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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光(4)

 

未翻页的旧记忆在夜晚的凝视下无所遁形,被迫摊了开来。流淌在皮肤下的血ye,滚烫得让x口钝疼。

纵然白羚的内心有多少话,总不能对个十岁的孩子说。她却总是藏不住情绪,小孩子的心里像是有面名为「诚实」的镜子,能照出人真实的模样,把她看通透。

白羚没回答,只将萧旭一把揽近,单薄的x口,瘦小的身t轻轻相碰。

冬季早已过去。

或许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同侪间亲昵的拥抱会引起羞涩和抗拒,他们却从来不觉得。

萧旭没上过学,没有和同学相处的经验。羞耻心是学习而来的,是社会赋予人的教条。

白羚眼角残余的sh润,被萧旭抬手抹掉,他不再动,乖巧地缩在她的怀里。

拥抱的温度带来让人安心的魔法,白羚暂时忘掉烦乱的心绪,贪婪地溺在这份温暖中,沉沉睡去。

萧旭小幅度地仰起头,从他的视角只看得见白羚微微出汗的脖颈,那是被炎热的天气蒸出来的。

「姊姊如果是想家人了怎麽办?」萧旭轻声滴咕着。

似是不满意这样的距离,看不清楚姊姊的脸,萧旭挣脱白羚因睡着而松开的手臂,身t轻轻地往上窜,直到能和白羚平视的位置,呼x1轻洒在彼此的脸庞。

「我才不要把姊姊还回去。」

萧旭似有些生气,更用力、更紧地回抱白羚,让她在睡梦中被热得蹙起眉头。

***

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很平静,让人感觉那些沉重的记忆好像已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

称不上丰衣足食,却是温饱安稳的日常。

萧暮从以前便自己赚钱养活他和弟弟,虽然他总和白羚说,她留在这里只是多副碗筷的事情,却多了个人陪萧旭,是他们兄弟俩赚到了,白羚心里却清楚,萧暮的工作似乎变多了,不到夜深都见不到他人。

多负担一个人的生计也是不容易吧。

因此白羚总是自动自发地帮忙打扫家里、煮饭炒菜,尽量让萧暮回到家後能好好休息。她的重责当然还有照顾萧旭,平日里教他识字,陪他画画。

虽说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些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白羚以为自己几乎快要忘记,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却会拼凑成不同的形式,反覆出现在她的梦里。

有次她从噩梦中突然惊醒,背部淌着冷汗,睁眼所见是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眸,极近的距离,微微蹙着眉瞧她。

白羚半晌回不了神,脑袋中紊乱的画面像是在烧,烧得她头疼。

「姊姊,」萧旭退後一些,站在床边,「我叫了你好久,但是你都叫不醒。」

白羚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下午一点了。

她看着萧旭,虚弱地说:「抱歉,我有点不舒服,你还没吃吧?我去做饭。」

萧旭闻言皱紧了眉,他拉住白羚的手,微微用力把她按了回去,「你不舒服的话就继续睡吧,我不饿。」

白羚抬头看他几眼,坚持地说:「不用,我没事。」

萧旭是很听话的孩子,x格温顺、不要强,遇到不开心的时候也只会和人闹个几句,很快便会放弃。

这天不知怎麽了,和白羚僵持很久,y是不退让,到最後他双手张开挡着路,就是不让白羚进厨房。

白羚的头还痛着,梦里的画面仍占据她的脑海,不断交替出现。

她莫名觉得很吵,今天的萧旭又特别烦人,她像是再也忍不了,朝着他吼:「你别那麽幼稚!让我清静一下可以吗?」

一阵安静。

萧旭委屈地噘起嘴,泪水在眼眶转着却没掉,他推开白羚,生气地说:「随便你!」

白羚看着萧旭坐回床上,背对着她,不理人了。

她捏了捏眉心,心想这饭也很难吃得下去了吧,但尽管如此,白羚还是把饭做好了端上餐桌,自己却没吃,她看了眼那还在赌气的背影,叹了口气,出门了。

萧旭听见门阖上的声音才转过头,对着门盯了几秒,轻轻地「哼」了声。

白羚没走远,在不远处的草皮上坐了下来。

以前母亲压力大的时候,常看她随身带着一款白se盒子的菸。白羚望着天空飘过的一朵朵白云,从口袋里0出盒菸。

自从搬来这里後,只要她梦到母亲,醒来後都会偷偷点燃一根菸,把它放进嘴巴里含着。她不喜欢菸的味道,但是这麽做彷佛就能透过这熟悉的气味,在一片烟雾之中,看见母亲的身影。

这盒菸是她将萧暮给的零用钱存下来,自己在便利商店买的。她生得一脸清冷淡漠,面容较同龄人更为成熟,再加上乡下人大多b较「不拘小节」,对她来说买到个菸不困难。

菸的味道依然很苦,呛得她轻轻咳了起来。

回忆浓又淡,浅又深。

原本她对此不以为意,直到後来有次发现萧旭竟然偷偷拿走她的菸,点了火以後x1了一口,重重地咳了起来,好久都没停下来。

白羚原本在厨房煮着饭,听到声音走出来,看到这幕吓得不行,赶紧把菸从萧旭手中抢走,大声地说:「你做什麽?谁让你自己拿的?」

萧旭也被她吓到,边咳嗽边朝她说:「我看,咳,你常常这样,我以为这个…」

白羚紧张地一把抱住萧旭,说:「以後不准了,ch0u菸对身t不好,知道吗?」

萧旭不懂什麽叫做「ch0u菸」,安静了几秒,才慢吞吞地复述她的话:「对身t不好,那姊姊也不要ch0u烟。」

白羚轻拍他的背,而後点了点头,答应他:「好,以後不会了。」

这是最後一根。

奇怪的是这次她没在烟雾後看见母亲,反而看见了被菸呛到後不断咳嗽的萧旭。

她一愣,然後把菸捻熄。

算了,都答应过他了,白羚心想。

她把没ch0u完的菸放回白se盒子里,然後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白羚走回家,看见萧旭已经睡着了,桌上的饭菜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应该是留给她的。

白羚动作放轻,拉出椅子坐下来,低头看见一张黏在桌上的便条,上面写着几个字,字迹又歪又斜。

“姊姊对不起。”

笨蛋,道什麽歉,他又没做错什麽。

她拿起放在餐桌上的笔,在那句话底下写了几个字,然後走到床边,垂眸看着萧旭睡着的脸,热得像一颗红苹果。

白羚轻轻一笑,把便条纸贴在床头。

屋内转动的风扇声,窗外清脆的鸟鸣,床上微弱的鼾声。

便条纸黏x不强,被风吹得飘落在萧旭的枕边。

“姊姊对不起。”

底下多了句回覆,同样颜se的笔,不同笔迹。

“谢谢你,有你真好。”

平顺的日子像走在沉睡的狮子身上,稍不留神,就惊醒了危险。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白羚一如既往地收拾着刚用过的餐盘,水流声刷刷地响,让她险些没听见门外的敲门声。

她关掉水龙头,等了一会儿,那敲在木板上沉重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可闻。

萧暮陪萧旭去後山边画画,此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白羚把手擦拭乾净,敲门声不屈不挠,隔个几秒就连响三声。她默默地拿起门边挂着的雨伞,屏气凝神,把门打开一个缝。

预料之中的暴力并未发生,外头没有一点动静,白羚才把门彻底打开。

许久未见的父亲,和两年前记忆中的样子已有些不同,他打扮得朴素低调,全身上下没有一件衣物是她在家里见过的。鸭舌帽、黑se口罩,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睛,白羚仍然认得出来。

奇怪的是,她之所以感觉有异,是因为b起家里出事後,那个每天闭门不出、酗酒暴怒的男人,她更记得父亲总是穿西装上班,光鲜亮丽的样子。

像屹立不摇的大树,沉稳,坚定,意气风发。

最後待在家的那段时日,白羚几乎没和父亲说到什麽话,此刻人就这麽站在她面前,她仔细地瞧着父亲沧桑的眼尾,多了好多皱纹,他老得好快,刺得白羚心脏紧缩着疼。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对这个人有任何怜悯。

「你来这里做什麽?」白羚的声音很冷,尽管内心翻云覆雨。

她不知道自己更害怕父亲过得不好,还是更害怕父亲会夺走她现在的生活。

父亲盯了她片刻,正yu开口,却听到背後有脚步声靠近,他随即转过身,和正好回来的萧暮对上视线。

萧暮愣了下,对上白羚的视线,几秒过去才反应过来,他拿不准对方的来意,只隐约有gu不好的预感。

他想缓解尴尬的气氛,主动礼貌x向白羚的父亲打个招呼,并请他们进去家里。

「家里面有点乱,伯父……」

「咚」的一声,白易盛突然跪了下来。

萧暮立刻回身,眼睛倏地睁大,「你…」

白易盛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强y,沉声说:「请你把nv儿还给我。」

电风扇在一旁运转着,沙沙作响,映着此时屋内的沉默。

萧暮瞟了白羚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父亲,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伯父,」萧暮只得乾巴巴地应对,「我想您误会了,我和您的nv儿…」

「误会?」白易盛冷笑了声,「我找了nv儿整整一年半的时间,心想她不是这样不回家的孩子,想过各种可能x,唯独没想到她会跟人走。」

白易盛的眼神带着锋利,看过去能把人刺伤,他径直看进萧暮眼里,虽然人还跪着,态度却无抱歉之意,说:「我nv儿今年才十五岁,你这样算不算是诱拐未成年?」

白羚忍不了这话,身子一动,被萧暮y生生挡了回去。

萧暮倒是不气恼,只轻轻叹了口气,平静地对白易盛说:「听听您nv儿的想法吧。」

***

今天天气很好,抬头仰望天空,一片云也没有。

萧旭坐在草皮上,抱着画板发呆。

还未上完se的画,已然看得出来是个nv子的轮廓。清冷的面孔,淡笑的唇角,眼睛是温暖的褐se。

萧暮回去拿用完的颜料,已经去了好久。萧旭百无聊赖地玩起了自己的鞋带,将绑好的蝴蝶结拆开,又重新系上。

天se已晚,将落的夕yan把天空染得橘红,像是一片画布。

时候不早了,再晚一些周围会变得更暗,也没办法画画。萧旭收拾好颜料盘和画具,把它们一一装进袋子里,准备回家去。

家里旁边的巷子内传来白羚说话的声音,似乎还有陌生的嗓音,萧旭原本轻快的步伐慢下来,停在转角处,不再往前。

他想探头,又怕被看见,心里没来由升起一gu焦燥的感觉。

「白羚,」白易盛的父亲声音很沉,像心口压着颗石头,「是我们对不起你。」

风拂过身侧,白羚的衣角被吹得掀起了一角,又轻轻被抚平。

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瞧着跪在地上,毫无尊严的男人,神se冷峻。

难道大人只有下跪这招了吗?这麽做能把罪孽都跪消失吗,还是能把已经逝去的生命跪回来?

「你母亲……」白易盛竟有些哽咽,「她真的是没办法……那些人不放过她,不放过我,她就私底下去找他们……那些事你也不懂……」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白易盛的话。

萧旭抖了好大一下,挺直的腰际逐渐僵y,甚至到了有些发抖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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