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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忠犬

 

20忠犬

一夜情,变成二夜情,三夜情,多夜情……

他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他不说,他不敢问。每周五,他们都在酒吧门口相遇,回家,办事。

凌晨被撵走,从不让他留宿。

今日办完事。玉恒青点了支烟,极少有的陪莫凯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下周五还能看到你吗?”莫凯盛问。

“不知道。”

“为什么不给我留个电话?”

“手机号这种东西,说换就换了,还不是找不到人。”

“也对。那名字……”

“怎么,不乐意叫我‘大人’?”

“不是。我只是想……”

“名字我也可以现在立刻编一个假的给你。”

“也是。”莫凯盛支着胳膊,侧躺在玉恒青身旁,卧室门开着,能看见客厅两面都是书架,窗户下面堆满了杂志。

书架中间环着一个巨大的书桌,一个双人沙发,说是客厅更像一个书房。“你很爱看书吧?”

“这不是很明显吗?”玉恒青失去了耐心,起身洗澡,“你一会儿洗完澡就走吧,我还要赶稿子。”

“哦。”

莫凯盛洗完澡出来,他已经坐在客厅电脑前,屋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屏幕映着他好看的脸。

他就是自己想象过的,梦里梦到过的男子的样子,吊眼角,总是微微皱着眉,对什么都透着不屑的表情。

莫凯盛站在卫生间门口发呆。

“还不走?”

“哦。”莫凯盛开始穿衣服。

“你袜子破洞了你知道吗?”

“……是……今天刚破的……”莫凯盛尴尬地解释。

“门口换鞋凳上有一双新袜子,是给你的。”

“哦,谢谢大人!”卑微得像个摇尾乞怜的小狗。

“什么天气,只穿一件单外套不冷吗?”玉恒青一直都没有回头,好像在跟电脑屏幕对话。

“呃……还行。”其实莫凯盛是没有钱买一件得体的外套。

他只身来到蜃城,只有一箱简单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行李。

而他现在每周五从玉恒青家半夜打车回到自己住处,都是很大一笔支出……

“门口衣架上那件深蓝大衣,你试一下。”

“哦,好。”莫凯盛借着昏黄的灯光,摸到了大衣,羊毛的,很软,很舒适。他翻了领标,大g的……

玉恒青回头瞟了他一眼,“你穿着吧,我买大了,有点肥。”

莫凯盛在门口穿衣镜看了看,自己穿上正合适。又回头看着电脑前清瘦背影,他大概一米七四、七五的样子。而莫凯盛身高一米九,比玉恒青要宽上一倍,他至少买大了两号。

“这……”莫凯盛问,“很贵吧……”

“几点了?快走吧,我还要赶稿子。”

“哦。谢谢大人!”莫凯盛开门,关门。

玉恒青听见关门的声音,从电脑前站起来,来到窗边,看着楼下,点了一支烟。

楼下路灯映出莫凯盛高大的身影,忽长忽短。

那么可爱一个大家伙,像一只阿拉斯加大型犬一样,站在屋子里的时候,屋子温度似乎都升高了好几度。

莫凯盛回家路上,手指反复磨蹭摸着大衣的袖口,柔软的羊毛非常舒适。大衣领口往上飘着干燥剂的味道,他想:“明明就是专门给我新买的,又要说是自己买大了。总是冷着脸,对人做这种很暖的事。嘴上撵人走,每周又带我回家。口是心非!”

他们每周五在酒吧门口相遇,然后一起回家的陌生人游戏,玩了三个月。

玉恒青一直没有给莫凯盛自己的联系方式。

不过,莫凯盛已经像变了一个人,从内到外都是玉恒青给他买的。

可是他送不起他任何东西。

凌晨两点。

莫凯盛在洗澡,玉恒青把他刚才一进门就扔在地上的外套,裤子捡起来的时候,摸到了裤兜里有纸条。

“这年头,还有人写纸条吗?”玉恒青对所有纸质的东西有天生的好奇,掏出来看,是莫凯盛的工资条。

居然只有三千五,七七八八扣完,拿到手里才两千多。怎么负担得起这大都市的生活?

“我今天能不走了吗?”莫凯盛洗完澡,站在卫生间门口问。

“为什么?”玉恒青故意问,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莫凯盛揉搓着手里的浴巾,“我睡客厅沙发就行,我不去你卧室。”

“没钱打车回家?”

“你怎么知道?”莫凯盛惊讶地抬头看着玉恒青。

玉恒青朝他伸手,“手机给我。”

莫凯盛穿上玉大人拿给他的居家服,“裤子有点短……”

“嗯,看来得买3xl……你也太高了……”

莫凯盛把放在餐桌充电的手机拔下来拿给玉恒青。

“解锁。”

“哦。”

玉恒青迅速地按了十几个键,还给他,“这是我号码,给你存好了。”

莫凯盛高兴地接过来,“玉大人!原来你姓玉,好特别!”

“手机放在那一晚上,都没人找你?”

“我没什么朋友……”

“年轻人不都是朋友多到,每天约一个,一个月都约不完吗?”玉恒青忽然想听听他的故事,从冰箱开了瓶雷司令白葡萄,拿了两个杯子,放在餐桌旁边吧台上。

莫凯盛在玉大人对面坐下,“我喜欢同性的事情,在老家被同事知道了。小城市没有秘密。我爸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妈天天跟我哭。亲戚也打电话来劝,还要给我介绍对象,说结了婚就好了……这怎么可能结婚就好了……”

莫凯盛喝了一口汽油味很重的白葡萄,他很喜欢这种充满工业感的味道,像他的工作环境一样。

“我就直接跑来蜃城,老家的同事同学都不联系了。我的一个大学同学,他大学毕业就来这边打工,我现在就是跟他们几个合租。我也不敢跟这边公司同事走得太近,怕他们万一知道了我的情况,又丢了工作。”

“几个?”玉恒青问。

“啊?什么几个?”

“几个人一起租房子。”

“哦。三个,加上我四个。”

“几室几厅?”

“七十平左右吧,小两居,我和我同学一间。”

玉恒青问:“你这个收入,还敢去泡gay吧?”

“我同学新交了一个男朋友,他俩最近常去。他看我消沉,就非拉我也去,他说带我多认识几个人就好了,说这里是大都市不是老家那种小镇子,没人在乎你喜欢同性还是异性。他劝了我两个多月,那天就去了……就遇见了你……”

“地一手包办了莫凯盛所有事情,从穿衣吃饭到事业。

而莫凯盛自从遇见玉恒青,就再也没有了自主权。

不,有。只有一件事,就是在床上,莫凯盛掌控着全部……

啊,上床。

他们有多久没有上床了?

最初的几个月,一晚上要做两三次,早上还要再来一次,才能意犹未尽地起床。

以至于床单被洗太多次,最高记录一周就洗坏了两条床单……

他想起,有一次莫凯盛帮他晾床单时,只是轻轻一抖,那床单就从中间撕开了……

还有他个子太高,手脚太长,总是刮到屋里的东西,还打碎过一个很贵的水晶台灯……

他没到集团来上班的时候,中午都要挤时间来找他吃饭……

玉恒青笑了,哭着笑的,他都想起来些什么啊。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有一年没有亲密行为了吧……

他居然没有察觉,他这么敏感的一个人,居然没有察觉。

是什么让自己也变得这么麻木?

是时间?

是审美疲劳?

他们也从来没有承诺过对方什么,那些肉麻的誓言他们从没说过。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门开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忠犬声音说:“好了,你快穿好衣服,别……”

莫凯盛看见了门口的玉恒青。

玉恒青也看见门里的两个人。

门口的莫凯盛,西装革履,从头到脚都是玉恒青亲自买的。屋里那个还光着身子……

玉恒青认识他,是4a公司购买总监,明城斯!

莫凯盛表情有些慌乱,一步跨出来,“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门。

玉恒青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可他却又笑了,“怎么?你这是保护他还是保护我?”

莫凯盛怔在那里,这下意识的行为,他自己都答不上来。

玉恒青终于站不住了,他靠着墙慢慢坐在地上。“就一句都不想解释一下吗?”

沉默……

“你没什么可说的?那我说。反正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决定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决定你每天穿什么,决定你的工作,决定你的发展方向。最后也还是由我来决定吧。”

玉恒青抹了眼泪,“今天是周五,现在是八点。给你两天时间搬走。我会在外面住两天,周日,晚上八点之前。收拾你所有东西,滚!”

莫凯盛跪了下来,跪在玉恒青面前。他哭了,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别撵我走,我什么都没有,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玉恒青说完,忽然发现,这句话可能是这十年来,他跟莫凯盛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吧。

“莫凯盛,别玩游戏了!几点了?”

三秒后,莫凯盛没动。

玉恒青:“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莫凯盛就会腾地站起来,去洗澡刷牙。

……

“玉大人,我明天穿毛衣还是开衫啊?”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别让我说第二遍!”

……

“这页ppt跟下一页的标题,为什么没对齐?要我强调多少次?同样的话你能不能别让我说第二遍?”

……

“数据明天必须给我,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

莫凯盛问道:“那你这两天去哪儿住?”

玉恒青站起来,转身走,“别操心我了,快去安抚你的新欢吧,不要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恒青,别不要我……”

28温暖

白羽知道他俩在一起十年了。

刚才听玉大人电话里冷淡到能冻死人的语气,恐怕伤得不轻。

他终究不放心玉大人,把事情告诉了文一礼。

文一礼叫来老胡。

“凯盛跟明城斯多久了?”

“半、半年多了吧……”老胡十八岁入伍,当了二十年老班长退伍,正人君子四十几年,现在反而像个犯人,先是跟玉大人说了一遍,现在又要跟文总再说一遍……

“开车去酒店外面等。一定要把玉大人接到我这来。他要是不来,你把他打晕了扛过来都可以。”

老胡仿佛是自己做错事一般,一脸羞愧,“是。”

玉恒青失魂落魄地从酒店大门走出来。

老胡走上前,“玉大人。”

玉恒青抬头看他。

老胡吓了一跳,玉大人气势全失,双眼通红,满脸泪。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玉大人。

“玉大人,文总让我接你过去。”

玉恒青点点头,“也好。反正,我也无家可归了……”

文一礼在车库门口接过玉恒青,“老胡你回去吧。”

白羽这时从屋里冲了出来,直接冲到玉恒青怀里,抱住破碎的玉恒青。

他知道,玉大人这时最需要的是温暖的拥抱。

玉恒青就这样在小羽瘦弱却温暖的怀抱里大哭了起来。

夜深,玉恒青哭累了,睡了。

小羽看着破碎的玉恒青,关上卧室门。

跟文一礼来到餐厅,开了红酒。

桌上是下午让老万打包回来的饭菜。

白羽没心情做饭。

“不爱了就分手啊,出什么轨!玉大人多好啊,他怎么忍心?!”

“哎,感情的事……”

“要不,我找人把老莫打一顿?替玉大人出出气。”

“你可别添乱了。”

“为什么?他不该挨顿揍吗?”

“你揍了他,他心里反而平衡了。让他自己想清楚何去何从吧。”

“他想清楚?这件事还由得他?”

“我觉得他们分不了。”

“为什么?他跟那个什么明城斯不是认真的?您认识那个明城斯?什么人啊?”

“算不上认识,跟市场部去4a开过两次会,见过两次。玉大人是冬天玻璃上的霜,他是春日暖阳下的风。凯盛在冬天待久了,喜欢上那种和煦暖风,能理解。”

“那您又说他们不会分开?”

“暖归暖,明城斯也很有能力的。他可是4a的总监,比你这种总监难多了。明城斯基本上就是温柔版的恒青,凯盛说白了还是喜欢恒青这类的。”

“那说不定就换口味了呢。”

“换一阵子。我跟你说,经历过恒青那种的,再看别的都是寡淡!”

“啊?”白羽不懂。

“就我知道的恒青那些前任们,没有一个不是在分手以后才不停地说恒青有多好,对他有多念念不忘。他们分手也没有一个是闹到翻脸的,现在有好几个还都跟恒青是好友。”

“所谓的,失去了才知道对方多珍贵吗?”

“对。”

“那有什么用?最后不幸福的还是玉大人啊!”

文一礼叹气,恒青这次怕是伤得不轻。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来都是他拒绝别人,遇到莫凯盛之前就没有交往超过半年的。

好不容易跟这个人稳定下来。

这十年,他酒戒了,烟也很少抽,连多年熬夜写稿的习惯都改了。

“玉大人会不会开了老莫?”

“你别老莫老莫的,人家大你八岁。好歹叫声哥。”

“切,他!一个十八线小镇青年,读了一个十八线本科,要不是长得又高又帅,靠那副骗人的老实面相,骗取了玉大人的信任。要是没有玉大人一路帮他。就凭他,现在还不知道跟哪个粑粑球一起打滚呢。”

“恒青不会开除凯盛,他从来对事不对人。越是关系近的,越是会骂两句。远亲近疏,这点事拎不清,怎么把集团做这么大。”

“老莫还不就是被玉大人自己骂跑的嘛!他就是不像文叔您这样温暖,总是冷冰冰的,太理智,嘴又快,所以老莫终于受不了玉大人了吧?”

“你……帮谁说话?”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玉大人压迫感也太强了!哪个壹愿意总是被碾压啊……”

“他要是真不愿意,早就走了。他们这种关系,不牵扯家庭,没有孩子,没有利益纠葛,说分手就分手了。玩什么出轨。”

白羽还在想玉大人让人害怕的压迫感,问:“我一直好奇,你们为什么叫他玉大人啊?”

“恒青刚到报社的时候,社长有一次无意中私下里跟我们说起,恒青的父亲是国家领导人,对外身份是保密的。”

“哇?可是国家领导人里有姓玉的吗?”

“就是因为没有。为了保密,他父亲故意给他起的这个姓,百家姓里都没有。恒青母亲的身份好像也很特殊,一直在国外。他刚考上大学,家里就给他在学校附近的高层公寓买了间一室一厅,他就没住过宿舍。”

“这么刺激……”

“所以,我们就叫他玉大人……”

“难怪,那压死人的气势是这么来的……可是他这种身份不是应该出国生活吗?”

“好像是跟母亲关系有问题吧。他不想出国。就独自留在国内了。”

“这身世听起来是威风。可是,似乎也是一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小孩呢。”

“是啊……”

白羽又问:“玉大人家庭条件这么好,自己这么有钱,为什么一直租房子住?”

“诗人气质!不想让自己定下来。他以前总说,自己要去漂泊四方。”

“可是,不想定下来,却跟莫凯盛在一起十年……”

“命中注定的克星。”

玉恒青醒来时,黑漆漆的一片,周围都是陌生的触感,他想不起自己睡在哪里,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是来了文一礼家。

他起身,没摸到手机,想抽烟,可又不知道这屋里灯在哪儿。

摸着黑找了半天,放弃了。

窗帘开着,他借着窗外月光拉开房门。

楼下有人说话。

玉恒青晃下楼。

白羽:“玉大人!您醒啦?”

“几点了?”

“三点半吧?三点四十了!”

“你们怎么还不睡?”

“怕您起来找不到人,反正我也喜欢熬夜。文叔嘛,老了,觉少!”

“我手机呢?”

白羽从客厅茶几拿起他手机递给他,递到一半又收回来。“要不您还是别看了?”

玉恒青也有点面对不了,“那就不看了。”

白羽说:“等明天天亮了,您也吃饱了喝足了再看吧。现在嘛,您饿不饿?”

玉恒青看着这个小可爱,心里真的很感谢他。他走到餐厅,跟他们坐下。

“给我也倒一杯吧。”

“玉大人,您都戒了八、九年了,要不。”白羽求助地看了看文一礼。

“喝点吧。没事。”文一礼说。

白羽没办法,拿了杯子给玉大人倒上酒。

“一礼,你说我是不是注定孤家寡人?”

“不会的。凯盛就是最近有点得意忘形。你知道的,他一直在你身边,一直被你压着。明城斯是拿他当平起平坐的人看待。凯盛会想明白的。”

“等他想明白,不会太晚了?”

文一礼知道恒青心里的骄傲。

当年他们在报社时,恒青就比周围同龄人肉眼可见地优秀一大截,时政评论,人物采访,期刊专栏他都写。

文一礼只做了两年小编辑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转了销售。

玉恒青一直怀抱着对文字的偏执,坚持到现在。

恒青爱什么都爱得太深沉,旁人不太看得懂。

文一礼自己都是三十岁以后才慢慢开始懂得玉恒青这种人的珍贵。

更别提莫凯盛那种傻小子了,恐怕要到四十才能懂吧……

是啊,那时会不会太晚了。

三人喝到天亮,各自回屋睡觉。

其实白羽就是单纯陪着,没怎么说话。

他在玉大人面前从不敢造次。

第二天下午四点,三个人才陆陆续续起床。

保姆做好了五菜一汤。

白羽说:“文叔,您说您当初要是把我留在客户部,我是不是也能买别墅了!”

玉恒青说:“一礼要是把你留在客户部,你现在就去坐牢了!”

白羽噘嘴,“玉大人!”

文一礼也笑,“或者被哪个客户的老婆雇|凶|杀|人,横死街头!”

白羽:“文叔,您能不能盼我点好啊?”

“所以啊,就是盼着你好,才把你调走!”文一礼在餐桌坐下,“赶紧吃饭吧。不饿吗?”

白羽给文一礼和玉大人盛了汤,自己才坐下吃,“晚上我安排个节目吧?”他看着文一礼试探地说。

文一礼看了看恒青。

玉恒青说:“好啊!哪儿?”

“当然是大名鼎鼎的zcb!”

“嗯,你安排吧。”

29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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