句话:陌珏以身殉职,没有遗物。

毫无温度的纸张被炙热的火光燃烧殆尽,连同当时心脏灼烧却融不出的眼泪一起,被湮没在黑夜,尘封在灰烬中。

从此,成为他一力伪造的,给弟弟的希望和母亲活下去的支撑。成为他无法诉说的痛苦和垂si挣扎的深渊。

母亲怕等不到父亲回来,所以一直尽力配合治疗。

他没有勇气让母亲知道,她等的人回不来了。

何溪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病重的沙哑,语气却并不友善:“你给我治病,不也是用你爸拿的钱。你不知道省着点用吗?”

“可是他打钱回来就是给你治病的,他肯定也不希望你耽误治疗。”

“你不用管。我还si不了,”何溪没什么好脸se,“你要是好好上学,我也不用担心你。我现在这样,多大部分是被你气的。”

“上学没用。弟弟能上就行,”陌淮安怕她受寒,帮她把外套披上,“不如出来挣钱。”

何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把外套甩开,连带让陌淮安的手撞在床头的柜子上:“不上学你能g什么?你出来挣钱?挣到了吗?不上学你能有什么出息?”

陌淮安的手瞬间青了一块,他皱眉蜷起手指忍着疼,呼x1间也带上x口泛起的不服气:“我就是不想上。带你到这里治病,我也挣到钱给你交医药费了,你凭什么管我?”

何溪狠狠拍了拍床头的小铁柜,脸紧紧绷着,话语带着讽刺和怒火:“不上学你以后就只能去捡垃圾!还没有你弟弟懂事,你爸知道也得被你气si!”

陌淮安突然无力辩解,手垂在身侧攥紧,目光由何溪紧蹙的眉头转到颜se暗淡的小铁柜,再转到地板大理石砖细密的纹路上。

“吱呀”,病房门被其他人推开。

心里一直紧绷的错杂又集中的情绪顷刻间四散溢出,陌淮安一言不发出了病房。

沈夜珩今天继续被时沐迁的事搅得焦头烂额。

等他的状态终于稳定些,沈夜珩才得以回家,一路在后座和将明会的人用讯息g0u通着。

将明会联系他的时候,他就猜到大概是陌淮安为他搭上的桥梁,便顺水推舟地进行下去。

只是,对方是知晓了他无法见光的交易才愿意信任他并期待他的加盟。他一边和对方周旋着,一边隐隐有些担心是否陌淮安也知晓了什么。

他并不怕别人以此拿捏他的把柄,但他就是没来由地有些怕陌淮安知道。

只怕陌淮安知道。

所以看到以往都会有熟悉的身影出现的门口如今却空荡地过往着无形的风,他的心好像也被冷风贯穿了一瞬。

黑se的跑车融入夜se飞驰着,很快掠过霓虹灯的浮光抵达没有路灯的巷道。

破旧的房屋里亮着晦暗还闪烁的橘hse灯光。

自感应蝶翼门在他下车后缓缓合起,他重新扣上刚刚解开的领口纽扣,一身白se西装在星光零碎的夜幕下被罩得y沉。

他在门前抬手愣了几秒,接着,小心而谨慎地叩响。

看到陌淮安出现在门口,他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x口。

“你怎么来了?”陌淮安抬眼看他,眼尾却是沮丧地下撇着,黑se的瞳孔像笼着雾气。

“去我家。”沈夜珩关了房间的灯,拉起他垂在身侧的手把他拽出来,关起他身后的房门。

陌淮安没有说话,在门前站着,穿着松垮的休闲装,在黯淡的月光下看起来清瘦又孤单。

“上车。”沈夜珩站在打开的蝶翼门前。

陌淮安还是站着。

沈夜珩看着他低垂的眉眼被月光铺洒上一层银霜,莫名联想到极寒之地美丽又危险的冰川。

就在他准备亲自把他拉过来的时候,陌淮安自己安静地坐上了副驾。

回程的路上,因为安心,沈夜珩开得b来时慢了许多。

他也不是一定要做。可又总觉得不做少了些什么。

他很依赖陌淮安。

他依赖他的声音、动作、表情,他依赖他在身边,他依赖他和自己的每个接触,他依赖他的身t。

他是不会对任何人或事上瘾的。

所以他自己也理不清、绕不明。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低俗又卑劣,但又别无他法地,看早已被堕落的人生掩埋的自己。

陌淮安很安静地跪坐在地上,像一座雨夜中沉寂的雕像。

灯光调得很暗,打在两人身上将气氛拉扯得朦胧晦暗,沈夜珩握着绕起的黑se长鞭,挑起他的下颌。

陌淮安被迫直视他,瞳孔里雾蒙蒙地映着他下睨的视线和身后的一点灯光。

他维持着仰头的姿势,长睫颤动着在脸上落下投影,毫无表情的脸在灯影映照下却带着一丝妖冶。

没有温度的皮鞭慢慢下移,陌淮安惯x地不再仰头,随之立即被抵住喉结,皮革表面的纹路在脆弱的皮肤摩挲,头顶沉沉传来命令:“看着我。”

直到他抬头,沈夜珩才继续移动长鞭。

鞭子探入领口,将衣领拉下。

一瞬间,沈夜珩清晰地看到他紧紧皱眉。

他俯身将他的衣服一边拉到肩膀以下,发现他锁骨上方到颈上有几道才堪堪凝结的伤痕。

红se的伤痕蜿蜒在白皙的肌肤上,紧抿的唇角将整张隽丽的脸压得像是沉寂的艺术品。

破碎而完整的,永恒而带着致命x1引力的艺术品。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这么想。

可现在面前的人是陌淮安。所以,他蹲下身,呼x1颤抖着洒落,想触碰的手小心翼翼收回。他低声问:“谁弄的?”

陌淮安垂着眸,回答问题般道:“我自己。”

沈夜珩的眉蹙得b他还紧,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他的神情:“真话?”

“嗯。”

表情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小动作。不是说谎。

灯光依旧铺洒着,沈夜珩却突然觉得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帮他拉好衣服,起身,说:“你走吧。”

陌淮安愣住,抬眸看他。

他轻叹一口气,声音快要和房间的晦暗融为一t:“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为什么?”陌淮安的语气带着疑惑的难以置信。

“你承受不了。我不会为你的生命负责。”

陌淮安看着他,眼睛里是带着水汽的沉默。

他背过身去,突然没来由地有些反悔。

——想让他离开会对他造成威胁的自己,又想将他永远留在身边。

他不想对任何人的生命负责,但他已经无法接受陌淮安离开他的生活。

陌淮安沉默的时间里,他思虑着、纠结着、挣扎着。

他站在原地,做不到进,也做不到退。

“不需要你负责,”终于,陌淮安用手撑地起身,走到他身后,“如果对你造成困扰的话,那我离开。”

擦肩的一瞬,沈夜珩突然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像溺水的人为求生sisi抓住救命稻草:“你走不了了。”

陌淮安因为疼痛皱眉,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揽住腰,灼热的气息带着近乎疯狂的依恋洒在耳边,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走不了了。”

“我负责到底。”

“没有人能让你从我身边离开,包括你自己。”

后背触到冰凉的铁面,腿被分开折在身t两边,紧紧抵着他的人眸se沉沉的:“会反抗吗?”

“反抗的话,就绑起来。”

陌淮安失焦地看着上方设计简约而又极具艺术感的灯管,脆弱的地方被侵占,思绪被感觉淹没,心口没来由地泛起酸涩。

他突然问:“一定有很多人ai你。”

出口的时候咽下了末尾的疑问词。问句,变成了陈述句。

沈夜珩停了停,没有回话。

陌淮安感受着t温的融合、晃动,接着说:“不然……怎么会和一个还不了解的人就扯上x。”

沈夜珩动作着,云淡风轻地叙述:“没有人ai我。”

没有ai的人,才耽溺于杏。

杏是ai的附属品。可对于得不到ai的人——杏成为ai的替代品。

永远替代,永远求不得,永远,越陷越深。

他想:

如果有人愿意ai我,我会和他对视,看他瞳孔里倒映的我,看他的目光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会和他紧紧相拥,直到他的气息一点点缠绕我、淹没我、浸透我。

我会和他接吻,直到氧气不再能由彼此互相传递,直到他抗拒我、推搡我,我也不松开。语言都太单薄。没有任何一句话,可以表达我歇斯底里的感激和热烈刻骨的ai意——包括“我ai你”。

我会给他我所有的一切,除了杏——看他是否愿意的附加品。

……

只要,有人愿意ai我。

可——

“没有人ai我。”

陌淮安想:这都要骗我。

“那,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他攥紧手指问出这句,整条手臂都无法抑制地颤抖。

沈夜珩看着他眸中水汽之下忐忑的期待,认真地想了想,说:

“离不开你。”

嗯。

离不开。

陌淮安眨眨眼,把水汽憋回眼底,睫翼轻轻闭合,偏过头去。

亲密而炽热的接触,却让他全身的血ye越来越冷。

外界的接触,永远无法进入心脏。

结束后,沈夜珩扶起他,扣着他的手腕轻轻吻了他锁骨上方的伤痕,声音有些喑哑:“留下了,就别想离开我。”

“要是让我发现有下次,我不介意帮你,直到你自己也害怕为止。”

“刚刚那样的眼神,只能给我一个人。”

“就算不喜欢我,也别让我知道。那只会让我更想独占你的所有。”

“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你的想法,你的目光,你的心跳,你的感觉,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陌淮安没有回答,偏头想甩开他的手却甩不开,还被捏住下颌。

那人倾身屈膝跪上铁台,将他牢牢禁锢在怀中,下巴抵在他颈窝,说:“别表现出你的反感,否则我会用各种方法教到你不反感为止。”

“在极限的边缘让你失去理智。”

“在窒息的边缘让你绝对依赖。”

“在忍受的边缘让你全心服从。”

一句一句,让人不寒而栗。

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些发抖,他放软了语气:“我那么喜欢你,别让我伤心。”

沈夜珩在陌淮安睡着以后,细致而轻柔地在他的伤痕上涂了能促进愈合并且不留疤的药膏。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陌淮安睡得不是很安稳,似乎是感受到触碰,梦呓一声侧过头去,沈夜珩就在黑暗中静静等着,直到他的呼x1再次变得均匀而平稳,他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继续擦药。

这一夜格外宁静,窗外偶尔有的鸟雀声、虫鸣声也被入冬过低的温度抹去,只剩空调尽职尽责制暖的微小声响。

陌淮安很喜欢裹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有时候甚至把脸也缩在里面。

沈夜珩看着他熟睡中因为把被子裹得太紧额上渗出的汗珠,起身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才和他一起裹着被子安心睡去。

第二天早上,他迷迷糊糊睁眼,就看他抱着的人试探地似乎想从他的怀中钻出去,却又因为他昨天的话不敢轻举妄动。

“你醒了?”他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语调很和缓,却惹得怀中的人猛地一个激灵。

“嗯。”怀中的人不再乱动,小猫似地应了一声。

昨晚睡得太晚,刚清醒脑子就是一片混沌,所以他静静理着思绪,整理着今天要做的事。

“我……可以起床吗?”陌淮安询问着。

“嗯。”

“那……你的手……”

“嗯?”沈夜珩看着他瞳孔里的yu言又止,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敢从自己怀中钻出去。

他刚抬起手,陌淮安就裹着被子快速一个翻身下了床。

“g嘛那么怕我。”沈夜珩哭笑不得。

陌淮安站在床边,转过身看他:“早上容易出事。”

沈夜珩“噗嗤”笑了一声,这才感觉到自己的生理反应。

刚刚本来不明显的,但看着陌淮安裹着拖地的被子只露出头,一脸戒备地看他,他突然咽了咽口水。

从脖子开始裹得严严实实,膝盖及以下却露在外面。

膝盖上还有昨晚留下的一点淤青,脚踝上也是昨晚被他拖回来的掐痕。

陌淮安的目光下移扫到他的……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飞奔进了浴室。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打算。

他知道陌淮安昨晚已经很累了。

并且,今天还有正事要做。

他和楚云悸协商过后,为她担保是值得信任的人,把她介绍到了将明会的高层。而他也免不了要和陌淮安一起跑将明会。

又是接连几天的迂回。

直到第五天,将明会才邀请他们参加聚会。

和初入将明会见到的简陋厂房不同,这里金碧辉煌,极尽奢华。

到场的所有人都戴了面具,面前的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碟菜肴。完全融入装饰的音响还低声播放着古典交响乐,将整个大厅的氛围打得像贵族g0ng廷舞会般正式庄严。

尽头亮眼而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带着一队白衣人鱼贯而入。他没戴面具,五官俊逸张扬,就算淹没在人群中也夺目得能被一眼看到,加上一身黑se劲装,搭了一件皮质铆钉外套,整个人看起来肆意又危险。

他毫不顾忌什么礼节,在大厅正中的位置坐下便倚着靠背翘起了腿。一个戴着面具衬衣长k的人坐在他旁边的座位扶手上,看起来和他完全相反的沉稳冷淡。

指尖在腿上敲着,他环视一圈来宾,才懒懒开口:“欢迎各位。我是将明会管理层之一,时择。今天由我主持。”

听到这个姓的瞬间,沈夜珩没来由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人带头鼓掌,他心不在焉地拍了两下,目光却透过面具落在旁边观察着周围的人身上。

在来的路上,他就弯弯绕绕地和陌淮安“坦白”了一些他做的见不得光的产业。大概、可能、也许……算是坦白了。

其实主要是试探陌淮安的反应。得到了他“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厌恶你”一类的答复,他才七上八下地带他踏进这里。

等他回过神来,是服务生提醒有人提出让带的“宠物”都摘下面具进行展示。

他转头看周围,才发现其他几桌带的人都已摘下面具站在桌前。他们衣着都很暴露,有的直接是半透明纱质,满满都是暗示意味。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但因为如今身边的人是陌淮安,他突然很不愿意。就算陌淮安是正常衣着,只是摘个面具,他也不愿意。

“这位先生还在等什么?”时择支着头,语调依然懒懒的,不像是维护秩序,倒像是看热闹。

沈夜珩起身把陌淮安挡在身后,看着他身边抱手坐在座椅扶手上的人,冷声反问道:“他怎么不摘?”

时择笑出了声,直起身耸肩道:“因为我摘了。”

“那我摘。”

“这可不行。我们要保密到场各位的身份,”时择制止了他,又“咦”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你的小狗自己摘了。”

沈夜珩回头,就看到陌淮安朝他使了个“没事”的眼se,而后静静绕到桌前。

“长得很漂亮啊,难怪那么宝贝。”时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身边的人转头sisi盯着他,他才收回目光拉过他的手小声哄道,“好了好了。”

沈夜珩被他一句话说得彻底没了好脸se,正想开口向所有人宣示立场,却听陌淮安说:“再漂亮也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话音里没有什么情绪,语气却格外坚定,像枯山里的清泉,潺潺流进g涸的心底。

大厅里响起窃窃的议论,时择更是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朝陌淮安道:“他长得有我好看吗?不如跟着我,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你们将明会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沈夜珩悄悄拉住陌淮安的手,y鸷地盯着他,“再有任何不恰当的言语、行为,我和将明会的一切合作,就到此为止。”

时择眯着眼,毫无诚意:“哟,这位先生不要生气嘛,我这个人就是b较喜欢开玩笑而已。”

“那我也提醒一下,让别人感到不悦的,不叫玩笑。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看惹我不高兴的人过得不好。”沈夜珩也眯着眼睛讽刺地回看他。

拉着陌淮安的手都不自觉攥紧,气压低得可怕,身边的人却突然上前一步,看着时择道:“你刚刚问我的问题,客观上来讲……”

他停住,似乎真的在思考,末了,说:“你没有他好看。”

全场再次爆发窃窃的议论声。沈夜珩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受宠若惊地眨眨眼睛。

时择却不生气,起身朝他走来:“哦?可,你真的不想跟我试试吗?我的技术应该b他好。”

他刚抬手想调戏陌淮安,就被沈夜珩攥住手腕,冷冷道:“谁给你的自信?”

“这么自信,你可以跟我试试,现在,就在这。”

“领地意识太强真没意思,”时择甩开他,不想再和他多来少去,“那一会儿的赌局——你保证自己一定能赢吗?”

“什么赌局?”

“不用紧张,不过是助助兴,小彩头罢了。三局两胜,赌注,就是各自带的小宠物。大家都等着看今天的赌局呢,二位的赌局,一定很jg彩,”时择走到隔壁桌前,行了一个绅士礼,介绍到,“cat先生是将明会的元老级人物了,今天听说新客来访,特地办了宴会。”

“凭什么拿别人做赌注?”沈夜珩已经不想管赌局的内容了,听到要拿陌淮安做赌注的一刻心就一直是悬空的,“你我的赌局,用自己的东西做赌注才有意思,不是吗?”

cat的声音也像猫一样尖细,又带着年岁的沧桑,听起来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初次见面,只是想和你随便玩些游戏,交个朋友。怎么?这都不愿意?”

“赌注要大些,玩得才尽兴。”沈夜珩打量着他,毫无波澜地许出赌注,“赌我名下eternity交易场和dullsunrisecb的所有权。”

大厅里是一片惊叹声。陌淮安也有些讶异的看着沈夜珩。

时择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了三下掌:“好久没看到这么激动人心的赌局了。”

cat沉默地思索着。

沈夜珩从进来起就一直在暗中观察大厅的所有人,特别是隔壁桌的cat。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cat就是另外两大交易场的所有者,并且一直对eternity虎视眈眈,试图吞并。

他开出的条件对他有足够的x1引力。

cat应该是在想自己的赌注。

为了避免cat玩不起,他又主动提出:“我只要anesia交易场和y交易场的管理权。所有权属于你,盈利也属于你。”

cat的目光透过面具鹰一样盯着他,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同意成立赌局。

时择安排了白衣人下去准备,朝沈夜珩道:“那么赌局即将正式开始,这位先生,还没请教你的称呼。”

沈夜珩想了想,说:“aster。”

陌淮安:憋笑。

时择:认真的?

其他人:?

沈夜珩感受着整个大厅的沉默,脸不红心不跳地:“怎么了?不行吗?”

时择也倏地笑了:“当然可以。你开心就好。”

“嗯。”

沈夜珩带着陌淮安回到桌后坐好,佯装漫不经心地靠着靠背,实际在面具后全心观察着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桌上的菜肴被专人收起,很快赌局开始。

极大的赌注,配上极简单且中规中矩的赌局,反而让人更紧张。

大厅正中被推上来两个青花瓷瓶,其中一个是真品一个是仿品。

对有钱人来说,识别真假应该不难。但恰巧……沈夜珩对收藏古董从来不感兴趣。

他花重金建起地下一层各式各样的房间,收集的用品不计其数,说到底……他只想收藏人。

他看着cat仔细地将两个花瓶翻来覆去看了一个遍,并不时在以为他没注意的时候瞄向他。

他看不出任何区别,却也眯着眼睛仔细辨识,装出有把握的样子。

陌淮安坐在原地,看着两人的举动。

托盘里是正中标有a、b的两枚实心圆环,他不知道沈夜珩有没有把握,只看他将a放在答案盘中的红布下,便不动神se将b拿在手中。

在用余光注意到cat身边的人暗中观察这边时,假装正要放在答案盘,不小心露出b的标识。

果然,很快,cat就主动迂回地找话题道:“其实b花瓶se泽很正,纹路也清晰,只是底部的质地有些破绽。再仿真的赝品,也瞒不过真正的收藏家。”

沈夜珩注意到了陌淮安的小动作,心照不宣地领悟了他的意思,便接过cat的话道:“可真是一目了然。这第一场,恐怕难分胜负了。”

cat发现沈夜珩并不上钩,便换了一种策略,在他的视线下明晃晃地将b放在答案盘中:“不过,在这方面我见得多,有时候,正因为是赝品,所以完美。有瑕疵的,才是原本的面貌。”

沈夜珩不动声se地将红布底下的a换成了b,面上却做出cat想看到的反应,思考状道:“哦?可我觉得,我还是坚持己见好。难道cat先生会这么谦让,想和我打平手吗?”

两次试探,都是想让他改a。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他没有把握,所以和cat选一样的,再不济也就是平手。

在陌淮安垂眸的时候,他悄悄在桌下朝他竖了个拇指。

揭晓胜负的时候,cat不可置信地攥紧拳头,y沉沉地朝这边看来,沈夜珩将视线回过去,极其无辜地摊手。

b花瓶是真品,两人做了相同的选择,平局。

“那么第一局加赛。”时择拍拍手,大厅侧面的暗门打开,是一个很高且大的笼子,里面站着大概二十几个人,笼子往里,尽头的墙面上是两个靶位,桌台上放着枪。

又来。

但和入会测试不同,现在的规则是从这二十几个人中挑一个人来,看谁挑的人环数高。

这些人来自cat的交易场。大概率不管怎么挑都要输。

不出意料地,第一局:cat胜。

这次没有准备,但下次绝不可能再让给他。沈夜珩一边观察着第二场的内容,一边暗中摆弄着通讯器。

大厅中间被推上来两幅珍藏在金边画框中的画。画中是一位金se卷发、身着蔚蓝礼服裙,姿态优雅傲然回眸的nv士。自信、耀眼,又冷漠,孤独、高贵,又热烈。整幅画把神情、动作展示得活灵活现,把端正美丽的五官也刻画得栩栩如生,前景还有一层透明的玻璃又或是水面,画中人的一切却能突破这层屏障直观地抵达观众面前。

在二十几年前,拍出上亿天价。创作者一举成名,又很快销声匿迹。

连带不愿公开身份的私人买家一起,惊动一时的画作从此再无下落。

沈夜珩走近两幅画,指尖小心翼翼地、极轻地隔着保护框触0其中的画。眸光深深垂着,在画上缓缓移动的手带着颤抖。

年纪长些的人都会知道这幅名动一时的画,但对于年轻一辈,这幅画消失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未降生。

陌淮安看着沈夜珩垂头走回来,直到坐在他旁边也没说一句话。

有白衣人小声告诉他们:b是真品。

两人对视一眼,思考着他们的意图。

转头看时择的方向,就看他眯着眼朝他们b了个ok的手势。

不难排除将明认为他们会质疑他们透露消息的正确x,从而选择相反的选项。

但,也不排除将明会料到了他们的所想,所以给出真实选项。

总而言之,将明会就是添乱增加难度,还是只能看自己的判断。

而因为这幅画最后出现的时间间隔已经太久,本身难度就很高。

“是……假的吧?”陌淮安猜。

沈夜珩很快肯定地回答他:“嗯,假的。”

结果,答案盘中既不放a也不放b。

直接上交了空无一物的答案盘。

cat应该是x1取了刚刚的教训,不再和他们套话。

时择分别看了两个答案盘,最后宣布:

又是平局。

两幅画,都是赝品。

中场休息。

陌淮安有些好奇,靠在沈夜珩耳边轻声问:“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沈夜珩笑了笑,话音里却是黯然:“这个我是真知道。”

陌淮安直起身,眨着眼睛看他,认真地等待他的下文。

“画上的人,是我的母亲。那个私人买家,是我父亲。”

他把一霎的惊讶敛在眼底:“他们应该很幸福吧。那幅画一定被珍藏了。”

“不,”沈夜珩垂着视线,说,“那幅画的真品,已经被毁了。父亲不顾我母亲的反对,亲手把它烧成灰烬。”

“为什么?”

“因为他不允许任何别人为我母亲留下的痕迹存在,他不接受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出现在我母亲视线中。”

“那他们现在……”

“就凭这一点,我母亲就不可能和他走下去。”

陌淮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听他继续道:

“我母亲很早就离开了。她和为她画下这幅画的人结婚、成家……他们现在很幸福。”

“那你呢?”话出口的瞬间,陌淮安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问。

但沈夜珩回答了:“她很讨厌我,把我留给父亲,再也没看过我一眼。”

顿了顿,他继续说:“所以,父亲也很讨厌我。他一直觉得,是因为我,母亲才会恨他。我小时候信了他的责骂,也一度这么觉得。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他们的感情好坏和我从来没有关系。我只是他们情感破裂的牺牲品,只是他们永远不愿承认自己的不足而将所有罪责归咎的发泄品。”

“如果他们不ai你,那你也不用在意他们的感情。你的感情应该放在自己身上。多ai自己。”

不能感同身受,但陌淮安还是站在他的角度尽所能地为他思考方法。

“是,所以我现在……”话音中断,沈夜珩抬头看着面前一脸严肃和关心的人,弯了弯唇角,说,“挺好的。”

他不知道ai是什么。

努力了这么久,大概都算不上ai自己。

只能算活着。最多,算好好活着。

24年来,最好的事,就是遇到陌淮安。

道理他都明白。但当有人愿意坐在他面前,和他对视,格外认真地告诉他的时候,他依然触动。

帮助一个陷于桎梏的人,有用的从来不是道理,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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