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电车摇晃了几下，森川睁开眼，发现再过不久就要到目的地。
「濑户、濑户，起床了。」
森川对於自己在叫对方起床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但濑户确实坐在他身旁打着盹，蜷曲的黑发甚至不时搔过自己的脖颈，痒得他意识到这是现实。
昨晚。
起初还在犹豫着，该如何开口邀约濑户，毕竟自己被请客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让他过意不去。在手机前拿捏着措辞，森川几乎绞尽了脑汁，突然地，电铃却响了起来。
果不其然看见濑户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外。邀请进屋後，濑户便开口问道：「你周末有什麽规划吗？」
森川不假思索地回应：「我要回老家一趟。」
「你老家在？」
「琦玉。」
「这麽巧，我也有事要去找我朋友。」濑户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还没跟他约确切的时间。」
「这样啊??我应该是早上就要出门了。」
「那你介意我跟你同行吗？」濑户问道。
森川睁大了眼，但随即点了点头。这是个好机会，自己肯定要挽回先前的失态。
「如果不赶的话，我带你去吃附近有名的鳗鱼饭吧，这次请务必让我请你。」
他的表情非常认真，濑户见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知道啦！原来你这麽在意啊？」
「当然，而且我还喝醉了不是吗？」
「很可ai啊。」
「我平常不是这样子的??」森川懊恼的说，濑户则是无法停止的笑着。
於是，两人便提着行李结伴上了电车。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随即进入梦乡，而再次睁眼，已经是接近大g0ng站的时候了。
「你跟朋友约在哪站呢？」望着睡眼惺忪的濑户，森川顿时联想到甫睡醒的黑猫，那慵懒的姿态有几分相似。
濑户闻言，先是茫然地看向他，眨了眨眼稍微回过神後，低头拨通手机并放到耳边。
「是我??什麽啊你才刚睡醒??对??欸？」话说到一半，濑户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接着，随着对话的进行，他的语气渐渐不耐烦了起来。
「??然後呢？你打算怎麽样？」脸se一沉，濑户的眉头皱了起来。森川在一旁默默听着，顿觉气氛有些不妙。该不会对方打算放他鸽子吧，那样一来，不管是谁都会不高兴的。他想着，思考着该如何安抚对方的情绪，但又觉得多管闲事的自己很烦人。
手机另一端的人似乎正在解释着什麽，濑户有好一阵子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半晌，濑户一句再见。便愤而结束通话。
「??发生什麽事了？」森川踌躇片刻还是开口询问。
「我朋友说他在忙，叫我晚点再跟他联络。」濑户叹口气，站起身子。「我看我在这站下车吧。」
「欸？去哪里？」
「到处逛逛??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放鸽子。」濑户的语气很无奈，但脸上仍然挂着笑容。
如果是自己，应该无法忍受吧。森川想着，刹那间，脑中有什麽一闪而过。
「还是?」森川犹豫片刻，说道：「你要先来我家吗？」
「欸？」
「反正也不远，有需要的话我再载你来车站吧。」
自己受过濑户诸多照顾，自然也想竭尽所能的帮助他。虽然还未和家里报备过，但母亲向来对孩子们邀请朋友到家中，抱持非常欢迎的态度，应该不用担心。
「我??去你家吗？」濑户的表情有些困惑。
「啊，你不想的话当然不勉强，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没打算去哪里的话，来我家休息也可以，而且离车站不远挺方便的。」
「??感觉很麻烦你。」濑户低着头，但显然态度有所动摇。
「不会，我们家很ai热闹。」森川看着车门伴随着警示声关上，便向对方拍了拍座椅示意他回来坐下。
濑户见状一甩背包，坐回原位笑着说道：「那我就不客气的打扰了。」
「别太客气，家里人很多，我反而怕你觉得吵。」
「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另外还有nn和我爸妈。」
「真热闹。」濑户的语气有几分羡慕。「弟弟妹妹和你差几岁啊？」
「妹妹十八岁，弟弟十六岁。」
「你小时候肯定很辛苦。」
「虽然真的很吵闹，但我还是觉得他们两个很可ai。」
「出现了笨蛋哥哥的溺ai发言呢。」
并没有溺ai。森川反驳道。濑户闻言只是不断地笑着。
＿＿
两人交谈着，倏忽便抵达了目的地。
下了车，人cha0川流不息，因适逢假日，购物商场x1引了大量的游客。两个人艰辛地从检票口出来後，濑户不禁感叹。
「好热闹啊。」
「假日人会很多，因为最近新盖了很多百货商场。」森川说着，朝前一b。「我们先去吃饭吧？」
「好。」濑户顺从的回应。
森川熟门熟路的在前头走着，越过百货後转进了右边的巷子，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出现在眼前，招牌上的「鳗」字甚至有些斑驳。森川拉开拉门，朝着柜台喊了两碗鳗鱼饭，很自然地走到角落的位置。
两人正要坐下，却听见一旁有个男人喊了声：「大辅！」
森川转过头去，在有些昏暗的空间中仔细看了看对方的模样，几乎是同时，两人伸手击掌，然後相拥在一起。
「恭平！你怎麽在这！」森川惊喜地说道。
「吃饭啊，突然怀念老味道。」
「原来你还记得。」
「当然，球队庆功宴的时候不是常来嘛。」
加藤恭平，森川中学的同班同学，也是他的si党。虽然因为彼此去了不同高校而渐行渐远，但两人仍保持着联络。意外地在旧地重逢，森川一时怀旧之情满溢而出。
熟稔的攀上对方的肩膀，加藤侧过头去，赫然看见森川背後的濑户。四目相交，後者礼貌x的露出微笑，挥了挥手。
加藤愣愣地回挥了手，随即压低声音，朝着森川挤眉弄眼道：「喂，大辅，真有你的。」
「什麽意思？」
「你的新nv友完全是不同类型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又问：「交往多久了？」
森川慌得用手盖住对方的嘴，然後看了濑户一眼。他正静静地滑着手机，似乎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白痴啊！他是男的！」森川几乎是用气音说着。
「什麽？」加藤疑惑的说：「长这麽漂亮怎麽会是男人呢？」
「我一开始也是这麽想。」
「好吧。」他两手一摊，颇觉无趣的说：「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那加奈美最近怎麽样？你怎麽没带她回来？」
森川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虽然他们的确分手了，但自己疏於顾及对方而导致nv友和别人劈腿，这种事，他怎麽样也说不出口。
可能，直到现在，他仍然认为两人分手都是自己的责任。愧疚感如巨石压在心中，偶然忆起，依旧难受得令他想吐。
「??抱歉恭平，我们之後再约好吗？」森川苦笑道：「现在实在是不太方便叙旧。」
「好啊，到时候顺便约阿光和抚子他们吧。」加藤似乎也察觉到他有难言之隐，拍了拍他的背，没说什麽。
「知道了。」
两人说完，便各自转身走向座位。
森川坐下的时候，鳗鱼饭已经摆在面前；但濑户似乎是在等他回来，眼前的饭丝毫没有减少半分。
「抱歉遇到熟人，是我中学的朋友。」
「这样啊。」濑户笑了笑，没说什麽，只是直盯着手机看。
「你朋友联络你了吗？」森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没有，我觉得他应该是忘记了。」
「真不敢置信??这种事能忘吗？」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伸手拿起筷子，正要夹起碗里的鳗鱼，却听见对方咯咯笑了起来。
「怎麽了？」
濑户用手撑着额，笑着说：「你真的是很直接呢。」
「抱歉，你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啊，我在想，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不好吧，一定很容易吵起来。」森川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顿觉恐怖至极。濑户又笑了起来，眼角还泛着泪，显然是被他这番话逗乐了。
突然觉得他不再那麽有距离感。森川想着，方才心中那gu郁闷的情绪瞬间消失无纵。
「濑户，吃吧。」
「好。」
两双筷子动了起来。软neng的鱼r0u在嘴中化开，森川顿觉今天的鳗鱼饭格外美味。
＿＿
应濑户要求，在商场买了水果礼盒後，两人便走向站牌等待巴士。
「你怎麽突然要买礼盒？」放下刚和母亲通话完的手机，森川问道。如果是伴手礼，应该建议他买甜点的。他在心里懊悔着。
「因为我要去你家打扰啊。」
「你是要送我们家？」森川有些震惊。
濑户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我怕买点心你们家有人不吃，所以我想说水果可能b较不会造成负担。」
「不用这麽费心啦。」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买了??还是说你们家不吃水果？」
「嗯？不会，大家都很喜欢。」
「那就好。」松了口气，濑户将礼盒换到另一手提着。森川见状，顺手拿过盒子。
「我拿吧。」
但在看到濑户愣住的表情时，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并不是nv孩子，也不是自己的nv朋友。
这个举动做的太自然，他竟然在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但已经接过来的盒子也不可能再还回去，森川一时尴尬地说不出话。
「谢谢你。」像是察觉到对方的窘境，濑户语气相当温柔地和他道谢。
「不会。」森川低着头不敢看对方，感觉脸庞逐渐发热。
上了巴士，两人在後头找了位置坐下。很快地，睡意伴随暖气和摇晃的车身袭来，濑户再度沉沉睡去。头颈不断歪斜向走道一侧，森川忍不住将其身子拉过，靠向自己这侧。在确认其并没有醒过来的趋势後，他便转过头去望着窗外。
虽然是下午一点左右，窗外却是一片昏暗的景象，乌云将天空裹得严实，yan光透不进半分，唯细雪纷飞，在灰蒙中画上数粒白点。
或许，今晚会下场大雪。
森川隐约想起小时候，那场意外的邂逅，也是像今天一样下着雪的日子。
他正写着英语作业，却突然听闻窗户响起被敲击的声音。转头过去一看，乌黑的身影映入眼前，一只乌鸦正用牠的鸟喙啄着玻璃窗，不时还用爪子挠抓着。
心想着窗户可都要刮花了，起身想吓走牠，却没有任何效果。乌鸦不过歪了歪头，又继续着方才的举动。
这下他可真的困惑了起来。走到窗前敲了敲玻璃，但乌鸦并没有飞走，反而自得其乐地回敲了几下，彷佛在回应着他。
於是他忍住寒意拉开了窗子，想用扫把将其赶走。说时迟那时快，乌黑的身影迅速地挤过窗框，飞了进来。彷佛一开始就等着这一刻，牠愉悦地在书柜上跳来跳去，贪恋着室内温暖的空气。毛上的雪尘被其抖落，牠不禁愉悦地欢叫了起来。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将窗子开到最大，下楼讨救兵。
在父亲提着棍子皱着眉头，斥责他胡说八道的同时，两人回到了房间，却发现乌黑的身影安份地蜷缩在书柜顶，状似要入眠。
但毕竟是野生动物，不可能让牠待在房内。父亲便搬了凳子作势要抓牠，然而，敏感的乌鸦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瞬间展翅，在房内飞了起来。几番奋斗，牠终於方向一变，从原来的窗子飞了出去，很快化为黑点，消失在白茫茫的雪se中。
一gu怅然若失之感油然而生，但他并不知道这样的感受从何而来。
猛力关上窗子，赫然发现地上有一片黑se的羽毛。拾起来看了看，富有光泽的羽翼泛着微光，在他眼中闪闪发亮着。於是，他忍不住偷偷地将其藏了起来。
现在想来，自己大概是渴望得到特别的事物。那片羽毛，便代替那消逝的鸦，留下了这段回忆的存在证明。
或许，他也希望能成为他人心中，特别的存在。
下了车，熟悉的景se在眼前展开，森川不禁jg神一振；濑户则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的街口。
「森川，那边是？」他指着大量人cha0聚集的地方问道。
「啊啊，是冰川神社。」森川说道。「好像蛮灵验的，我以前也被同学拖去过好几次。」
濑户听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森川打趣地说道：「看不出来濑户你对神社有兴趣呢。」
「我老家在京都喔。」濑户像是对神社感到恋恋不舍，一直无法将视线移开。「我从以前就很喜欢寺庙或是神社。」
看不出来时髦的濑户喜欢古se古香的建筑。森川在心里想着，对於意外得知的讯息相当惊讶。
不过兴趣确实是各种各样的吧，也许正是因为自己没什麽喜好，才会对人们的嗜好感到好奇。
「你去过京都吗？」濑户看着他，眼神中带有几分期待。
「有，我记得是休学旅行的时候吧。」
「那你最喜欢哪间寺庙？」果不其然问了这个问题，濑户像是渴求着答案，直盯着他看。
森川闭上眼努力的回想当年，勉勉强强地说：「??清水寺吧。」
老实说自己几乎忘了当年参观的景点，反倒是在旅馆和同学们打闹的回忆，他到现在还印象深刻。森川不敢说出口，偷看了对方一眼。
濑户当然没漏掉这道视线，他挑了挑眉，g起别有深意的微笑说：「你不记得了吧。」
「对。」森川很乾脆的承认。
「没关系，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我知道像我这样奇怪的人并不多。」濑户望着前方，语气有些失落。
森川忍不住回应：「那是特别不是奇怪。」
「哈哈，是吗？」濑户踢起地上的积雪，有些心不在焉。「森川你真的，很特别耶。」
「??这是在说我奇怪吗？」
闻言，濑户没有否认，笑了起来。
在和家人们打过招呼後，两人便上了二楼的房间。
虽然森川曾说可以把自己的房间当作储藏室使用，但母亲却以孩子回家连个床都没得睡，像什麽话为由，将房间打扫的相当乾净，家俱和摆设也几乎维持原样。
「你们家真的很热闹呢。」濑户说着，看了看周围，并没有要放下行李的意思。
森川指着衣柜一旁说：「行李放那边就好了。」但濑户并没有照做，而是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怎麽了？」一直到方才，濑户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就连送上水果礼盒时，都能面不改se地称赞母亲美丽的人，却在此时显得心神不宁。
「我??这样借住下来真的可以吗？」说着，濑户的眼神充满迷茫。
森川闻言有些吃惊。「怎麽了，你有什麽急事吗？」
「不是的。」濑户摇了摇头，露出了苦笑。「只是在想我分明是个外人，你却愿意让我留宿。」
外人。这个字眼传进耳中，突然刺耳了起来。他不是没想过彼此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在濑户心中，两人的距离竟然如此遥远。
森川表情有些别扭的说：「我们不算朋友吗？」抬头望向濑户，後者表情很是讶异，这让他顿时为自己所说的话感到羞耻。
「不，我是?」森川正想着措辞，濑户突然大笑了起来。
「森川你肯定有很多朋友呢。」
听不出是在嘲讽还是在暗指什麽，森川顿时面红耳赤。看来都是自作多情，濑户不过是把自己当作邻居罢了。
也是，不过认识几天，怎麽能说是朋友呢？自己真是太得意忘形了。森川顿时郁闷了起来。
「??能当你的朋友我很高兴哦。」下一秒，濑户低声说道。
森川一愣，转过头去，却被突然闯进房内的少nv扑了个满怀。
「大辅！」
「唔哇！」森川来不及闪躲，不得不接住对方。好不容易稳住重心，正想说这样很危险，却见另一名少年从房外跑进来大喊。
「喂！真理子，有客人！」在看到森川的身影时，少年原本紧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了开来。他露出开心的笑容说：「哥，老妈说晚餐吃火锅哦！」
「太好了。」拍了拍长高不少的弟弟的头，森川扶着少nv的肩膀说：「真理子你先下来。」
「不要！我很想你欸??」正想再说些任x的话，真理子突然发现站在森川身後的濑户。瞬间，彷佛是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少nv立刻从森川身上跳了下来，满脸通红的躲到了弟弟身後。
「??我忘了哥哥的朋友也在。」真理子说着，突然又压了弟弟肩膀一把，探出头大胆地开口：「你有没有nv朋友啊？」
濑户闻言，露出温柔的笑容说：「没有哦。」
「欸？怎麽可能没有？」
「真理子你很没礼貌欸。」拓海拨开肩上的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
少nv嘟起嘴，辩解道：「因为他很帅啊！哪像我们家的都长的这麽普通。」
「你这家伙。」森川使劲r0u乱妹妹的头发，反驳道：「居然说你哥哥长得很普通。」
「住手啦！」护着自己的头发，真理子一个闪身又躲到弟弟身後。拓海见状，冷不防地说：「你也长得很普通啊。」语毕，随即被自家姊姊赏了一拳。
众人打闹着，突然听闻楼下大喊了一声吃饭了！，便鱼贯走出房间。正要关上门，濑户突然想到什麽似地，开口：「森川??」
被呼唤的三人冷不防地，瞬间一起回头。彼此对望了数秒，真理子率先笑出声。
「你在叫哥哥吗？这里有三个森川唷！」
「嗯，我找的是叫大辅的那位喔。」濑户也笑了起来。看着森川尴尬的表情，他又调皮地叫了一次：「大——辅。」
「怎麽了？」
「没什麽，你的名字真可ai。」
「我倒是觉得很害羞??」说着，森川瞬间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悠真。」
「什麽事？」濑户倒是很从容的回应，丝毫不觉得别扭。
「??我看还是叫姓氏吧。」
「不行喔，大辅。」濑户眼神透露些许的狡诈，开心的说：「弟弟妹妹可能会ga0混也说不定。」
森川无言了数秒，说：「??那我也要叫你的名字。」
「好啊。」
两人走下楼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
几个年轻男nv开着车，一路嬉闹着来到了废弃已久的jg神病院。据网路上传闻，许多人在来过此地以後，都声称自己看到了真实的鬼影，在网路频道上亦流传着许多灵异影片，使得此家jg神病院成了着名的探险景点。
「哇！你们看这墙上写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