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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如玉

 

月上宫花静,烟含苑树深。银台门已闭,仙漏夜沉沉。

邀月一身夜行衣潜入揽雪阁顶层。小阁内墨帘轻卷,缨络纷披,错金博山炉中笼着一炉苏合香,香气薄淡,若有似无。

她绕过六扇山水画屏风,便见到一位少年正坐在黄梨木书桌旁写着什么。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光看背影也知是位美人。她一个闪身窜了过去,在他脑后大穴轻轻一点。

少年不由自主地倒向椅背,睁大双目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的俊美甚至有点跨越性别的界限,眉眼秾丽,肤白若雪。一双含情桃花眼,漆黑深邃不见底,乍一看是过尽春夜的旖旎,深处却是萧索一片。

“你是谁?”问话很普通,声音却不普通。比寻常少年更柔,却又不至让人误会成女子。几分轻嗔薄怨,听着魂先酥了一半。

邀月正要开口,就听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紧接着就有四名持刀护卫闯了进来。她站在原地不逃不避,只是挑眉轻笑:

“原来惊涛派从丧家犬变成看门犬了。”

那刺客音调懒洋洋的,竟是个年轻女子,仿佛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四人顿觉受到羞辱,挥刀一拥而上。

间不容发之际,邀月抬手捏住了最右一人的手腕。她的动作并不花俏,那人却觉得一股暴烈至极的法力衝入经脉痛不可当,掌中刀顺势滑到她手中。刀一易主,四个护卫心中都是一凛,隻觉肃杀的刀气席卷而来,如冬之暴雪,摧人肺腑。少女的身形似鬼魅,刀势连绵,眨眼间四人皆已授首,临死时双目仍露惊骇。最后一人的尸体撞到书架,其上的玉白瓷瓶急速坠下被她接住,稳稳扣在手心。

——在她掌中,凡兵亦成神器。

她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瓷瓶摆回架上,继而居高临下地伸出右手掐住少年的脖子。

“还有吗?一起叫出来吧。”

“……你想干什么?”白如玉肌肉紧绷青筋突起,试图衝破那处穴道,却无法抗衡那高高在上又不容置疑的力道,“你……到底……”

“子母阴魂蛊,是你炼的?”

“是。”

“解开,”她手指微微收紧,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云陌州花魁身上的蛊,解开。”

少年目光中无丝毫惧色,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此蛊,无解”

她眉头一蹙正要说什么,下一秒,有位堇衣女子从屋外闯入,手持匕首向她衝来,赫然是白日接待过她的阿芝:“放开公子!”

邀月站在原地连眼睛也没眨,顺势举起右手将那少年当作肉盾挡在身前。

阿芝这一下用了全力,断无回转可能,只听“噗呲”一声,匕首便没入白如玉后背,而后膝盖被少女一踹,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你须得感谢我,”她将少年随手往床上一扔,“若不是我将他举高了几寸,你就犯了弑主之罪。”

——那声音漫不经心,在此刻无不透着邪气,却有让人心荡神驰的魔力。

“百里邀月!”阿芝恨恨地看着她,“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杀手?!”

“子母阴魂蛊喂给我姐姐,还好意思说无冤无仇?”她冷冷一笑,缓步走至床边,指尖凝着一股摧心裂肺的法力,“既然此蛊无解,那我便送你们下去给我姐姐赔罪。”

“能解!能解!”阿芝慌了,双手撑地向床边爬来,“母蛊和子蛊任意一方死亡,这蛊自然就解了!”

“南双双的母蛊在谁身上?”

“这我不知”生怕她动手,阿芝尖声道,“这蛊是凌朗逼公子炼的!母蛊都在凌霄宗人身上!”

“子蛊通过与人交姌吸取对方的法力渡给母蛊,种植母蛊之人可以获取子蛊的五感,如同千里眼顺风耳一般!若是子蛊胆敢反抗就令其七窍流血而亡!”

怪不得怪不得双双姐宁愿待在曲流馆也不愿回到张弛身边

“你家公子为何要助纣为虐?”

“别理她!”躺在床上的少年蓦地低喝了一声。

阿芝摇了摇头,几乎泣不成声:“我们本是十万大山中的五仙教人,百年前被凌霄宗灭教凌朗挟持了公子的娘亲做人质,逼迫公子炼蛊的同时,为奴为娼就因为、就因为公子不肯与他结为道侣”

少年的侧颜在月光轻淡的辉映中,让人恍惚难辨和他腰间那枚美玉有什么差别。雪白的面颊上不知是因怒意还是耻辱而染上一丝殷红,仿佛自己最丑陋的伤疤被全然摊开在她面前,胸口急速起伏,漆黑的桃花眼噙着冰霜:

“你满意了?”

这条街上教坊青楼甚多,莺歌燕舞、衣香鬓影,甚至连夏日的风中都带着脂粉的芳香。四面八方处处都是宝马香车纸醉金迷,千金买笑也是常有之事。家底不够殷实者,稍不留神便会活生生溺死在这风花雪月的温柔窟里。

一大早,凌无劫就跑来隔壁房中和她商量何时去顶楼教训白如玉一事。他自己虽是半步元婴境,但昨晚她观那白如玉,应当有化神境。

这白如玉说来也有些气量,四个护卫凭空消失,竟无人提及刺客之事,丝毫赶客的意思都没有。

少女的手握着茶杯,食指和中指微微并拢,骨节纤长润泽,恍惚间和那光洁的瓷杯融为一体。凌无劫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上面,足足数息都没有移开,直到她突然抬起指尖,慢条斯理地敲了两下杯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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