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
这个时候她不像小动物了,昨晚怀里纤柔的脊背紧紧绷着,像藏了一张弓,带着满腔的愤怒,把自己当成箭射出去。
宾客中有医生,明瑜带着人去确认伤势,她坐在地上,头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抬起来,慢慢在人群中巡视。
“我在这。”
江明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后面,两只手牢牢钳着她的手腕,眼里有有几分担忧,眉头深皱,样子很严肃。
而她很沉静。小船只身漂到大洋深处,视野宽广却看不到一块陆地,只有幽邃的海水,不停地往下沉,没有底。
他认得那种眼神。走投无路了也还是要走,看不到希望也还是向前看。
最开始来找他时她就是这样的眼神。
有些夜晚他照常醒来,她在床的另一边,只给他一个起伏的背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他知道她也醒着。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抿一口,然后又躺下,很久没有变过动作,最后两人不知道谁先睡着。
他今天觉得意外吗,好像不,她总是有一些超越常规的大胆举动,火中取栗式的,同归于尽式的,为了目标可以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她最在意的尊严,今天甚至包括她的自由,生命。
这一切全是因为恨吗?
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她想的是以前,还是彼岸?
也许都没有。被困住的人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拼命地逃离,挣脱出去。哪里都可以,什么代价都行,只要能睡一个安稳觉。
她没有彼岸的蓝图,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身后逼近的脚步不停催她前进,她在暗夜里跑得跌跌撞撞,找不到方向。
妈妈的错误在于没有向前走,她的执念在于只能往前走。受伤了也要走,不知道前方在何处也要走,不能停,停了就被困在山里了,停了就跟妈妈一样了。
可是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她已经出卖了自己,今天她还想到了杀人。
她是不是错了?为什么越往前走越不折手段,越是和那个人一样。
他死了,她就真的得到自由了吗?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手腕上的钳制收拢至双臂,变成一个完整的拥抱,宾客已经被管家带往了室内,花园里变得更空旷,他的声音轻轻的,含着风声送到她的耳朵里。
“明瑜刚让人去检查了,应该没大问题。”
“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去里面等我一下,有什么回家跟我说,嗯?”
明瑜过来找江明野,穿着白衬衫的管家带着她去室内的茶室等。
她回头看他,发现他也正看着她。
很奇怪,他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生气,也不打算质问她她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他是她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这一刻这种熟悉变得陌生而又亲密,像一根橡皮筋被抻长又缩回去,多了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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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瑜现场应变能力很好,检查完伤势后马上安排把人送往医院,管家带领宾客到娱乐室和影院暂时安顿,稍后派对会在顶楼继续举行。
佣人匆匆搬运桌上的餐食,紧急装饰顶楼的泳池和屋顶高尔夫,花园里一排排椅子在灯饰下晕着幽光,回廊上帷幔还在飘,氛围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明瑜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她进公司后的事。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摸清人际结构。江明野在中高管理层里安插了很多亲信,这她可以猜到,这些人虽然暂时不好下手,但他们在明,江明野能诱惑他们,她也可以。
让明瑜不安的是她摸不着的事。
这几年江明野借别人名字成立了很多公司,那些人对他更忠诚,藏得更深,一棍子下去什么都打不着,她无从找到那些人,也就不知道他要这些壳子做什么。
茫然没有头绪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伸筷时露出中指硬茧的女孩。
她欠了一笔无力偿还的债,却不知怎么突然还清了,她不像女朋友,却陪在他身边。
她心中有了猜测,今晚只是想将水搅浑,没想到明琮直接丢了个炸弹进来,自作聪明,把她的计划都打乱了。
“爸在书房等我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